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奮不顧身,縱身一躍跟着小詠一起跳了下去,要是解救不了她,甯願跟着他一起死了。
懸崖下面波濤洶湧,浪花千層,一層卷着一層,綿延千裏,亘古不絕,無論是什麽掉進裏面,都會被吞沒,何況是小詠一個弱小得看不清楚的人兒。
她被毒氣迷、暈,身體軟弱無力,想要掙脫卻心有餘力而不足,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
冰冷刺骨的江水,很快就無情的竄進來,彌漫整個車室,這是她感到最無助的時候,比以往任何時候凄涼,透徹心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在她最後閉眼的時候,似乎看見了最後的希望,董豪正在朝着她這邊遊過來,不要命的,奮不顧身的。
那一刻,她似乎在思索什麽,如果,如果真的可以重來……
他拼盡全力,但終究還是閉了眼。
在水流的沖擊力作用下,兩人随波逐流漂到一攤礁石上面,礁石的四周就是沙灘,沙灘接近的,是一望無垠的海水,他想,這裏極有可能是一座孤島。
“醒醒,醒醒……”董豪沒有放棄,隻是紅着眼睛,看着脆弱的她,慢慢給她做各種檢測,可還是沒有反應。
她停止了呼吸,但他不相信她就這麽走了,她雖然野蠻,但還是好人,好人有好報,不會就這麽死了的,隻要心存信念,她就會在一個不經意的時間醒過來。
“蘇小詠,我不許你死,你給我活過來,聽到沒有,你快給我呼吸啊……”他像瘋了的一樣,奮力摁做胸壓,一遍又一遍的。
見過生死不少,就算自己要死也沒有這麽無力,但這一次看到沒有表情的小詠,他從來沒有過的脆弱,如果她活不過來,他也不會獨活,随着她而去。
他憑着心中最後一絲信念,依舊給她坐着人工呼吸。
這不是他第一次親吻他,但卻沒有那種皮膚接觸的感覺,像是一個沒有知覺的人在身邊,但他在乎的不是這些,他想要的,隻是把小詠給救活過來。
一次……
兩次……
三次……
……
他記不得幾次了,反正他自己身體都無力,心力交瘁,達到了疲倦的極限。
他閉着眼祈求,連老天都懶得可憐他,直到最後一遍的時候……
“咳咳咳……”
對,他以爲自己産生了幻覺,但實際上,就是小詠的呼喊,那一刻他覺得他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這種幸福,馬上就被斷絕,小詠隻是從剛才的沒有呼吸脈搏,現在變得重新變得正常,但遺憾的是,她還是沒有醒過來,沒有意識。
“呼吸,呼吸……”董豪感受到她呼吸的存在,不醒不要緊,因爲他堅信,她遲早會醒過來,好好看着他。
董豪不知道小詠不僅嗆水,還吸了毒性氣體。不過總算是看見了希望,接下來的事情,要靠她自己,還要看老天的意思。
他把她抱在懷裏,留下溫熱的眼淚,從來沒有覺得如此幸福過,隻是不知道這種幸福,在以後的日子中,還是顯得太遙遠,會把人從山峰之上推下懸崖低谷。
小詠被他抱在懷裏,兩人看着遠方,想象着美好的事情将會發生,但他稍微冷靜下來的時候,卻發覺這是一個老地方,夢幻島。
對,他們又重新回到了夢幻島。
依舊是一座孤島。
在之前還是一個有土匪頭子、海盜橫行的孤島,但現在就不一樣了,這裏不僅沒有了海盜,就連一條路過的船都沒有。
世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是非之地,避之不及,怎麽還敢會從這裏路過?
他們被困了。
若是短暫的時間還可以,若是小詠還是活奔亂跳的還可以,若是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若是……
他們要回到最原始的生活,與獸爲伍,鑽木取火,白天爲衣食的事情擔憂,晚上還要躲避各種野獸,可這裏已是狼藉一片,看起來像是一片片無用的廢墟。
這裏已經沒有人了,隻有他們兩個,最原始的時候,也不是兩個人麽?
他生了火,找到一個可以暫時遮風擋雨的樹洞,這已經是上天給他最大的恩賜。
第二天随着島上的陽光一同照射進來,他驚奇的發現,小詠多半在半夜裏睜開了眼睛,現在還溫柔地看着他。
可命運不公的是,小詠睜開了眼睛,可是卻不會說話,不會閉眼,身體不會自己移動,盯着哪裏就是一整天,肢體沒有了知覺。
董豪很明白她這是什麽意思!
小詠變成了植物人。
她隻是嗆水而已,不至于變成一個植物人。可董豪還不知道,她在嗆水之前還中了毒,這就是最緻命的原因。
也不是世界末日,還有什麽要比生命盡頭更加可怕的,隻要她活着就行,有她陪着就行。
“七天,小詠這已經是第七天了,你這樣看着整整七天了,在你眼中是不是看到了整個世界,陽光,小雨,海水……”董豪說着自己都要落下眼淚的。
他兩成了這座孤島上面的守護者,每天面對的大海,希望會從遠處駛來海船,然後把他們帶走。
可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
小詠還是小詠,董豪還是董豪。
但老天就是會捉弄人,以爲會有一個好的結局,讓他看見希望又讓希望破滅,他對着小詠說話,但更加像是自言自語,沒有人回答他。
他背着她在海邊走一圈,轉過身海水把剛才的腳印給沖刷幹淨,于是接着往前走,不停地給她說話,回憶以往的事情。
終于他把她放了下來,讓她依靠在一塊礁石上面,他半跪在她的面前,手拉着他的手。
“小詠,有我在身邊,你會不會覺得孤單?”他紅着眼睛,心裏頭有種邪惡的想法,這不是突如奇想,他在這裏度日如年,盼着天黑,然後又盼着天亮,再盼着看到第三個地球人。
這個想法他醞釀了很久,可始終不敢說出來,也不敢動手。
“我不知道你是開心還是痛苦,但看着你現在這樣,我真的不忍心,不忍心看着你看着我,不忍心你會離開我,不忍心再也見不到一個好好的你……”
他在給小詠做最後的道别。
他想把小詠給殺了,讓她失去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痛苦。
他雙膝跪在沙灘上,一隻手拉着小詠的手,一隻手已經掐在小詠脖子上,眼裏止不住的淚水大顆大顆落下來。
全身的力量都集中起來,好讓她能在最短時間内死去,沒有痛苦,但始終不敢下手。
“小詠,你放心好了,你走後,我很快就回來陪你,到時候我們還像現在這樣,我會照顧你,呵護你,跟你說話,跟你拌嘴,跟你一起沉睡到海枯石爛……”
他做這些承諾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沒有哪一點像是男子漢。
小詠依舊沒有反應,對他的舉動,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總之怎樣都行。
董豪想親手殺死小詠,然後自己再做了斷,這樣他們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也可以有個照應,命運的安排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都沒有什麽親人。
同病相憐。
實際上,這樣的決定,這樣的動作,他早已爛熟于心,可每一次都下不了手去,往往到了這個環節就會手軟下來,這一次依舊如此。
“啊……”他放開小詠,轉身朝着大海狠狠的咆哮嚎叫,傾瀉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他始終下不了手去,并非自己怕死,而是害怕小詠會死去,死了之後會怎樣?
時間命運的安排捉弄,萬事萬物之間皆有聯系,所謂的存在就是合理,那這樣的存在還算什麽?這并不合理,如果這是一場夢,那他甯願從此決不再閉眼。
這場惡夢來的太深刻,一點準備都沒有。
若是還可以醒過來,那甯願什麽都沒有發生,還是年少輕狂的小子,還敢跑去部隊叫嚣,說是自己要入伍當兵。也還敢說走就走。
或許,她也想這樣,若一切可以重回,好好珍惜自己,也珍惜他人,不至于在最後夢醒時分舍不得,有着十二萬分的精神和熱血激情,看不慣什麽就管什麽,眼裏隻有正義和公平。
但每個人都爲自己活着,沒有必要爲了誰而去可以改變,因爲我們都在潛移默化之中改變着别人,改變被人的習慣,改變别人的心态,然後逐漸改變自己,改變得讓身邊的人習慣自己。
現在的小詠,不就讓董豪慢慢适應了麽?
現在的董豪,不也讓小詠漸漸習慣了麽?
夢幻島……
這已經是第一千零一次持續這個動作了,他每一次都記在心裏,因爲每一次進行,都會讓他痛徹心扉。那樣的痛楚和焦慮,沒有人可以懂。
第一千零一次要動手殺了小詠。
依舊沒有下手下去,他依舊會痛苦,隻是沒有第一次那樣會朝着大海呐喊,抱怨,因爲他已經習慣了。
默默轉身,在礁石上刻下第“一千零一”次這幾個字,看着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
陽光如此燦爛,碧水藍天,海水像是在遠處斷了的一樣,他暢想,在那個斷了的地方,會不會是另一個世界?從哪裏下去,生活會變得另一番天地。
他發現,老是盯着遠處看,視線就會變得模糊。
但眼前真真實實從海天相接的地方,從那海水斷了的地方,漸漸冒出來桅杆,之後就是船隻的身影,漸漸清晰。
他猛烈轉身,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個希望告訴小詠。
發現小詠臉上,似乎也在不經意間多了些希望,好像跟董豪一樣,早就在等待這個機會的一樣。
與此同時,他驚奇地發現,小詠的手指頭好像,真的是好像,好像動了一下。
他确定不是自己産生幻覺。
然後,就再也沒有了然後!
……
在很久很久以後,聽人們說,在一些奇險陡峭的山峰,經常會出現兩個冒險者,他們常年四季穿着同樣的迷彩服,成雙成對出現在世界各個角落。
在黑道上面也有一些傳說,殺手界的排行榜依舊變換着,隻要是誰登上了第一,不出一個月就會被幹掉,兩槍就會被幹掉,一槍打中喉嚨,一槍打中胸膛心髒,沒有一個列外。
這兩個人行蹤不定,沒有确定的時間,也沒有具體的地點,像是兩個飄忽不定的俠士,不會定居下來,主要從事探險、冒險、旅遊的活動。
但就是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
有人最後一次看見他們兩人,是在一座沒有名字的山,他們說要去尋找一片沒有名字的森林,要去哪裏見一個老朋友,他們老朋友的名字,叫做:飛藝狼。
男的虎背熊腰,生龍活虎。
女的依舊容光煥發,脖子上纏着一條迷彩圍巾,圍巾是精心打造的,材質很好。
後來,他們終于如願以償,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老朋友很好,能吃能喝,還說要一口氣活到九十九。
接着,兩人又出發去下一個地方。
黑道上又有人死了,這次終于有人活着看到了兇手,一男一女,男的專打心髒位置,女的喜歡一彈封喉。人們叫她金蝴蝶,也叫他殘狼。
還有,他們身邊會陪着一條狗,他們叫它随行。
至此,全文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