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水缸旁邊的案闆上除了一把菜刀和兩個空盆幾雙碗筷之外,并不見其它東西。下面的隔層裏也是什麽都沒有,那麽大條豬腿,要是放進去準能瞅見。
“呀,你們倆回來了。飯菜将将好,可以直接吃飯了。”趙文蘭沒注意兩人打量廚房的目光, 裝好了盤子,開始往盆裏盛湯。
趙文英收回了視線,投向鍋裏,問了句:“這白菜湯裏放肉了,老二,你剛才去倉房拿肉了?”想問問看趙文蘭知不知道。
“沒有啊,家裏有肉, 媽她們下午吃完剩了一塊兒, 我看做菜夠就沒去。”趙文蘭也沒在意,隻當是她見了肉片随口問的。回答完也沒停下,端了半盆菜湯就進了屋。
趙文英沒問到結果,跟趙文多對視了一眼,也跟着邁進門檻兒。
李翠珍在家中的地位,那是向來都是說一不二,決定的事是不許人有所置疑的。可這麽大的事,也不能看見了裝看不見,萬一再不是咋整?
姐倆心裏裝着事兒,洗手都洗成了慢動作。
李翠珍炕上坐着的都跟着直着急:“你們倆洗個手都老半天,桌子都收拾好了,還跟那磨磨蹭蹭的,都趕緊上桌吃飯哪。”
趙文英應了聲:“哎,這就來。”洗手的動作頓了下。
見她還猶豫不決, 趙文多也不等了,直接越過她擦幹了手, 邊朝着這邊走邊問李翠珍:“媽,你下午給人送禮了,倉房裏的肉少了。”
話沒說的太完全,語氣上感覺就沒有那麽生硬,意思是隻說了她的發現,而不是對這個行爲的置疑。
兩個人頭一趟就運回了那些野物,李翠珍聽着動靜,知道剛才她們是去倒騰大缸往裏頭放置了。那些豬肉都是有數的,少一塊兒都能瞧出來。加上下午晚上用掉的這塊兒,那可就少了兩整塊方肉,察覺出不對也是正常。
“是啊,你們查過數了。”幾乎沒有任何疑問,直接就是肯定的語氣。要不然,也不會開口問她了。
“你們二奶也來了兩天了,說不放心家裏頭要回去看看。下午做飯的時候說咱家的肉好,家裏那些孩子都沒吃過這麽香的豬肉,我一尋思她這忙前忙後的也受了些累,就答應給她點肉。這不,走前她就去拿了。”
就誇獎了一句好香,整條的豬腿都給送出去了, 趙文多無語,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趙文英這時候也洗好了手, 聽見李翠珍給了肯定的答案, 知道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了,可還是忍不住覺着心疼,不由的感歎了句:“媽,你可真夠大方的,人家張張嘴你就送了整條豬腿,真是——哎!”
養了一年多的豬,多不容易才喂到過了百斤重,那老太太不就白花花的說了兩句好聽話嗎,怎麽就昏了頭,幹了這麽件蠢事兒。
又不是關系有多好,隻不過是個二房繼室的婆婆,都多長時間不來往了,這回來也就做了那麽兩頓飯,能有多累。
在趙文英看來,她媽這次就是犯了彪,生孩子生的傻掉了,才叫人給忽悠的二乎了,連這樣的好東西都送了出去。可再怎麽樣不平埋怨,也隻是腹诽個兩句,沒有真的說出口。
一來是畏懼其威,二來是憂心其身。
送都送走了,别再說了哪句不相應的話,給她媽再氣着了,就更加得不償失了。
她這顧慮的半截話沒說完全,卻已經足夠意思明顯,光是前面的那幾個字就讓李翠珍瞪大了眼睛,驚的都失了音:“啥玩意兒,整條豬腿,你再說一次?”
幾乎是同時間,外屋裏也響起了聲音:“什麽,一條豬腿送了人,送給誰了?”趙明玉跟着小組可村子裏收花生,這會兒剛結束回到家,就聽見趙文英那半句話尾巴,當時就炸毛了。
這可是看肉糧比看自己都高貴的人,别說是整條豬腿,那就是切好的巴掌肉塊送人都會覺着心疼的不行,要不是身體不允許,殺豬那天都準備自己來了,爲的就是别人少吃那口肉。
趙明玉這一吵吵,屋裏就更亂套了。李翠珍哪裏還顧得上有沒有被哈呼,揪着趙文英的話尾音不放,非得要她解釋清楚。
直到這一刻,趙文英和趙文多兩姐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事兒是另有蹊跷。兩方都含含乎乎說的不夠清楚,以至于把事情給整差劈了,彼此間都有了誤解。
爲免得再出現這種狀況,全家人都聚起來一碰頭,各自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都往明面上一擺,答案立時就呼之欲出了。
趙文男更是站起來,舉手表示:“我看見了,二奶她出村口的時候肩膀上扛着老大塊肉。我跟她打招呼,她都沒理我。走的可快了,一會兒就沒影兒了。”
那會兒趙文男跟村裏幾個小孩兒一起在冰面上打哧溜滑,就看見包冬梅一個人扛着肉往村外走。五六歲大的小孩子哪裏會想那麽多,看見了就過去問了聲。對方不理會她也不在意,繼續跟着小夥伴兒一起玩兒。
現在家裏人說了這麽半天,她才意識到那麽老大塊肉原來是自己家裏的,被叫二奶的老太太給偷着拿走了。
這肉少了,往後可以吃的就跟着減少了。趙文男可不樂意了,撅着嘴道:“二奶她可真壞,偷拿我們家的肉,以後不認她再不叫她奶了。”
雖是小孩子的一句氣話,可也從側面表現了趙家人的一種态度。
“我就知道她是白糖嘴巴刀子心,笑眯眯個眼兒是一肚子壞主意。打年輕的時候就這樣,以爲這到老轉了性,原來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趙明玉這陣兒可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怎麽就沒囑咐囑咐家裏這些人多提防提防。
李翠珍道:“别說你沒尋思到,我不也沒看出來嗎?那嘴會白花的說的可真誠了,明知道她這人不咋地,可還是相信了。我們倆個都這樣,更不用說孩子們了,她們哪知道這就是個笑面虎,還當她是個啥好人呢。”
“所以說,這個老太太就是借着伺候月子的名義,過來騙肉的是嗎?”
趙文多歸納總結了下,包冬梅不知道哪裏得到了消息,知道家殺了年豬慶賀新丁,就借着婆婆的身份過來,爲了讓他們放松警惕,徑自下廚炖了豬蹄子湯。
雖然沒得到預想的效果,李翠珍受不了油大的壞了肚子。可這貨真假實的動手勞動了,誰也沒怪她,還添了些好印象。
借着這波好感度,随後的上山就各種鼓動趙文英跟着一起去,直到目地達成。趙明玉的臨時被抽調,算是計劃之外,可也正應了她的心意。即便沒有收花生這件事,想必也會想出别的招兒來把他支走。
家裏就剩下了月子裏的李翠珍時,正好發揮她的三寸不爛之舌,拿了炒菜的肉做由頭,開始了一番褒貶對比的遊說,迫着李翠珍答應了給肉的許諾。
中間玩了一把文字遊戲,模糊了‘塊’的概念,把肉方換成了豬腿。趁着家裏人都沒回來,月子裏的人又不會輕易下地出屋,用着大棉衣做掩藏,包着豬腿急匆匆就走人了。
村口碰到趙文男純屬意外,可丁點兒大的小丫頭,啥用也不頂,直接給忽略不計。或者說,她根本就不在乎。
即使小丫頭回家提起這件事,那時候她早已經離開多時了。隻要沒有在當場被揪住,過後一切都好說。
都說是捉奸拿雙,捉賊拿髒。就算當時包冬梅被發現拿了豬腿,那她也會拿理解錯誤當借口,絕對不會承認是有意爲之。
“那哪隻是一塊肉啊,那是豬腿,整條的豬後腿。”李翠珍就差捶胸頓足了,當時怎麽那麽缺心眼兒呢,明明看見她賊頭賊腦的模樣,咋就沒想到這一層呢?
可再心疼又能怎麽樣,她隻說那豬腿是他們給的感謝禮。雖然前後也就隻做了兩次飯,可也是不争的事實。而李翠珍也确确實答應了送肉的話,隻是沒特定指清楚。那豬腿不也是肉嗎,頂多就是塊頭大點兒,還真就不能說她那是偷。
這就是她的狡猾之處,事先都把後路給想好了。知道就算他們真的選擇報警,那也拿她沒辦法,誰叫你李翠珍親口說給肉了,那她自己選了較大的一塊,也不爲過。
意識到她鑽了空子,李翠珍越發感到郁悶。這個憋氣呀,沒了東西還沒辦法要。
依着那老太婆的尿性,就算找上門去都未必能把豬腿要回來。興許這個時候,都已經去骨切肉,烀熟一鍋吃進肚子裏了。
明知道要不着,再去要,那不是純屬找架打幹生氣嗎?
“算了,不就是條豬腿嗎,拿走就拿走吧。全當是叫老貓給叼走了,再别多想了。”趙明玉說的大方,像是全然不在乎。其實呢,那心裏肉疼的都直滴血。
也就隻能這樣了,拿了這麽大個代價,徹底看清楚了包冬梅是個啥樣人,往後自然要多多當心,再别被她的表相給騙了。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吧。
全家人算是認下了這個啞巴虧,沒準備再繼續糾結下去。
不想,這件事還沒有完,那包老太婆不僅僅扛走了條豬肉腿,還拿走了另外一樣東西。
當天夜裏,睡到半夜的一家人讓小娃娃的哭聲給吵醒了。
小嬰兒胃口弱,一次吃不了太多東西,奶水粉又消化的快,平均每隔個三個小時就要喂一次,晚上至少要起來個三兩次。
當媽的晚上一般都睡不實,小娃娃一哭就醒了。要是有奶水的,不願起來抱過孩子在被窩裏也能給喂飽了。可李翠珍奶水到現在也隻有一點點,也就是甜甜嘴的程度,根本就不夠用,奶粉還是主力。
這幾天都是趙文英負責沖奶粉,晚上也是她起來哄喂小五,這樣就能減輕不少的負擔,讓李翠珍能夠多睡一些時間,更好的恢複身體。
心裏頭裝着任務自然就睡不踏實,幾乎是小五叫的第一聲,趙文英就醒了。可這也就是習慣性的反射行爲,神經反應過來,大腦還處于遲鈍之中,身體也是動作緩慢。
幾乎是半朦胧着眼睛穿鞋下地,迷迷糊糊的走到五鬥櫃前,拿了奶瓶盛好奶粉,倒上暖瓶裏溫熱的水,機械式的搖着晃勻。
二三十毫升的奶粉,沖泡用的還是溫水,不長時間就涼了下來。爲了保險起見,趙文英再用手背試了溫度,這才抱喂給了小娃子。
小五可以算是比較省心的小嬰兒,落生這三天除了餓醒哭個幾聲之外,基本上沒怎麽有動靜,不像有的月科孩兒整宿整宿的哭鬧,大人受累不說還跟着直上火。
三天的小娃娃吃的很慢,喂了這些奶粉大約得個十分八分鍾。别看他動作不快,卻是一直都在努力的吸吮,要是累了就停個一瞬,再接着吃。
一天也要喂個八九次,家裏人都清楚小娃娃的作息習慣,隻要吃了奶,一會兒就能迷糊着。有時候奶粉還剩個底兒,就已經睡着了。
本來以爲這次也是一樣,除了趙文英之外誰聽見動靜也沒起來,閉了眼睛打算接着睡。
可在下一秒,正喝着奶的小娃子停了嘴突然叫了兩聲,緊跟着又繼續喝奶。
剛要睡着的幾人被驚了下,有點意外卻也沒去在意,接着續着困意。
隔了沒到十幾秒鍾,哭聲再次響起,這回聲音明顯大了,而且接連的叫了數聲,再又喝了兩口奶,然後又哭起來。
這回可都覺着不對了,醒着的幾個都睜開了眼睛。先前沒給吵醒的趙文男這會兒也都給哭醒了。
趙文英沖着坐起來的李翠珍道:“媽,小五不對勁兒啊,他從來喝奶不這樣啊,像是餓還不能喝,咋回事兒啊?”
“瞧這樣兒像是生馬牙了,可是哪有這麽小點兒的孩子,都是滿月以後才能起。”李翠珍哈下腰,翻看着小兒子的嘴唇牙床。
爲了節省些電,屋子裏點着的是十五瓦的小燈泡,照出來的昏黃光暈瞧的并不是很清晰。
看見她這動作和皺起的眉頭,都不需要解釋就明白的趙明玉下地去五鬥櫃子那裏找來了手電,拿手掌擋着孩子的眼睛,朝着嘴裏照了照。
“沒有,不是因爲這個。”李翠珍搖了搖頭。
“那能不能是哪疼,不舒服了才這樣。”
“這還用說嗎,要是哪哪都舒服了,他就好好吃奶了。”趙明玉看着小兒子閉着眼睛,隔個三兩秒鍾就哭幾聲,聲音雖不是很大,但是也覺着心疼的慌。
這時候炕梢的三姐妹也都圍了過來,全家人都盯着這不時‘啊啊’哭兩聲的小老五,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要不給他揉揉肚子,看行不行?”
趙文多沒結過婚也沒生過孩子,對于育兒沒有任何的經驗。可架不住身邊有些兒子奴、女兒奴,談起自家的寶貝事迹,那真是猶如滔滔黃河之水連綿不絕,多木讷的人也能口若懸河的講上個三天三夜。
工作之餘,總能被迫的聽到些育兒經,這樣或那樣零七八糟的塞上一耳朵。就是再不感興趣,這次數多了也總能記住個一二。
剛出生的小寶寶因爲太小消化系統發育的不是很完善,很容易會因爲吃奶、哭鬧吸入大量空氣,或者吃奶過多,對奶蛋白過敏的原因,引起腸絞痛,這時候用溫熱的手通過按摩小肚子的方式給予緩解。
趙文多雖然不能完全判斷小五是否就是他們所說的腸絞痛,可在找不到原因的情況下,總不能就這樣幹看着吧,用手輕柔着試一試也不犯什麽毛病。
“給揉揉也好,許就是肚子不舒服。”李翠珍到底是養過四個孩子,還是有些經驗的。這麽點兒的小娃,除了吃就是睡,就這兩件事。一天裏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睡覺,醒來哭個兩聲,那不是餓了就是拉了,無非就是這些。
剛才也是腦子遲鈍不轉弦兒,老三這麽一提醒,倒是反過勁來了。
趙文英得了指令,拿熱水泡了手,擦幹後就放到小娃子肚子上,按着一個方向輕輕的揉。
這個方法挺好使,沒一會兒工夫小五就不哭了,全家人都跟着松了口氣。
怕他再餓着,趙明玉過去沖了奶粉,重新喂給他吃。
許是揉按肚子太舒服了,小家夥吃到一半兒就睡着了。嘴裏還含着奶瓶,不時的吮兩下。
大家以爲這就過去了,小孩子肚子疼也是常有的事,打了嗝,放了屁,也就好了。
一個多小時後,當又一聲啼哭響起,将将睡沉的趙家人第一時間都睜開了眼睛,意識還都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就被緊随其後的哭聲給吓了一跳。
将才出生三天的小嬰兒,哭聲能夠有多大?
若是前兩個小時問這個問題,趙家人給出的答案都會是:也就跟小貓叫差不多,‘啊啊’的又小又細。
可是這會兒,卻是全然相反的回答。
李翠珍養過這麽些個孩子,在她們小時候都沒聽見過哪個有這麽大的哭聲。
小五那小小的身體裏爆發出了超乎平常的氣力,整個小身體都在使着勁兒,兩隻小腳更是用力在蹬着,扯着小嗓子直哭的聲嘶力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