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什麽人?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這一群匈奴人氣勢洶洶,一見面就是靈魂三問,讓那三百少年兵有些緊張。
楊川神情倨傲,隻是冷冷瞅着那花白頭發的匈奴人,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摩豹姐柔順的毛發。
那些匈奴人其實早已發現了豹姐,很多人的眼底,都有一絲莫名的狂熱與敬畏,這讓楊川滿意的同時,也心生警惕。
“你們是什麽人?”那老匈奴人再問一句。
楊川沒有拿正眼看他,而是微微仰着臉,望着美麗的胭脂山,随口問道:“你們是哪個部落的?渾邪王呢?他現在何處?”
那些匈奴人臉色微變,面面相觑。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老匈奴人的氣勢弱了下去,臉色陰晴不定,“我們是白狼部落……”
楊川冷冷問一句:“渾邪王呢?”
那老匈奴人遲疑二三個呼吸,道:“有一支漢朝騎兵孤軍深入,殺死我們很多勇士,毀掉我們很多部落,掠走我們很多牛羊牲口馬匹,半個月前,渾邪王帶領三萬勇士追擊去了。”
楊川微微點頭,心中暗道一聲僥幸。
剛一來,就聽到了霍去病的消息,看樣子,他們在這一帶的戰果不錯,都把渾邪王的主力給吸引過去了。
“我們來自大雪山。”
楊川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不過,神情之間,對這些匈奴人卻還是有種居高臨下的冷漠:“聽說,大單于伊稚斜與右賢王不合,彼此之間不對付,這是不好的。
漢朝軍隊都打到草原深處了,你們怎麽還這麽愚蠢的要與自己人戰鬥?
如果光是互相算計也就算了,爲什麽還要殃及那些沒什麽過錯的部落和牧民?對了,還有那些無辜的牛羊牲口馬匹,爲什麽要投毒害死他們?
立即給渾邪王傳話,讓他速來見我。
我要當面問一句,他爲什麽要對那些無辜的部落下手,毒殺那麽多的草原子民和牛羊牲口。”
那些匈奴人臉色大變,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看樣子,對面前這一行‘華服少年人’的疑慮尚未徹底解除,不過,從他們投過來的目光中,楊川感覺到他們的敵意少了大半,剩下的,主要還是疑惑。
“你們真是大雪山來的?”有人問道。
楊川點點頭,不置可否的看向那老匈奴人:“你是這個部落的頭人?”
老匈奴人一手撫胸,在馬背上微微躬身:“我叫阿拉汗,是白狼部落的頭人,見過尊貴的客人。”
楊川擺擺手:“廢話少說,還是趕緊辦事要緊,你立即給渾邪王傳信,讓他速來見我。
還有,本使者正在追查一樁天大的惡事。
有人毒殺了四十幾個部落的老弱婦孺,和所有的牛羊牲口馬匹,雪山之王很生氣,請阿拉汗頭人派出一支人馬,配合我們追查那個大惡人。”
話音剛落,那些匈奴人臉色驟變。
“有人毒殺我們的四十幾個部落?”
“不會是漢朝人幹的吧?”
“可惡,太可惡了……”
“……”
白狼部落頭人阿拉汗遲疑幾個呼吸,對身邊一人嘀咕幾句,卻是吩咐那人去給渾邪王傳信。
“尊貴的大雪山使者,之前不知身份,冒犯了使者,還請恕罪。”
阿拉汗翻身下馬,躬身施禮:“請使者到帳篷裏說話,請諸位喝一碗白狼部落的馬奶酒,品嘗一下我們肥美的羊羔子。”
對于阿拉汗的邀請,楊川不置可否,而是用馬鞭指着不遠處的胭脂山,道:“雪山之王不喜歡人世間的氣息,請派出一些人手,在胭脂山上搭建幾頂帳篷就行了。”
阿拉汗愕然片刻,旋即回頭喊了幾聲,立時便有數十騎策馬離開,應該是去準備帳篷了。
“尊貴的使者,前面你說大單于伊稚斜與右賢王不合……到底什麽意思?”
這腦回路可以的,都過去這好一陣子了,阿拉汗才想起問及此事。
看來,楊川一行人的突然出現,讓這些匈奴人都有些茫然無措……
楊川擺擺手,皺眉道:“大單于伊稚斜殺害了自己的親哥哥,奪了大單于之位,右賢王是個正直的人,看不慣伊稚斜的做法,幾次會盟,都曾表達過對伊稚斜的不滿,所以,他們之間的矛盾早已不可化解。
可是。
眼下漢朝人的軍隊正在攻打我們,殺了我們很多勇士,占了我們很多草場,搶走了我們很多的牛羊牲口馬匹和婦人,你們卻還在内鬥不休,簡直太令人失望了!”
這些匈奴人的‘陰私之事’,對楊川來說,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可是,對于這些普通的匈奴人來說,哪怕就算是部落頭人,卻也不敢輕易在背後議論大單于的爛事,所以,此刻聽了楊川的‘訓斥’,心中的那一絲最後的疑慮,終于煙消雲散。
“尊貴的使者,給渾邪王傳信的人已經出發,給雪山之王準備的帳篷,也會馬上送過來,阿拉汗請求使者賞光,喝一碗我們白狼部落的馬奶酒。”
阿拉汗再次躬身施禮,十分真誠的邀請:“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肥美的羊羔子,也不缺健壯的牛娃子。
但是。
尊貴的使者,我們卻一些尊貴的客人,走進我們的帳篷,品嘗我們的馬奶酒、羊羔子和牛娃子。
這樣吧,等會兒搭好帳篷,我會帶着剝洗幹淨的牛羊肉、馬奶酒和我們部落肥美的婦人們,前來侍奉使者大人……”
聽到這些話語,楊川心中的一顆石頭終于落地。
匈奴人是一個很特别的族群,對待他們的敵人,往往手段殘忍,每次在漢朝邊境襲擾劫掠時,差不多都會肆意屠滅漢人村鎮、城池,猶如一些沒有進化完全的野蠻人;
可是,若是在草原上,這些壯碩的漢子卻又是另外一番嘴臉。
熱情,好客,經常會傾盡所有的招待客人,獻上肥美的羊羔子,牛娃子,還願意與遠方的客人與自己的妻女共度良宵……
而且,這裏面也有一點學問,楊川在羌人部落當奴隸時才知道的——
當一個匈奴人邀請你走進他們家的帳篷,隻給你馬奶酒的時候,說明對你還頗有敵意,說不定一言不合就是一刀子戳過來;若是願意拿出羊肉、牛肉,說明敵意漸消,人家把你當成了普通的客人。
隻有當他們願意‘引薦’自己的妻女,帶着她們走進帳篷,陪你飲酒、吃肉,并與客人一起載歌載舞。
那麽。
恭喜你,你是人家的客人。
當然,如果想要成爲尊貴的客人,那待遇就需要更進一步,也就是說,匈奴人若是承認你是尊貴的客人,會将她們剝洗幹淨後,送進帳篷,這是族群延續和改良的需要,應該是受到牛羊牲口馬匹的品種改良的啓發。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不錯的風俗習慣。
于是,一日一夜後。
……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聽着帳篷外面呼呼吹過的山風,感受着被窩裏,緊緊貼在他胳膊上的溫軟,楊川莫名的有些感傷。
身邊的女子睡得香甜,豐潤嘴唇微微張開,露出幾顆光潔白美的牙齒,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格桑花,就十分的惹人憐愛。
這小婦人啊,果然剝洗的很幹淨。
渾身上下,散放着一股子淡淡的青草氣息,飽滿而健康,露在外面的肌膚,在清晨的光亮下,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暈。
比織娘飽滿。
比劉滿溫馴。
比娜仁托娅……
唯一的不同,便是娜仁托娅是一隻黏人的羊羔子,睡姿也不好,估計學了一些豹姐的姿勢,活脫脫就一八爪魚,簡直了;
而這個名叫熱卡的匈奴少女,卻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羊羔子。
楊川讓他有一種錯覺,似乎經過這一日一夜後,他就從一個不善于打打殺殺的廚子,進化、蛻變爲一名草原勇士,似乎就很是厲害……
啊,就是一個能打十個的那種感覺。
當然。
這一切都是錯覺。
他沒有立即起身,而是安靜的凝視着熱卡的臉龐,以及她露在外面的、羊脂玉般的胳膊、脖頸,頗有興味的想到另外一個人。
上帝之鞭,阿提拉。
在東方,在中原,這個名字倒不是很顯赫,但在曾經的古代歐洲世界,‘上帝之鞭阿提拉’可是一個令人驚心動魄的名字,一度成爲歐洲人的噩夢。
楊川依稀記得,那位在古代歐洲與成吉思汗齊名的阿提拉,原本便是匈奴人。
要知道,匈奴人稱霸漠北之地幾百年,是漢帝國北方的最大威脅,曾經讓始皇帝都覺得頭疼不已;不過到了後來,在衛青、霍去病、班固、窦憲等猛人,經過連續一百多年的毀滅性打擊下,這個強大的遊牧族群終于潰散,其中一部分歸附漢帝國,被稱爲‘南匈奴’。
而匈奴的絕大多數,則被迫西遷、北遁,一些曆史書上,将其統稱爲‘北匈奴’。
到了東漢中期,最後一批北匈奴從中原史書的記述中消失了。
實際上,匈奴人并不是徹底消失,而是換了一個地方,繁衍生息,在中亞草原經過長期的休養生息,并與當地土著居民融合,成了另外一些特殊的族群,譬如,後來曆史書上記載的白匈奴、紅匈奴、艾肯匈人等名稱,就很能說明問題。
這些匈奴後裔很清楚,他們已經無法再回到蒙古高原,那裏早已被鮮卑和烏桓所占據,所以這些匈奴人隻能繼續一路往西。
然後,成了古代歐洲人的一場噩夢。
那些北匈奴後裔從中亞進入東歐草原地區以後,戰勝和融合當地的阿蘭人,斯拉夫人和東哥特人,最終形成一個強大的匈人族群,并開始橫掃歐洲大陸,最終成爲羅馬帝國的夢魇。
而阿提拉就是他們的強大首領。
據史料記載,被上帝之鞭阿提拉徹底毀滅的歐洲城邦、王國,至少超過三五百個。
在公元452年,阿提拉率領匈人進攻意大利本土,他的軍隊摧毀了許多城市,最後在意大利北部停止了攻勢,阿提拉接見了教皇利奧一世等人,進行了一場居高臨下的談判,最終,阿提拉接受議和條款并撒走。
當然,楊川之所以突然想起‘上帝之鞭阿提拉’,并非是一時間的心血來潮,而是有一個十分重要的‘誘因’。
那便是。
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妻子,名叫熱卡。
熱卡。
R-é-k-a!
多好聽的名字。
有不少磚家考證,說Réka這個名字,可能來源于源自德語,意思是水、春天;或者源自土耳其的阿裏坎,意思是純潔的女人。
對此,楊川嗤之以鼻,認爲磚家的話最不可信,因爲,‘熱卡’這個名字,無論是發音還是含義,分明就是一個匈奴人詞彙好不好……
……
廚子,少女,上帝之鞭。
這三個根本就不搭調的東西,就在這胭脂山的清晨,莫名的出現在楊川心底,久久不曾消弭。
畢竟是夢一場。
楊川想了一會兒心事,便準備起床了。
就在此時,帳篷外面,一陣頗爲雜亂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便是豹姐低沉而可怕的呼噜聲,以及那些半大小子的呵斥:“站住!”
阿拉汗頭人頗爲拘謹的笑着說道:“渾邪王那邊傳來消息了,請禀告一聲,就說白狼部落頭人阿拉汗求見使者。”
一名少年哼了一聲,道:“使者還沒有起來,先等着。”
阿拉汗頭人沒辦法,隻好垂手站在帳篷外四五丈處,眼底看上去似乎有些焦急,還不停的轉頭向正西方向張望。
“是阿拉汗頭人嗎?”
楊川起身,開始慢條斯理的穿衣服,眼睛卻始終盯着榻上的少女熱卡,口中溫言說道:“是不是渾邪王那邊有消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