她又不是不知道,村裏有的人家爲了節省地方,蓋的倉房都是上中下三層,最下面的基本就是地窖,中間部分堆放雜物,不到一米的高度,上邊搭着木架子,通風較好用來存放糧食。
不論是搬騰糧,還是收拾雜物,都不是個輕松活。一個麻袋就有小二百斤,擡上搬下極耗體力。要說這個費力氣,那後者就是扯筋拉骨。不到一米的高度,人在裏邊根本就直不起腰,隻能一直蹲着。要是碰着重些的東西拖拽使不上力,就得趴跪着往外撈。
地窖裏倒是好上一些,裝的多數都是菜,能站力又不用太費力,就是待久了呼吸不太順暢,容易頭暈惡心。
收拾倉房是個磨叽活,費時間不說還幹不出多少活。一般人家都會趕着空閑時間,一天收拾一點,慢慢拾掇利索。非要趕在一天裏全都整理完,倒也不是不行,就是能把人累死。
更何況還隻是半天,一場下來,可不就給累扒皮了嗎。
最爲可惱的是,活幹完了,卻連個飯都不給吃,都到中午了還把人給攆回來了。
什麽玩意兒,還當這是兒媳婦嗎,使喚人還能這麽使喚的嗎?
趙文多穿來的時間短,對于趙文英這個準婆家知道的甚少,全部印像也僅限于見着他家人的幾次面。還有上次殺豬,趙文英請人回來時那不太好看的臉色,直覺的懷疑到了羅家人身上,卻因爲忙這忙那沒顧得上再去細問。
這還是第一次意識到,趙文英的這門婚事并不似外表看起來那麽理想。
打小就指肚爲婚,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聽起來是覺着的挺浪漫,實際上卻是十分的不靠譜。
趙文多很想拽着趙文英問上一句:“你這婚事,要不要重新再考慮清楚,可别掉進了個坑裏。”
可到底還是顧忌着趙文英的面子,最終沒有說出口。隻是淡微微的說了聲:“你也别累大了,本來就不高,再矮下去就貼地皮了。”
趙文英‘撲哧’一樂,拍了她一下。知道趙文多這是不想讓她太過難堪,變個法子逗她呢。
想到之前在羅家的情形,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隻覺着心頭重沉的喘不過氣。
中午飯是趙文多掌的勺,趙文英本想着伸手卻被她給推回了屋裏。
李翠珍還在嘟嚷着羅家:“一準兒是那姓戴女人的主意,幹了一頭晌的活,飯也不給吃。他們家要真就缺這一口,那我也不說什麽了。年底分糧,他們家可是沒少往回搬。下次再有這樣事兒,老大你也别客氣了,就留在那兒,怎麽地也得把這份工錢給吃出來。”
趙文英坐在那裏一聲不吭,任憑着她媽碎碎叨叨從羅老憨念到羅玉保,再接着說戴玉芬。一家子都給嫌棄了個遍,末了還道了句:“老大,等你嫁過去了可得好好糾正一下他們老羅家的門風,要真按着這樣式兒的處事,都能讓人給講究死。聽着沒,說句話。”
“嗯,知道了。”趙文英有些發呆,反射性的應答道。
李翠珍不甚滿意的喘了口粗氣,幾個姑娘各有不同,這老大就是太憨實了,凡事不知道去争。這樣任勞任怨的在自己家裏行,要是出門子了那不得一準挨欺負。
趙文多在外面做着飯,一心二用的聽着屋裏頭她媽沒斷過溜兒的絮叨。即便是這樣,她也沒說要悔掉這門婚事的話。
羅趙兩家的這門親事也定下了二十一年了,趙文英和羅玉保倆個多大年紀,這親事就跟了兩個人多久。
二十一年的準夫妻,按說兩個的關系應該是非常的好,不說十分親密,至少也該是情意融融。而事實上,卻是大相徑庭。
即使是同一個村子住着,又有這一層的關系在,兩人私下見面的時候卻并不是很多。
通常情況下,羅玉保都屬于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那種類型,過來找趙文英不是讓她幫着幹活,就是在幫幹活的路上。
别的小對象倆,那都是男方主動幫着女方家裏幹這幹那,上趕着當舔狗,以期望給未來嶽丈家人留個好印像。進而把人姑娘給娶到手。
而到了羅趙兩人這裏就完全反了過來,趙文英成了讨好的那一個,羅玉保則成了被呵護的一方。這種關系,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形成了就沒變過。
要趙文多來看,就沒見過這麽憋屈的女方。那羅家是什麽豪門大家啊,羅玉保他又是啥天仙貴公子嗎,值當這麽貼補讨好。要是換了她,别說幹活幹到脫力了,那就是流上幾滴汗都覺着多了。
對方要是覺着不滿意,那就直接一拍兩散,各自歡喜去。費力巴拉的維持着這段關系,實在是夠多餘。
她這個旁觀者是清了,可屋裏那個當局者卻還是迷着——
趙文男的這一覺睡的時間挺長,直到下午四點多鍾才揉着眼睛爬起來。
拿回來的那些中藥都已經切碎搗爛糊了,墊了兩層紗布就敷在了那條傷腿上,然後圍着纏了幾圈固定好。爲了防止藥糊到處淌,趙文男被嚴格了限制了行動,中午連着晚上飯都是半倚着被子吃的,直到晚上睡覺前,幾個小時都窩在炕上,連地都沒下。
小丫頭蹦蹦跳跳都習慣了,這一下可是郁悶壞了,都趕上住監牢獄了一樣。偏偏下午又睡了那麽長時間,晚上到了睡覺點兒了是半分困意也沒有,瞪着讓兩個眼睛望房扒。
自打家裏多添了小五這個新成員,一鋪炕上睡覺的位置也發生了一些變動。
頭梢倒是沒有改,依舊是趙明玉和趙文英。第二位置的的李翠珍身邊放着小五,原本躺着的趙文男,怕她年紀小睡着了翻身再打着小奶娃子,就讓趙文蘭往前提了一個,緊挨着小五睡。
這樣一來,趙文男就被夾在了趙文蘭和趙文多中間。後者這陣子總是時不時的來場說吓人就吓人的噩夢,睡眠質量不是太好。一旦過了最困的那段時間,就很難再入睡了。
小丫頭又因爲沒有困意,兩眼睛瞪的溜圓,叽裏咕噜上下左右成圈的瞅,雖然沒吭出聲,但是存在感超級的強。
要是神經大條些的倒也沒多大關系,右側趙文蘭就沒受什麽影響,生理時鍾規律,到了時間點沒多會兒工夫就睡着了。左邊的趙文多可就麻煩了,本就對這大通鋪似的睡覺方式适應不良,身邊再有這麽個精神的小丫頭,那真是連呼吸聲都放大了數倍,神經繃的緊緊的,太陽穴一跳跳的疼。
趙文男憋不住話,身邊碌續傳來了或輕或重的呼噜聲,她一瞅就趙文多和她一樣還沒睡着,偏過頭細聲細語的道:“三姐,我的腿什麽時候能好,明天還要再敷藥嗎?”敷藥與否直接決定着她能不能行動自由,去找小夥伴玩耍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麽大點兒的年紀,最關心的還是怎麽玩兒,對于腿傷會不會留下後遺症,成不成爲瘸子,那都不重要。更确切的說,是完全沒什麽概念。
趙文多睡不着覺正是煩的上頭,頓時湧起股惡趣味,有意吓着小丫頭,道:“大夫說,腿不能好了,這藥要一直敷着,這些用了了還要再去拿,每天都得像這樣躺着,一直到你頭發花白,牙齒掉光,成了很老很老的老太太。”
“啊——”趙文南驚訝的叫了聲,闆着小臉兒道:“三姐你肯定聽錯了,人大夫可沒說要一直敷,隻說這些藥夠用五天,用完了我腿就好了。”
“知道了,你還問。”趙文多拉了長音懶懶的道,小丫頭還挺精,不怎麽好騙。
“你這樣可不行啊,三姐。”趙文男搖了搖小腦袋,一闆一眼小大人似的說道:“對待小孩子要溫柔,要有耐心,像你這樣又是騙又是吓唬的太不小女人了,男孩子是不喜歡的。”
趙文多:“……”讓個五六歲的小丫頭給教育了。現在這小孩子都懂這麽多嗎,難怪古時候的人結婚那麽早,六七歲就知道男女有别不同席了,都似這樣可不就早熟嗎
“你這都跟哪學來的這些,小屁孩兒懂個錘子。”
“錘子我也知道啊,不就是釘東西用的鐵塊兒嗎,我都見過。”
“可拉倒吧,趕緊睡覺,小孩子熬夜長不高。”
“三姐也不是大人啊,爲什麽也沒睡。羅四萍跟你一樣大,她都比你高挺多呢。”
羅四萍是同村的小姑娘,跟趙文多一般大,同在一個班念書。生日隻大一個月,卻比趙文多高出了半個腦袋。這還不算同班級那些個高個女生,最高的一個超出去一大截,趙文多腦袋尖才過人家肩膀。
個子不高沒有說服力,連個小丫頭都說不服。趙文多很是郁悶,她也在煩惱這個問題,原來的她可是足有176,像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過了165了,而現在這個身體卻是個小矮子,将将才到150。馬上就好到十二歲了,沒有幾年的時間可以長了。
閑暇時她也分析了一下這個問題,從遺傳學方面來說,爹媽個子高,子女就不會太矮。可是,一個人的身高除了先天因素,還有後天的原因。打個比方,老大趙文英就屬于受後天影響。
同住一個屋檐下,又有着相同的生長環境,很容易就複刻了成長線路。想要有所不同,那就得一定程度的改變。
從最基本的一項開始,提高家裏的夥食水平,增加營養更善體質。從老大小,全家一律看齊。
明天可以炖些骨頭湯——
腦子裏翻着一系列增加骨質加強體能的菜譜,不知不覺沉入了夢香。
早晨起來,趙文多就進了倉房一頓搗騰,挑了兩根大骨頭出來,讓趙文英也不用太着急着做,自然化凍了以後再扔鍋裏炖上小半天,放到晚上吃将将好。
屋裏頭一家人碌續也都起來了,趙文男一直熬到了下半夜才勉強睡着,隻睡了四個多小時倒是挺精神,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要她媽幫着把腿上的藥拿下來。
敷了将近十來個小時,也是憋悶壞了。
一個是藥效時間到了,再一個也是爲了看看敷完了頭藥是什麽效果,傷腿有沒有見強。
李翠珍叫趙文蘭端了盆熱乎水,兩人一起幫着把紗布解開,連着藥渣一起給掀起來。
“活動活動,下地走一圈,看看怎麽樣?”
紗布一解,趙文男覺着整個人都輕松了,就是李翠珍不說她也跑下了地,可着屋裏轉悠。
小丫頭走的挺順溜,那條腿稍微還是有些點地,比較昨天已經是好上不少了。
“那姓田的大夫倒還真是有兩下子,一副藥下來确實是見強,估摸着今天晚上再敷一宿差不多就不瘸了。”
“好了也給再敷兩副,鞏固鞏固,反正那藥還有剩。”趙文蘭道。
趙明玉坐在炕頭上,慢悠悠的道:“也就是藥了,也沒說給兩錢兒,我要是去了就得叫他們賠償。”老娘們出門辦事就是不行,軟了吧叽的一瞅就好欺負。
當然,這話他也就腹诽過過瘾,咋滴是不敢說出聲的。
李翠珍白了他一眼:“可算了吧,你要是去了八成藥都拿不回來,還得叫那女的給撓吧一頓。忘了你怎麽輸架了,一個老太太都吵不赢,還想赢年輕的,去了也是白扔白給給。”
“那能一樣嗎?”一個是丢東西,一個是紮壞了腿,根本就是兩碼子事。
“咋不一樣了,都是過去找人吵架,我們赢了你輸了,就這麽簡單。”
“得,我不跟講了。”趙明玉知道自己說不過李翠珍,換了個方向道:“我咋聽說像小四這樣的都算是醫療事故了,可以要他們賠錢。”
“你打哪聽來的,是不是又跟羅老憨他們幾個瞎嘞嘞了,這也不是啥好事兒别往外宣揚了。”
直接被秒讀的趙明玉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道:“也沒說多少,就是提起了一小隊那李家大姑娘,當時她們家不是還給了十塊錢嗎?”
“哎呀趙明玉給你出息的,就那麽十塊錢你也掂記。”李翠珍拿手指頭直點着他,說道:“咱家小四跟她可不一樣,她那是發現的太晚了,已經救不回來了。别說是十塊錢,那就是一百塊一千塊,好好的一個大姑娘成了瘸子,那也補償不了啊。”
“是啊,爹,小四敷了藥眼瞅着就好了,别再跟人過不去。就算要出那十塊錢,也多不哪去,還能花一輩子嗎。隻要小四好了,那不比什麽都強,是不是?”趙文蘭說的和風細雨十分受聽。
趙明玉道:“爲話倒是沒錯,就是吧這錢人家有咱沒撈着,總覺着不舒服。”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沒得着便宜不甘心。要不怎麽叫那樣的外号,吃虧的事情他從來不幹。
從外面進來的趙文多聽了一耳朵,邁過門檻兒到了屋裏,适時的接話道:“不就是十塊錢嗎,改天帶你去弄更多的,準備好手就行,回來别再抱不動了。”
“啥玩意兒,去弄更多錢,在哪兒呢?”趙明玉直覺道:“别說抱不動,那根本就不存在,再多我也能拿動。可這錢到底哪裏來?”
難道說是皮子賣了,讓他幫着去拿錢?可是,能有那麽多嗎,他怎麽不知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别問,問就是沒有。”
趙明玉被她這突然間冒出來的話給驚的是一愣一愣的,又不能刨根問底追問下去,隻在腦子裏過着一個又一個的可能性。
其他人倒都沒去較真,隻當是趙文多聽見那些話,有意的跟趙明玉開個玩笑,爲的是吸引他的注意力。
一大早上的起來就談說要賠嘗,否定别人的行爲,讓人覺着很是不爽。
有人出來讓他轉移了注意力,還适當的給個軟釘子碰,幾人自是樂不得了這樣。
誰也沒有想到,趙文多的話真就不隻是讓趙明玉分神,幾天後真就拿了一堆錢回來。
按着先前說好的那樣,早飯畢後,二人組繼續下村收皮子,接連三天一直隻進不出,光收皮子沒去賣過。皮子很快就攢出了一定的數量。
第四天頭上,按着原先的預計,這應該是最後的期限了。
這幾天吳大奎是頂着壓力完成的收購任務,三天時間已過,并沒出現好轉的信息,這讓他很是糾結,要不要跟趙文多計讨個對策,再繼續下去隻能賠的更多了。就在他忍不住張嘴的時候,事情發生了轉機。
當時兩人路過鎮街,遇着之前認識的一個二道販子。剛一碰面就被他攔住了,開門見山上來就問:“哎,吳哥,三姑娘,你們聽沒聽說,這行價又要漲了。”
“是嗎,打哪得來的消息?”吳大奎忐忑了好幾天的心情立下變得明朗起來,哪怕隻是聽着個消息,也還是挺振奮。
皮販子瞅了瞅四周,像是怕人聽見一樣,一臉神秘又帶着點興災樂禍的道:“老戴家兄弟不是可村子搶生意嗎,再叫他們霸道,這回可算是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