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裏小一年了,幾乎頓頓苞米粥,除了中午能加塊幹糧之外,早晚都是稀湯寡水的,沒有炒菜,隻有切成筷子粗細的鹹蘿蔔條就着吃。還要每人定量,大人一碗,小孩子半碗,可着人數做的飯,都盛好了也就隻剩個盆底兒,多的那一口定是給趙明玉的。
這樣吃食一年到頭下來,任誰也頂不住,再不饞嘴的人見着細糧也是眼冒綠光。
雖說是有些羞恥,但卻是個不争的事實。
原身是個什麽情況趙文多是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壓根兒就沒有吃飽的時候,尤其是這長身體的年齡段,偏又是個氣力大的,消耗也格外的快。特别是幹了體力活後,那肚子簡直就成了無底洞一樣。這也讓她有理由懷疑原身并非是隻死于高燒,很大可能也是餓過去的。
高梁杆兒串成的鍋蓋透出了白霧似的蒸氣,燒了半個多鍾頭的一鍋熱水總算是開了,一會兒的工夫不大的外屋廚就遮的瞧不見人影兒了。
趙文多打小闆凳上站起身,側着身抽冷着掀開鍋蓋,這樣熱氣就哧不到手。鍋裏的開水滾着水花,鍋叉子裏上放着鋁飯盒,冷了一天的剩飯蒸出來仍帶着香氣,随着熱乎氣撲了上來。
忍着燙兩手捏着飯盒邊兒疾快的把飯扔到了鍋台上,‘咣當’一聲響,屋裏都聽的清楚。
李翠珍提着聲音道:“飯好了你們倆個就呆在外屋地裏吃了吧,一個個饞的牙都掉了,你還不敢緊去!”
趙文男咧着嘴樂,颠兒颠兒的跑了出來。
趙文多拿了個鋁羹匙兒,拉着趙文男,兩人蹲在鍋台邊兒上,你一口我一口分着把小半飯盒大米飯給吃了。
“三姐,這大米飯可真好吃!”趙文男咂吧着小嘴兒,品着舌頭上餘留的飯香:“要是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趙文多也深有同感,摸了摸被米飯溫熱了的肚子,點點頭:“嗯,是好吃!等着,等着哪天我給你弄回來幾麻袋,讓你吃個夠!”
“牛都讓你吹上天了,還幾麻袋,能弄回來幾斤大米都算你厲害!”李翠珍尖着嗓子在屋裏喝斥:“小丫頭片子,一天嘴也沒個把門兒的,尋思一出是一出,可真是什麽話都敢說,這毛病你可得改了,再這麽沒遮沒攔的當心我把你嘴給縫上。”
趙文男縮了縮脖子,比了個禁聲的動作,小麽聲的跟趙文多趴耳朵:“三姐,你别說話了,媽剛才又聽爹說兒子的事了,正悶氣的慌呢,别往槍口上撞了。”
先前還‘多,多,媽的親閨女’叫着,這才多會兒工夫,‘丫頭片子’就又喊上了,可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看來是舊傷疤又勾起來了,還勾的不輕。趙多面無表情的暗裏撇撇嘴。
這真不能怪她,日日吃天天見的東西,成袋百十來斤那還不是說買就買,習慣了的存在,完全就是下意識的回答,也沒去想太多,誰知道能挨頓訓?
“幹什麽不吭聲,難道還說錯你了?”屋裏的聲音明顯的拔高了兩度,聽着極其清楚。
趙文男的小手提醒的戳了戳她,趙文多:“……嗯,知道了。”
在這個家裏李翠珍那就是絕對的霸主,任何性質的反抗稍微露點頭就會被嚴厲的鎮壓。
家裏的戶主,目前爲止僅一的男性——趙明玉那都得在這種權威下服軟,更何況是别人了。趙文多較爲明智的閉上了嘴巴,默默的拿起水瓢端了臉盆去盛鍋裏的熱水。
趙文蘭體質弱,冬天最是怕冷,加上又遇到了不方便的那幾天,傍晚又是這麽一頓鬧,羞憤加郁結,不痛快的事全都趕到了一起。昨天又摔倒在雪地裏,積攢了一天的寒量,這疼難受勁兒全都一骨腦的湧了上來。
女孩子家的這種痛沒有經曆過的人自然無從想像那會是怎麽樣的一種難受,趙文蘭又屬于其中較爲嚴重的,除了肚子痛還上吐下洩,晚上喝了那碗肉湯全都倒了出去。一會兒的工夫就把人給折騰的奄奄一息,躺在炕上連叫喚的力氣都沒了。
幾乎是每個月都要死去活來這麽一回,趙家人也都習以爲常了。家裏的條件也就是這樣兒,拿不出更好的設施來,燒上半大鍋的開水洗了手腳,再拿個自己縫制的水袋灌上熱水,摟在肚子上總是能緩解不少。
“老大,老二這次受了寒,你去沖碗紅糖水給她喝了。”
趙文英道:“那二斤紅糖不是留着媽你生老五做月子用的嗎,要不叫老二吃兩片止痛片吧?”
家裏這二斤紅糖可是全家人攢了好幾個月才攢出來的,平時誰都舍不得動,就是留着給李翠珍生産完好補身子用。
“叫你拿你就拿,哪來的那麽多費話。”要不是今兒個撕了這一場,李翠珍也沒想着拿出來,可看見趙文蘭哭過紅紅的眼圈兒,蜷着身子窩在那裏小麽聲的呻吟,心裏頭一是舍不得,二來也是覺着愧欠的慌。
自己家的姑娘被人給非禮了,當爹媽的不能給她撐腰,還得把事兒給捂嚴實了,被人吵嚷出來也不能揭穿。不管是什麽理由總是有些對不住她。
這件事不光是李翠珍這麽想,身爲大姐的趙文英心裏頭也覺着很是不舒服,可除了替妹子難受别的什麽也幹不了,轉身默默的走去五鬥櫃,從裏面拎出了那二斤紅糖,拿着空碗用羹匙兒舀了兩勺,沖上了開水端去了炕上。
趙文蘭洗了熱水又喝了紅糖,這陣子疼勁兒總算是緩過了,臉色稍微好看了些,精神頭也好了不少。
“不都收拾完了嗎,沒事兒了就趕緊都上炕睡覺,省點電用,這人口多了哪裏不得錢,都給我會過點兒日子。”
李翠珍的話那就是聖旨,哪個敢不聽,還在地上的姐妹仨碌續的脫鞋上炕。
趙家的成份比較好,八輩兒的貧農,爺爺那輩兒都是給地主當佃戶,沒地沒房沒錢。趙明玉是家裏的老二,後娘嫌棄前窩裏的孩子,早早的就把他給趕出來單過,十八歲就娶了同歲的李翠珍。兩人在白浪裏村紮根落了戶,分得了房子住。說是房子其實就是一間上屋,外屋地的廚房兼行走用的過道兒跟着下屋裏的姜家人一起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