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花廠效益好,時不時就會加班,趙文蘭是廠裏的優秀工人骨幹,每次加班幾乎都能有她,這一次也沒能例外。十來個女工緊趕慢趕的用了一個多小時攆出了這批活,下班的時候天已經落了黑。
秋水鎮下屬數個大隊,廠子裏的這些女工哪個大隊都有,而白浪裏村卻隻有趙文蘭一名。鎮上的幾家廠子上下工的時間都差不多,平時趙文蘭會同在其他廠裏上班的同村姑娘一起結伴走,而這一次因爲加班的關系就隻剩她一個人了。
鎮子離村子并不遠,趙文蘭也走習慣這條路,一個人上下班的情形也不是沒有過,她倒也沒太往心裏去。隻是越走天色越黑,心裏頭難免會打些小鼓。
要不說這是怕什麽來什麽,眼瞅着再拐個彎就要到家了,突然一道黑影兒就打路邊兒沖了出來,毫無防備的趙文蘭被一下子給撲倒在了地上,腦袋瞬時間就給摔蒙了。
短短的幾秒鍾旋暈後,等她有了意識,隻覺着脖子領一片冰涼。身前的衣扣被掙開了兩顆,腦袋下的積雪正順着敞開的領口灌進了脖子。
趙文蘭瞬間意識到了什麽發出聲尖叫,下意識的甩着手裏頭的東西砸向攀上來的黑手,還剩了一半的飯盒直接丢向了男人的臉腮,勺子盒子一陣‘咣啷’響。
許是危機下暴發出了潛能,再加上做賊的人本就心虛,趙文蘭接連數下的用力揮打和拳打腳踢逼退了男人,快速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一路跑,直到進了村口看見了來接她的趙文多,繃緊的心弦這才松了下來,當即暈了過去。
趙文蘭醒來後就跟家裏人說了經過,當時天色雖然暗了些,可距離那麽近,那人的臉卻是看的清清楚楚,吳三兒是秋水鎮出了名的二混屁,幾乎沒有人不認識他,又哪裏會認錯。
十六七歲的大姑娘,走在道兒上讓人給非禮了,這是好說不好聽,知道的好,不知道的還以爲趙家二姑娘怎麽不檢點呢。好在是有驚無險,到底是沒發生那種事,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要說氣也确實是氣憤,恨不能把那該死的吳三兒給砍上幾刀洩洩憤,可是這種事兒吃虧的本就是女方,真要說出去名聲受損的也不是别人,那吳三兒本就是個蒸不熟煮不爛的貨,再臭還能臭哪裏去?可是女方就不一樣了,指不定得有多少人說三道四,姑娘家又哪裏受得了那些,往後還要不要嫁人了?
思量前後,這件事也隻能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得,自認倒黴啥也不能追究了!
趙家人悄沒聲咽下去的事兒,沒成想今天叫丁美鳳大喇叭給叫嚷了出來,這才引出了這一頓架吵。
李翠珍,擰頭斜過來道:“哎趙明玉,你要不出聲我還不罵你了,先前那麽多人圍在院子裏等着看笑話,你可倒好,蹲在門口扁屁不敢放。要不是老三想了那麽個主意把丁美鳳吓走,把事兒給圓回來,估計這會兒可村的老少都該說三道四了。你說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兒沒個大老爺們樣兒,擔不起丁點兒的事,你體格壞了,那嘴也壞了啊?就不能說點兒話反駁反駁,愣是看着别人把一盆髒水潑過來。到這時候了,還想着名聲臭不臭,有你這麽當爹的嗎?”
這一通的罵,屋裏的幾個人誰都沒出聲,隻聽見趙文蘭小聲的抽泣。
李翠珍的罵語,不可否認的道出了一定的事實,趙明玉的懦弱在這種關鍵時刻成了又一道硬傷,在每個人心裏重重的刺了那麽一下。
都說父親如山,堅穩厚重,寬闊的臂膀護守着每一個兒女,讓他們在脆弱時可以有個依靠,疲憊時有個停泊的避風港。
可對于趙家幾個女兒來說,卻絲毫體會不到這些。‘爹’這個字眼兒予她們的并沒有多少安心,從小到大體會最多的就是照料,隻是不是他在照料她們,而是反過來,所有人在照料着這個‘爹’。
一如此刻,女兒受了委屈冤枉,老婆受了氣,他惦記的不是怎麽安慰,而是想着名聲受損,他出去該如何的丢人。
“隻要你不覺着,沒人會說什麽。”趙文多斜了眼趙明玉,冷嗖嗖的丢出來一句。最瞧不上這種人,這要還是原來安保團隊,哼哼歪歪話多還往後直縮的軟貨早就一腳踹過去了,沒人會容忍這種貨色在隊伍裏拖後腿。
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對于這個病歪歪,好吃又懶做,沒事兒總消極,帶着全家人心情都不好的便宜爹,趙文多是真沒什麽好印像。還不如強硬派的媽,寵不寵的倒沒什麽,至少在外人面前還知道護着自己的這窩子。
“對,老三說的對,你要不窮叫喚,誰能瞎說什麽?”不喜歡叫大叫小,對長輩不用尊稱敬語,李翠珍在這上頭罵了趙文多好幾回了,這一次倒是破天慌的沒教訓她,主要是趙明玉的兩句話惹的她更惱火:“當爹的沒個爹樣兒,什麽忙都幫不上,閑話還特别多。你要覺着沒臉出門,那往後就在家呆着,哪都别去了,全家人就當養個老太爺了。”
李翠珍在家裏那就是個王,她的話就是王法,趙明玉被罵的是一聲沒敢吭,心裏直叨咕:我不就說了那麽一句,怎麽惹來這麽一大通,早知道啥也不說了。
“行了老二,你也别哭了,洗把臉等會兒好吃飯。”人都已經不放聲了李翠珍自然不好再罵下去,瞅着還在掉眼淚兒的二姑娘道了句。
趙明玉的受癟,也算是李翠珍變相的給她長了腰,加上潑在身上的那盆髒水叫趙文多的那一出給清洗去不少,趙文蘭這心裏總算是見了晴,眼淚兒總算是止住不往下掉了,擡起搓紅的一張臉,小聲的跟坐在身邊兒的三妹子兒道:“老三,今天真是多虧了你,二姐謝謝你了!”
她都不敢想像,當時那會兒要是沒有老三的那一下,院子裏的人都得信了那丁美鳳的話,那往後可真得像她爹說的那樣了,這門兒她都出不去了,光是那些閑話都能把她給壓死,那可真不用活了。
“謝我做什麽?”趙文多還是那副波瀾不興的模樣,道:“又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殺隻兔子而已,又不費什麽勁兒。”頓了頓,末了又加了句:“隻要你别怨我亂說話就行。”
趙文蘭愣了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後面這句是什麽意思?
倒是李翠珍先有了反應:“嗨,老三你那麽說不也是爲了你二姐嗎,要不他們怎麽知道那丁大喇叭瞎胡咧咧,你二姐是來了那個才濕透了褲子。”要不是當着那麽多老爺們的面兒她沒好意思說破,也不至于落的被動的局面,好在老三個小姑娘,外人覺着她啥也不懂,說了也不覺着什麽。
趙文蘭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隐私被暴了光,到底是個姑娘家臉皮兒薄,立馬就紅了臉‘哎喲’一聲,逮個地縫都快要鑽進去了。
羞歸羞,可到底這名聲是給洗清了,比起這個丢的這點兒小醜實在算不了什麽,對于趙文多的所作所爲感激還是占了大半兒,私下裏稍稍的埋怨兩聲也是歸于小女兒家的羞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