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紀年？
以西元紀年，現在是1702年。
現在這個世界，以大明曆爲準，就連日曆也是用的修訂過的農曆，所以不會有孩子疑惑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爲什麽不對呀，西元這種稱呼，很小衆了。
“先生，來本書。”
沈漁來到了簽售處，客氣的說道。
“好的。”
簽售的老頭，金發碧眼，客客氣氣的拿出一本書，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本書雖然好，可惜太悲觀了，屁股坐在了西方人的那邊，想盡一切辦法削弱大明，和我們的文明，一定要批判的看。”
剛才和老教授争辯的年輕人，這樣說道。
“嗯嗯。”
沈漁點點頭，開始翻閱這本書。
書很有趣，講述的是另一段曆史。
華夏文明，從漢朝之後，第一帝國完蛋，古典主義徹底退出了舞台，開始衰落了，雖然有大唐的奮起，但是依舊沒有找到出路，而這個學者寫的，則是另一種可能，大明沒有鄭和下西洋去了歐洲，更沒有三豐真人橫掃天下，而是内卷之後，一步步的衰落了下來，閉關自守，直到三百多年後，被北方重新崛起的蒙古擊敗，不得不退守南方，和北方胡人相互對峙，維持着南北朝的情景。
“這不可能的，大明再怎麽都不會那樣慘，而且就算是那樣了，也一定有着新的英豪出來，改天換地。”
年輕人憤怒的大喊着，附近的購書人也不過來，簽售台前冷冷清清，人數就像是某個國家對華友好的政客一樣。
“你說得對，别吵架了，吃東西吧。”
沈漁招招手，示意店老闆幫忙點個豪華零食套餐過來，讓大家在這裏吃點東西。
這個時代，敢這樣寫的人，有點像是當年寫日本可以說不的那些人，還是很勇敢的……
因爲和胡人相互對峙，而且國力羸弱，所以東方的文明陷入了停滞，相反，西方那些小國，相互攻伐，互相折騰，反而綻放出了璀璨的文明，那些人如同大明人一樣，開始向着海外發展……
“所以，這是完全錯誤的，大明這邊如果南北對峙，那麽也一定會向着海外發展，憑着人口等，一定會迅速擴大，而不是内斂。”
豪華零食大禮包送上來了，年輕人有點不好意思，卻在沈漁邀請之下，坐在了桌子旁，老教授也沒有客氣，一起品嘗着美味。
反正簽售會沒有什麽人。
“嗯，這個你說得對。”
沈漁點點頭，卻沒有太多的發言，而是津津有味的繼續看着書。
“其實，我本來想要設定更加激進一點。”
老教授看起來五十多歲，頭發有點斑白了，臉上滿是皺紋，但是精神卻是極好。
也許外人看他年老體弱，但是沈漁能感覺到，他的精神宛如火炬一樣熊熊的燃燒，無比的堅強和凝固。
這也是修煉玄武定之後，得到的好處之一。
這樣的老人，很難得。
老教授喝了一口天府可樂的死對頭敦煌可樂之後，歎了一口氣，“我想設定大明衰落，北方的蠻族再次崛起，征服了大明，然後閉關鎖國，以少數人統治更多的人，最後導緻東方文化一步步的衰落，而西方文明趁着這個機會崛起。”
“怎麽可能呢？”
“怎麽不可能，你看大明的宗室，如果不改革，九代之後就上百萬，到了最後簡直到處都是，還有财政破産，小冰河期等等，這些疊加在一起，如果是封建國家，過不了三百年的。
說實話，大明現在這個樣子才是奇迹，三百年前的永樂大帝改變了一切，可惜建文帝當時沒有赢。”
“那麽，爲什麽不這樣寫呢？”
“因爲那樣太離譜了，讀者接受不了，一定說我在胡編亂造。”
“嗯，我明白。”
沈漁點點頭，其實曆史比老教授設定的更加離譜，誰能想到一個小勢力，抓住了大明最虛弱的時候，在新英豪沒有起來前，如同兒戲一樣的拿下了天下？
對了，是哪個穿越者給永樂大帝提了醒？
沈漁才穿越過來的時候，仔細的研究了曆史，也沒有找到穿越者的影子，包括任何詩歌、文章等等，仿佛一切的一切，隻不過是皇帝改變了主意，然後改變了一切。
“還好伱沒有這樣寫，大明怎麽可能那樣完蛋呢？說實話，我要不是喜歡曆史，也不會看你的書的。”
說話的是年輕人，他的話讓老教授無奈的笑了笑。
老教授并不怎麽争論，不過沈漁還是搭了話了。
“你這樣的态度不對，架空是架空，學術需要探索，我覺得威廉教授沒有什麽錯，千篇一律的馬屁文看多了真的沒有什麽意思，我前不久看某個作者火牛的小說，他還說要帶領大家占領月球，上面插上大明的旗幟呢……威廉教授的書很好，至少提供了另一條思路，是不是？”
教授名叫威廉，取了個明朝名字叫做高培。
沈漁的話，讓老教授和年輕人笑了起來，他這本書很冷門，能看的，還過來和他辯論的，其實是喜歡的人。
“我是帝都大學中文系的，寫過不少論文，關于文明、關于未來，但是呢……這些東西發表了之後，除了極少數專業人士之外，别的民衆根本不感興趣，所以我就突然起了個念頭，爲什麽不寫一篇架空的文章，比如東方文明沉淪、西方文明崛起，然後中間發生了種種的可能，這樣一來，會有很多人的看到，然後讨論。”
“這樣有什麽意義嗎？”
年輕人有點不以爲然。
“很有意義。”
沈漁歎了一口氣，指了一下外面來來往往的遊客，還有繁榮的市面，問年輕人：“看到這些，你想起了什麽？”
“很繁榮、很富饒，很好……”
年輕人想了想，說道。
“對，大明現在入職的年輕人，月薪近千元，這筆錢，足夠他結婚生子。
而隻要幹上三年以上，工資還會加，一個人就可以養活一家四口，老婆當家庭主婦，每年還能出來旅遊兩次，買上小汽車等等，而當上了小領導或者升職，工資更高，這讓很多外國人，想盡辦法想要偷渡到大明，畢竟我們這裏，豪華旅店房價是一百左右，而他們那邊一百塊錢等于一個月的收入。
他們甯可放棄高學曆，也要跑到大明來洗盤子、送外賣。“
沈漁的話，讓年輕人臉上充滿了得意。
是呀，多麽美好，多麽輝煌。
“這一百塊錢一個月的收入，因爲沒有勞動法保護，還要加班等等，拿的很艱辛，今年金蘭獎的最佳外語獎講述的就是一個例子，南美洲那邊的種植園的生活和大明白領的對比。在那些人的眼中，這就是天堂。”
沈漁繼續說道，聲音中充滿了歎息。
“這樣，說明大明繁榮昌盛呀……”
“是的。”
沈漁歎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解釋，繼續翻閱着老教授寫的書。
他的書中，歐洲引領了文明，成爲了世界的領頭人，然後八九億歐洲人，成爲了世界的主人，他們過着如同大明人現在一樣的生活，可是，漸漸地他們發現，大量的低端工業被轉移出去，人力成本反而更加上升。
嗯，這種借古諷今，皮裏陽秋的東西，沈漁喜歡。
威廉教授提出了很多的問題，其實就是關于現在大明的。
“書不錯，真的不錯。”
沈漁點點頭，老教授的這本書花了很多的心思，尤其是關于世界的架空，更是讓人佩服。
“什麽不錯……大明現在如此輝煌，你說的都不是問題……”
年青人嘟囔着，沈漁和老教授隻是搖了搖頭，老教授不想和年青人争論，而沈漁……
争什麽？沈導演是體面人。
“這位先生，你有什麽看法嗎？”
老教授在沈漁進來後，一直觀察着沈漁。
“我？我能有什麽樣子的看法？不過老先生你說得對，下一步就是大明的工業轉移了，大量的低端，中端産業，會朝着第三世界國家國家遷移，畢竟人力太便宜了，而大明的勞動法等也讓那些廠家很不舒服，将工業轉移出去，并不是一件壞事。”
“皇帝陛下和議會不會這樣答應的。”
“你願意進工廠當工人，還是坐在辦公室裏面當白領，前者每月七八百元，後者一個月三四千甚至更高，你都不願意，指望那些工廠主比你的覺悟更高？“
“可是，這樣一來，大明的普通人工作怎麽辦？”
“别擔心，短時間會過得更好，工資高了，不用累了，環境好了。”
沈漁笑吟吟的說道。
就在這時，書店的門開了，一群人走了進來，爲首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人，卻滿頭黑發，走路顧盼自如，走路虎虎生風，一看就是手握權柄的人。
嗯，這一次風暴來臨，許許多多的航班被延誤了。
這個人還在門口的時候，幾名保镖就一個樓層一個樓層的檢查，并且有人站在了要道上，警惕的看着四周。
“好大的威風呀！”
一個年青人有點不屑的撇了撇嘴。
“别亂說話，那個人是獅子基金的路中發。”
另一個年青人輕聲的說道。
“啊？”
說話的年青人楞了一下，更加鄙夷的撇了撇嘴。
三百年前，三豐真人和永樂大帝推動了下西洋計劃，開創了一代偉業，大明的皇權也随之發展起來，延綿至今，大家都頌揚着永樂大帝的威名，但是真正推動時代進步的，還有另一隻手，資本！
作爲資本最核心的存在，票号、銀莊、當鋪、镖局等一系列行業逐漸形成了真正的現代銀行業，并且随着大明的發展，成爲了龐大而且無比恐怖的怪獸。
刀劍可以殺人，但是資本可以讓人高高興興的自殺！
尤其是給你微薄的工資加上放貸的情況下！
另一個時空中，還有許多波折，比如荷蘭、法國、英國等的衰落，有不同陣營的競争等等，銀行團你我互相厮殺，不得不形成了許許多多的規則，而在這個世界中，銀行團一帆風順的發展了三百年！
這種一帆風順指的是他們借助着大明的霸業，吸收了大明最先進最聰明最厲害的人才，在無數明争暗鬥，血腥搏殺中，産生的幾家銀行業的巨頭，一個和大明央行緊緊聯系在一起的超級怪獸！
一開始，這隻怪獸還能被馴服、壓制，但是之後，卻越發的不可收拾，因爲怪獸融入了大明！
二十年前的世界大戰，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三十多年前那一場席卷全球，前所未有的超級經濟危機。
那一場超級經濟危機中，無數的家庭、企業破産，甚至很多國家也是一樣，貨币貶值幾千幾萬甚至幾十萬倍，整個世界一片狼藉。
之後，人們吸取了教訓了嗎？
沒有，相反，還有什麽比得上用金融手段收割韭菜更好更有趣的事情？
大明，可是一個君主立憲制的國家呀！
大明很多家族，富貴榮華延綿了三百多年！
靠的是什麽？種地？工業？
不，是金融！
永樂大帝提出了金融霸權的思路，深深地銘刻在許多人的心中。
而路中發的獅子基金，就是大明帝國銀行團中的投資銀行，一把收割世界各國的韭菜，包括本國民衆的刀。
兩名保镖在前面，路中發走在後面，他的左側是一個十四五的女孩，精緻的如同洋娃娃，國色天香的臉上帶着如花的笑容，不過個子有點低，嗯……沈漁見過她的照片，她是路中發十五歲的女兒，那個被稱爲金融神童的小家夥，她聯絡過沈漁幾次，想要扮演女主角。
路中發走進來之後，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不過，沈漁也隻是看看而已，繼續翻閱着西元紀年。
“咦？威廉教授？”
路中發轉過頭，看到了正在簽售書的威廉教授，點點頭，客氣的走了過來。
“還在寫你的破書？”
他的語氣，有七分的鄙夷和三分的嘲諷。
“這位威廉學長，是當年我的同班同學，一位來大明留學的人物，腦子很聰明，尤其是擅長思考，提出很多新奇的理論，可惜的是……他居然拒絕了我的邀請。”
路中發笑吟吟的對着身邊的女子，“我組建班底的時候，邀請他加入進來，結果他拒絕了，說不想賺血腥的錢，說我的錢是肮髒的。”
“唉……你還是這個脾氣。”
威廉歎了一口氣，卻沒有多說什麽。
“這本書怎麽樣？”
路中發沒有看西元紀年，而是轉過頭，看着女兒。
她看書極快，近乎亂翻。
“還行，有點意思，但是也隻是有點意思，威廉教授……你不應該研究曆史的。”
她歎了一口氣，眸子中有着惋惜。
“你不站在高處，又怎麽能俯瞰風景？你總覺得上面不好，于是不得不虛構曆史，這樣不好。”
女孩的嘴角帶着一絲的鄙夷，威廉教授想了想，卻沒有反駁。
“好了，走吧。”
路中發再也沒有看當年的校友，轉身向着外面而去，路香君打了個招呼，留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父親就是這樣一個性格強勢的人，威廉教授，你的作品我很喜歡，真的。”
十五歲的少女的血統并不純正，母親應該是外國人，所以有着淡綠色的眸子，頭發也不是純黑色，本應該是天真無邪而去充滿朝氣，這一刻沈漁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路中發的影子。
嚴肅、認真、堅持等等。
嗯，也是，一個從小接受精英教育，七八歲時候就可以真實體驗金錢魔力，再往後更是一步步斬獲成果，被稱爲金融奇才的她，當然和别的年青jk不一樣。
“不用給我帶高帽子了，說吧，你有什麽事情？”
威廉教授歎了一口氣，今天的情景讓他有點沮喪。
“西元紀年這本書很不錯，可惜識貨的人不多，簽售會現在隻有三個人，這讓我很失望，大家都是讀者，我請問三位，你們對這本書有什麽評論？”
女孩的相貌絕美，說話卻如同大老闆，尖銳而且沒有花腔，面對着沈漁等三人。
兩個年青人說了幾句，無外乎設定太假等等，摳着細節說老教授這樣的不行，而沈漁，則是繼續的翻閱着書籍。
玄武定讓他的記憶力大增，看書的速度也很快，就在女孩和另外兩人談話的時候，沈漁終于看完了這本書。
“這位先生，你怎麽看？”
“書不錯，但是高教授心還是太軟。”
沈漁笑了笑，回答道。
“請說。”
“既然設定，那就設定狠一點，大明末年，互相争鬥，元氣損耗殆盡，然後蠻族入侵，神州陸沉，蠻族吸取元代教訓，以異族掌握軍權，卻把文權放了出來，比如元朝的狀元大部分都是異族，但是這一次他們不争這個，還有種種的手段，壓制天下，黑夜降臨。
其後歐洲互相征戰，并且對外擴張，最終爆發了工業革命，殖民全球。
奈何歐洲成于戰争，也敗在了戰争上。
一次次戰争消耗了歐洲的元氣，也讓大量的财富、人才流落到了美洲大陸。
美洲大陸是一塊擁有各種資源，而且沒有外敵的大陸，在這裏，二百年的經營，有了一個全新的，吸取了各國文明精華的新國家。
然後，這個國家成爲了天下第一強國，而這時，他們擁有着海量的軍艦、安全的疆域、全球的基地，以及無窮的财富。”
沈漁這時候，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世界。
他還能回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