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上去,快!!别墨迹了。”
“沖上去,跑起來。五公裏而已,咬咬牙就過去了。”
“最好在三十分鍾之内到達!别停”
軍官們從喉嚨裏發出怒吼,大腳不斷踏進泥濘之中。
泥水,落在身上,落在眼裏,透着全身。
全身,都仿佛冰冰涼涼。
李修感覺一口鐵鏽味,鋼筋壓在手上,有點疼的厲害。
全體官兵,深一腳淺一腳的跑着,感受着鋪天蓋地的土腥氣,大口大口狂喘粗氣。
“我腳崴了。”
一名戰士渾身泥漿,此時猛地捶打自己的左腿。
他恨自己這雙腿,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事了。
但,即使是腳崴了,也沒有人能顧及上他,更沒有醫療兵照顧。
這種情況,隻能自己照顧自己。
類似的情況,有不少。
路太難走了。
半個小時後,合成營踉踉跄跄的趟着黃泥抵達大堤。
受傷的戰士暫時還沒有統計。
因爲人壓根不知道在哪。
急行軍,誰也顧不上。
物料本來就緊俏,拖不得半分。
雖然李修三十分鍾左右就到了。
但是許青,卻拖了将近十多分鍾,才爬回來。
并不是許青體能太差,而是他也拿了兩份物料,透支極限才趕來的。
………………
“謝謝你們,合成營的戰友們。把物資放在這裏就好。”
411團工兵連連長,之前李修在路上遇到的張雄,此時連忙把人帶到一片插着紅旗的空地。
“應該至少有十六噸。”
李修喘着粗氣開口道。
“差不多夠了。之後,我們就有時間請求支援了。”
張雄此時,一邊招呼着人卸物料,另一邊道:“至少爲我們節約了四十分鍾。”
如果沒有合成營,他們411團估計就要派人先趟過泥水,然後再把物料運回來了。
這一來一回,時間全都被浪費了。
而此時,李修繼續道:“我們還給你們帶了水。已經讓兄弟們分了下去。”
張雄眼前一亮。
雖然下着雨,但是現在這水,有股腥酸味,不能喝。
這一次合成營支援,非常及時。
……………………
“沒想到你們能來的這麽快。”
411團團長語氣裏帶着一抹激動。
“合成營一共帶來三千根一米八以上的鋼筋…”李修道。
“足夠我們用的,謝謝,多虧了伱們,大堤不會停工。”
“對了,你們有沒有急救包?”
這時候, 411團團長又問道。
“受傷的人很多?”
李修表情微變。
“多。還犧牲了兩個。栽水裏了。”
李修表情一變,立即道:“我應該隻緊急配備了十多個,我立即讓他們給你們送過去。”
“好,多謝。”
411團團長又道:“還有一件事,總指最新消息,根據目前狀況來看,降雨量已經趨近平穩。”
“氣象專家預測,大壩将會在三個小時後洩洪,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合成營需要十分鍾休息時間加入戰鬥。”李修道。
“好。”團長沉默一秒,主動伸手道:“辛苦。”
“應該的。”
随後,李修立即下令,全營原地休息十分鍾。
合成營全體瞬間癱坐在地上,一個個全都一根小指頭都不敢動彈。
李修也有些不忍,但還是補充道:“留三分鍾時間準備,不能讓身體完全涼了。”
雖然休息時間縮減了。
但是,還是那句話,不能讓身體完全涼下來。
十分鍾後,全營加入大工地…
…
大堤壩。
合成營把鋼筋等物料帶了回來。
武城洩洪後,波及的兩道直流彙聚,最大過水量有可能突破13000方。
所以,下遊洪城大堤需要加固。
鋼筋樁,就是大堤的承重。
他們需要把螺紋鋼在合适的位置紮成鋼筋樁,用來加固堤壩。
“往左往左!”
此時,李修也趕赴前線,進行加固大堤。
工兵測距插鋼筋标點,其他人,則開始下樁。
水流有多快,水裏的雜物就有多塊。
這裏,水就像是沸騰了一樣,有大量滾木以及日用品若隐若現。
甚至,還有各種屍體。
“蛇!這裏有蛇。”
一聲尖叫響起,下一秒李修一拳握緊握緊蛇身,整個将其舉了起來,另一隻拳頭直接捏住了蛇頭,朝着地面鋼筋狠狠一砸。
溜滑的蛇身直接被砸的皮開肉綻,下半部分直接變成了爛肉。
“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别怕。”
李修扯着嗓子喊道。
此時,他看着漫天的江水,也瘋狂皺眉。
還沒洩洪,眼前滾滾洪流就已經非常吓人了。
亂流形成漩渦,浪花都帶着濁黃,一陣陣雪白浪頭非常恐怖,李修毫不懷疑,千鈞之力砸中身體,下場不會比那頭水蛇好上多少。
一般人,光是站在這裏,聽着悶雷的洪流,手腳就要發軟。
但是,官兵們卻不能恐懼。
将鋼筋紮入水中後,戰士們也是全體下水,小腿彎曲着猛然發力,将手裏的大錘掄出,把鋼筋徹底打進去。
铛铛铛!!
生猛的暴力曲線,展現出了兇猛的姿态。
這就是固定堤壩。
砸入鋼筋,然後埋上網,減緩水流。
“我知道,你們現在非常非常累。”
“我自己也累。但今天,大堤就是陣地。堤在人在,堤亡人亡!”
“沒有退路,沒有餘地,沒有讨價還價的空間。”
“咱們也已經站在了生死線上。”
“堤塌了,咱們全員都是烈士,堤保住了,咱們全營都是功臣!”
“合成營,自從建營以來從來沒輸過。”
“我堅信,咱們這一次也不會輸。”
李修,此時一邊在水裏砸樁,一邊大叫着鼓舞士氣。
這種生死邊緣,戰士情緒非常重要。
必須一直鼓氣。
此時。
戰士們體能好的,像是特戰分隊,機步連戰士,工兵分隊,就去前線砸樁。
體能差的,後勤,醫療,電子作戰分隊,就領取編織袋裝沙子。
這個時候,車過不來,全都是使用人力。
也沒有分技術兵種什麽的了。
時間上,完全來不及。
……………………
此時,聯合指揮部。
部長心亂如麻,整個人在房屋裏一直來回踱步。
得到合成營已經平安順利的把物料運輸至目的地後。整個人長長舒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合成營做到了。”
聯合指揮部部長有些慶幸,但是沒多長時間,他又焦急起來。
此時,額頭深刻的皺紋,以及鬓角的白發,都顯現出他的蒼老。
作爲這一次聯合指揮部部長,他非常自責。
九八抗洪的時候,他并沒有在一線任職,這次經驗與選擇上,出現了一些小的疏漏。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承擔責任的打算了。
但現在,卻不是想那麽多的時候。
411團,目前已經把十公裏的核心段加高了一米五,但要想真正擋住大雨,保守估計,還要增加0.5米,才能穩固。
也就是說,任務才剛剛幹完三分之一。
還有接近三個小時,就必須洩洪。
也就是說,時間上,那是趕中趕!
但是現在,他最多也就是幹着急,在後面動員。
可以說,也是幫不上太多的忙。
………………
時間,在焦灼與忙碌中不斷流逝。
六十分鍾後,鋼筋樁終于是打好了。
然後,就是在磅礴的大雨裏搬運沙子物料。
兩萬兩千方的沙土,都要運到前線。
這是什麽概念,一車土才隻能運五方。
兩萬方,至少需要411團加上合成營全體官兵四千多人每個人跑十趟。
從沙土物料,到前線,大約有八百米,三個小時,平均每個人都要跑二十公裏以上。
一來一回,還需要算上一次負重。
甚至,裝填的和呆在前線的人數還沒算,這要算起來,更是數都數不清。
此時,沙土堆前。
所有人,發瘋一樣高高揮舞着鐵楸。
雨水,汗水粘連在一起。
上衣,全都脫掉了。
所有人,拼命鏟着沙土。
一麻袋沙土,就是将近六鐵楸。
六鐵楸說起來少,但是堆積在一起,看起來真的像是小山一樣。
而他們,就是要用這鐵鍬,一下一下的把‘小山’移走。
這個運動量,堪稱恐怖。
随着無數沙袋被裝填,運往前線,‘小山’,也在緩緩被‘蠶食’。
李修這一次,也真的是累到了吐血。甚至,思維都有些混沌了。
雖然他力氣大,體力也超越人類極限,但是身體能量卻供應不上了。
簡單講,這一會兒,他現在就已經是依靠身體的蛋白質供能了。
而他一個人擡着三個沙袋的樣子,也是徹底把全營的官兵都驚呆了。
這簡直不是人。
太兇殘了。
李修這時候,也聽到了一聲聲卷王值增加的聲音。
這種感覺有點熟悉,以前,就是别人追随他的腳步。
後來,就沒有依靠體力獲得卷王值的機會了。
現在,就感覺充滿了回憶。
而目前。
上級也在做兩手準備。
一邊,準備撤離洩洪區村民,另一邊,也準備賭一把。
所有人,都在祈求堤壩能夠抗住。
李修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隻是感覺,洩洪區村民太慘了。
能保,就一定要保。
抗洪内容比較單調,也不用特殊指揮。
所以,他就上前線,他也爲抗洪踏踏實實的盡一份力。
雖然未必有用。
但中校還知道一句話————
成敗未必在他,世事他曾抗争。
這就夠了。
…………………………
“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情況。”
一名記者聽着遠處轟隆隆的巨大浪濤聲,雙手合十默默祈求。
此時。各大媒體,也都遠遠的在洩洪區安全位置之外。
現在情況不平穩,他們就是不怕死想要到一線采訪,也沒有機會。
主要是道路已經完完全全的被堵死了,至少要等到工兵疏通道路,他們才能上前線報道情況。
所以,即使是不畏死的官方主流媒體,此時也是一臉焦急的等候。
部長,此時也來到了被封堵的道路前。
他也想親自上前線。
但洪城隻是目前一個關鍵的洩洪點,還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他協調。
因此,他也放棄了這個想法。
現在,他也隻能望着滿天的大雨,默默祈禱。
………………
時間,在焦灼,緊張中一分一秒過去。
此時,全體戰士,都隻有一個感覺。
那就是胸口快要爆炸,心髒疼的厲害。
胳膊,都已經沒有多少知覺。
奔跑在昏黃,嘈雜的一片澤國之内,所有的念頭都消失了。
腦子裏唯一想的就是跑。
李修也想過有沒有其他辦法。
但是時間太緊急了,隻有三個小時時間,帶給這項任務太多限制。
沒有工具,他也想不到什麽好辦法。
所以,就是拼命,就是一趟兩趟三趟的搬。
“呼呼,呼,營長,一個坐辦公室的體能都比我好。丢人”一名戰士,大喘着粗氣奔跑,看到李修拼命的樣子,鼓起氣勢繼續咬牙堅持。
也有戰士因爲身體退卻,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住這種恐怖的高壓環境。
都是人,身體本能的理智,抗拒這種高負荷過載運動。
“我真不行了,與其讓我動,還不如讓我死了幹淨。蔣哥,我真不行了,休息一下。”
“滾蛋,要死你自己死,老子上周他媽的好不容易摸到了醫療分隊的女兵小手,還沒傳宗接代,不想當烈士!”
蔣安平也在人群中咬牙發瘋,也在拼命奔跑。
他現在,已經是預備軍官了,苦都受了,福還沒享。
不想倒下。
咬牙繼續堅持。
幾名應急的醫療人員,瘋狂的找傷員。
到處都是。
但,輕傷不下火線,四千餘全體官兵,徹底栓釋了這句話。
搬沙袋,搬得流血,搬得頭暈目眩。
如同無數軍官強調的。
這是一場戰争。
一場沒有餘地的戰争。
與堤壩共存亡,并不是一句空話。
………………
“李營長,你先停下來。”
搬運沙土時,李修耳邊傳來這麽一句話。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所以完全沒管,隻是繼續蒙頭奔跑。
“李營長,先停下,停一會兒。”
這次,李修總算是聽到了。
這是411團團長的聲音。
“怎麽了?“
李修問道。
“馬上洩堤了,李營長,現在我們需要你去安置傷員,并做好士氣鼓舞工作。”
“什麽?”
李修聲音擡高了八度。
“老子不當逃兵。”
說着,直接繞開了411團團長。
411團長立即追了上去,吼道。
他知道李修的資料。
天之驕子,軍區白菜。
前途不可限量。
現在,在前線的表現,他也看在眼中。坦白講,他不願讓李修夭折。
“這不是逃兵,你堅持到了最後。”
“滾蛋,我是軍官,我哪都不去。”
李修沒空争論,直接怼了過去。
411團長還要說話,李修已經繼續往前沖了出去,沖入了物料與大堤之間,放下了肩膀上扛着的沙袋。
這時候,411團長默然,被那個眼神弄得有些窩火。
“老子也不怕死。格老子的。”
扛起沙袋,也向前線沖去。
……………………
轉眼,又是一小時。
工程作業奇迹,大壩徹底完成加固。
小山,徹底被移開。
而與此同時。
第一次洪峰,也到來了。
伴随着上遊武城的一聲‘開閘洩洪’的命令。
轟隆。
如同數百顆驚雷炸裂,渾濁洪流徹底傾瀉直下。
天地都要沸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