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倒是沒有人來拜訪探視,除了吃飯,還要喝些藥王熬制的中藥,說是爲了取蠱的需要。
和香的眼神也很正常,并沒有特别親熱的舉動,這讓我稍微心安。
第三天,藥王開始爲我驅蠱。
病房内隻剩下我和藥王兩人,藥王從一個深棕色的罐子裏舀出一些粉末狀的東西,倒入一個湯缽中,又從一個黑色的罐子裏掏出什麽東西,卻沒有讓我看見,放入剛才那個湯缽中,然後命我脫光衣服,躺在石床上,喝下另外一碗藥汁。
喝完之後,藥王遞給我一塊濕布巾,咬在口裏,叮囑道:“驅蠱的後期階段會很難受,我會把您的四肢固定起來,神使信得過我嗎?”
我咬住濕布,點點頭。
隻見藥王拿出七八根一尺左右長度的銅棍,插入分布于石床四周的孔眼中,鉚緊,将繩帶綁緊在銅棍上。
接着,藥王将湯缽中的藥汁塗遍我的全身,尤其不放過身上有孔洞的地方,譬如耳朵、鼻孔、肚臍。
塗完藥,藥王開始念念有詞,似咒語,又似催眠曲,讓人困頓,我閉上眼睛,逐漸進入睡眠狀态……
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白虎,在無邊的黑暗中穿行,那黑暗像洞穴,又像夜空,隐隐約約覺得前面有一道光,不斷變換着各種形狀,像動物,又像人。
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似乎浮在空中。突然,前面的光變成了廪君,不斷呼喊着我的名字,朝無窮無盡的黑暗遠方狂奔,我想奮力追趕,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制住了。
然後,廪君不見了,在我的周圍出現了很多發光的猛獸,有老虎,有大蛇,還有豺狼熊豹,它們先是相互追逐嬉鬧,接着就打鬥撕咬起來,有的被咬斷了腳,有的被咬斷了脖子,一隻隻猛獸傷痕累累,鮮血淋漓,用猙獰而無助的眼光望着我。
這個時候,出現了一群遊客,興奮地看着這血淋淋的打鬥場面,人人手裏拿着一台巨大的照相機,相機上裝有閃光燈,噼裏啪啦不停地對着受傷的猛獸拍照,閃光燈閃一次,猛獸就消失一隻,閃一次,就消失一隻,很快猛獸消失幹淨。
遊客們又沖入洞穴中亂拍,閃光燈亂閃,依然是閃一次,消失一塊鍾乳石,閃一次,消失一個玻璃魚缸,最後,又來到聖海一陣亂拍,聖海中的水由綠色逐漸變成了紅色,海裏的魚驚慌亂竄,魚女們更是痛苦的掙紮跳躍,身上流着血。
遊客們興奮地大呼小叫,不停地拍照,到後來,聖海裏的水忽然沒有了,發光的珊瑚和魚也不見了,隻留下海灘上流血的魚女。
我的心緊縮起來,接着周身疼痛,血液中,肌肉中,各種器官中,似有千萬隻蟲蟻在爬行撕咬,它們左沖右突,從我身體中的各個通道往外面狂奔,通道口一時容納不了這麽多的蟲蟻通過,把血管和器官撐得鼓鼓囊囊的,疼痛難忍,像要爆炸掉。
終于有一隻蟲蟻從我的耳朵裏沖了出來,接着,一隻又一隻,從耳朵裏,鼻孔裏,眼睛裏,肚臍裏,甚至肝門裏爬了出來,貪婪地吞噬我身上的液體。
疼痛使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被牢牢地捆綁在石床上,身上流動着黑色的液體,像一條條蚯蚓和蛇。
藥王繼續念念有詞,那些黑色液體朝床邊的黑色罐子裏流去,像有某種奇異的吸引力,最後全部進入罐子中,而我的疼痛也逐漸消失了。
藥王停止了念叨,用毛巾擦擦滿頭汗水,看樣子這個過程他也不輕松。
擦完汗,藥王舒了口氣,接着爲我松綁和擦拭身體,望着我說道:“幸虧神使體質強健,又懂得運功療毒,要不然這麽厲害的蠱毒早使大人的内髒器官萎縮了。”
我活動活動手腳,望向藥王,感動不已,嘴裏卻隻憋出一句話:“辛苦藥王了!”
藥王點點頭,輕聲道:“神使先洗個澡,然後休息一會兒,驅蠱對身體的傷害比較大,這兩天就暫時不要劇烈運動了。”
我也點點頭,在藥王的幫扶下下得床來,然後洗澡。
這一覺睡得特别舒坦,醒來的時候,發現和香坐在床邊,見我醒來,傻傻地笑了,然後撲閃着大眼睛,對我說道:“終于看見您睡覺時候的笑容了。”
我情不自禁地拉住她手,問道:“我睡覺時會笑麽?”
和香将身體靠近點,說道:“至少比上次愁眉苦臉、嘶啞咧嘴的樣子好看多了。”
我将手放回來,準備起床,笑道:“那究竟笑了沒有呢?”
和香起身,扶住我的肩幫我下床:“我認爲笑了就是笑了吧,就像現在這個樣子。”
我于是改變話題:“你哥哥在家嗎?”
和香答道:“出去采藥了,怕要回來了吧。”
我靈機一動:“你哥哥除了在洞中采藥,還會去洞外采藥吧?”
和香答道:“洞裏哪有什麽藥可以采,主要去洞外采才是。”
我立即跟進:“那他可以自由出入外界了?”
和香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聽阿哥說,在洞外有一道深谷,裏面除了草藥外還有大蛇和狗熊、野豬,哥哥采藥的時候都有外使和侍衛跟着,采完藥就回來,不能在洞外久留,也根本看不到外界是什麽樣子。”
我心想,那一定就是仙女後山的絕谷了,既然更甦和藥王可以出去,那我也一定找得到機會。
見我沉思,和香問道:“小虎哥是不是想唐姑娘了?”
我看着她,搖搖頭,又點點頭:“進來好長時間了,想父親母親了。”
和香依然撲閃着大眼睛,說道:“既然想家了,怎麽不回去看看?巴國呆久了,挺悶的。”
想起剛才那個夢,來回踱了幾步,感覺輕松了許多,這才回答道:“等這裏的事情辦完,我就要回去了,和香小姐想出去看看嗎?”
和香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苦笑,說道:“小虎哥若願意帶我到外界,我就跟你出去。”
看着和香渴望的眼神,我一時不知道怎樣應對。
正在此時,更甦敲門進來,通知我們該吃飯了。
吃完飯,和香幫助媽媽收拾洗碗,藥王把我叫到病房,将門拴上,輕聲道:“我已爲神使大人祛除了恨蠱,不會再發生嚴重的病痛了,但是情蠱還殘存在體内。”
我連忙緻謝:“太辛苦藥王大人了,您的恩德我一定會報答的。”
藥王忙躬身緻禮,說道:“神使言重了,區區小勞,不必挂懷的。”
停頓片刻,藥王繼續說道:“這情蠱雖對内髒沒有什麽損害,但對腦部傷害卻大,輕則失眠多噩夢,重則失憶腦癱。”
我回答道:“難得藥王妙手驅蠱,我已經很知足了,其它的東西,由它去吧。”
藥王答道:“要祛除情蠱,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這事還得另一個人配合才能完成,隻是這卻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我見藥王面露難色,知祛除情蠱不會那麽簡單,特别是他說還需要一個人配合才能完成,那麽配合之人必做出很大犧牲,若是把自己的治療建立在别人的痛苦犧牲之上,這是我死也不願意做的事。
想到這裏,便毅然回答道:“這事就不要管它了,我自會運功抵抗。”
藥王點點頭,流露出一種奇怪的眼神,對我說道:“這事還是順其自然吧,如果發展到那一步,就是天意了。”
我不完全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這個時候,我若再不就更甦問題表态就說不過去了,便對他說道:“我已就更甦與瑪蘇雅的事詢問過左禦事,他主要擔心與覃望日洞主的聘約,我打算找個機會跟洞主談談,或許會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藥王望着我,沉思片刻,說道:“神使的用意小民心領了,但這不僅隻是雙方的信譽人情問題,還關系到他們間的政治同盟,恐怕這才是難點所在,如果神使爲難的話,我們不會強求的。”
藥王一席話,讓我不得不佩服,沒想到這個身爲“平民”的人如此睿智,将官場間的那些勾當看得比我還清楚。
“我會盡力而爲的。”我隻好先這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