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門崔九飄然而去,不知所蹤,卻将一臉懵逼而惱怒的李廣丢給了楊川,簡直就!
李廣的黑紅臉膛上,隐約閃過一抹惱怒之意。
隻不過,就過了三兩個呼吸,他便恢複了平靜,大踏步走到楊川的右下首,一屁股坐下來,端起案幾之上的一碗清茶,噸噸噸就一飲而盡:“好茶。”
楊川似笑非笑的瞅着李廣沒有說話。
正在端茶送水的劉滿卻有些不滿,冷言冷語的罵道:“好心端上來讓你漱口的,你卻三兩口給喝掉了,嘁!”
李廣勃然大怒,瞪視一眼劉滿,隻見這小婦人身穿一身素色布衣,俨然一副小廚娘打扮,便忍不住皺眉,冷冷看向楊川:“長甯侯,就算你爵高位顯,可你身爲大漢列侯,門下婦人如此放肆,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某家怎麽着也算是雁門太守,軍中也是秩比兩千石的先鋒校尉……”
不等李廣把話說完,劉滿撂下一句‘李廣你好大的官威’,便扭着腰身走掉了。
李廣怒目而視:“長甯侯,你到底什麽意思?”
楊川溫言笑道:“李将軍莫要生氣,我家婦人沒什麽見識,也沒見過什麽大場面、大人物,言語之間難免有些粗鄙不堪,回頭我重重責罰她便是了。”
李廣一口氣憋在胸中,此刻終于爆發出來。
隻見他霍然起身,猶如半截黑紅鐵塔,兇巴巴的蹬着楊川,沉聲道:“聽聞你長甯侯被貶隴西郡爲太守,對我李氏家族倒也和善,不僅幫那些不争氣的子弟升了卿爵、官爵,還爲他們修建府邸,我李廣口中不說,心中卻是感激的。
然,你如今是隴西郡太守,某家是雁門太守。
你家中仆婦狗仗人勢,輕慢某家,這是何意?”
楊川輕笑一聲,道:“那沒辦法,就算本侯離開這太守府前廳,回到後堂,還要被那婦人欺負呢。
李将軍,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此次,我楊川家的婦人失禮在先,本侯這便給你李将軍賠個不是,李将軍大人大量……”
李廣冷笑:“某家這幾年鎮守雁門,與匈奴人打仗,沒怎麽回過長安城,早就聽說我大漢出了一位天才少年,小小年紀,便能軍功蓋世,被封爲大漢列侯,呵呵,某家這廂有禮了。
見過太守大人。
見過長甯侯!”
言畢,這貨便要轉身離去,竟是一臉的不屑于惱怒,絲毫沒有将楊川放在眼裏。
楊川終于忍不住了。
他臉上笑容沒有任何變化,還是一臉的人畜無害,話語卻顯得多少有些冷淡:“李将軍,你來隴西郡是帶兵打仗的,還是專門跟本侯怄氣的?你兒李敢跟随本侯,這幾年下來,也算是沒吃什麽虧,如今都跟你一般成了校尉。
人說你李廣武功蓋世,箭法無雙,想不到,脾氣也是如此火爆。
這樣吧,你既然不願來隴西郡,這便給皇帝上表,調你去雁門,繼續當你的那個縮頭烏龜先鋒校尉吧。”
這幾句話,終于讓李廣爆發了。
他霍然轉身,臉色陰沉的盯着楊川,道:“長甯侯,我兒李敢能封校尉,是他一刀一槍實打實拼殺的結果,不像有些人,靠着朝中某些貴人,寸功未見,就能封侯拜将。”
這倒黴蛋的心結,終究還是封侯之事。
楊川端起茶碗,淺飲一小口:“李将軍,你跟我楊川叫什麽勁?調你來隴西郡的是皇帝,是朝廷,有事你跟他們去說啊?
更何況,我不過是隴西郡太守,隻負責籌備兵械糧秣,給你們這些大将軍打打雜、跑跑腿兒,沒什麽屁用。
你李廣的主将是霍去病,有什麽不解之處,去跟他說去,你跑到我太守府來耍什麽威風?
實話告訴你,若非看在你年邁體衰,且本侯與你兒李敢相交甚厚,并無什麽龌龊之事,今日,就憑你輕慢本侯,便能治你一個目無尊卑、輕慢上官之罪!”
李廣聞言,反倒走回來幾步,傲然道:“某家便是輕慢于你,又能如何?”
楊川被這憨貨給惹笑了。
看看這老将軍,果然是李敢那憨貨的親爹,就是這般頭鐵硬剛的脾性,也是一模一樣,甚至,可能比李敢還要倔強。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楊川方才覺得這老将有點可愛之處,起碼爲人不夠陰沉,不像朝堂老賊們那般,面上笑意嫣然,手底下的刀子卻依然捅入你的心窩子了。
“我不跟你計較了,你走吧。”
楊川歎一口氣,苦笑道:“本侯本想留你吃飯,順便問一問北向戰事如何,既然李将軍不肯賞臉,那就請便。”
楊川擺擺手,甚爲疲憊的打了一個哈欠,便要起身回後堂。
不料,就在此時,門外一陣靴聲囔囔,一名太守府屬官快步走進大廳,躬身禀告:“府君,冠軍侯、平陽侯來訪。”
好吧,正主兒來了,估計也就沒有他這位太守什麽事。
楊川隻好重新落座:“罷了,這一到飯點就來客人,簡直把我這太守府當成食肆飯莊了。”
不等那屬官出門,霍去病、曹襄二人大踏步走了進來。
在他們身後,李敢像個小跟班似的,也快步走進來。
幾人與梗着脖子的李廣一照面,雙方的臉色都變得精彩起來,霍去病上下打量一眼,沒吭聲,大踏步走到楊川左下首落座;曹襄嘿然一笑,招呼一聲‘原來是飛将軍啊’,大踏步走到楊川右下首落座。
唯有李敢,陡然見到父親李廣,看一眼楊川人畜無害的一臉微笑,他的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
正所謂知父莫若子。
父親李廣的脾性如何,那這個當兒子的難道還不知曉?再加上李廣那張黑紅臉膛上,滿是惱怒之意,自然之前曾與長甯侯楊川有過一段不太愉快的經曆……
李敢先對着躬身施禮,告罪一聲,這才‘噗通’一聲,雙膝跪地,規規矩矩的說道:“孩兒見過父親大人。”
李廣哼了一聲,昂首而立,竟對跪在地上的李敢看都不看一眼,而是冷冷的掃過楊川、曹襄、霍去病三人:“早就聽聞人說過,大漢的侯爵不值錢,某家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來,呵!”
呵。
呵個毛線。
看來,關于拜将封侯這件事情,已然成爲李廣這老小子的一道心中魔障,怎的就是繞不過去這道坎兒,隻要見到别人被封侯,他就覺得其中定有黑幕存在,簡直也是沒誰了。
要知道,楊川、曹襄、霍去病三人的這侯爵,從某種意義來說,最爲尊貴的卻還是人家曹大腦袋的‘平陽侯’,從其先祖曹參算起,如今曆經好幾代人,一直都是大漢最爲尊貴的侯爵,再加上其母親平陽公主是現如今的大漢大長公主,可以說更加貴不可言,堪稱漢帝國最爲顯赫之家世。
其次,便是楊川這位長甯侯,不僅食邑兩萬多戶,堪比大将軍衛青的福利待遇,加上他又是劉滿的男人,算得上真正的皇親國戚,自然也是貴不可言。
相較之下,反倒是僅憑封狼居胥而一舉封侯的霍去病,其侯爵的名字倒也極響亮,你想啊,冠軍侯,就是勇冠三軍的意思,光是聽一聽就很是拉風。
而正是這三位‘大漢侯爺’,年紀最大的霍去病,如今卻才僅僅十九歲。
正所謂,少年得志。
這讓心中有封侯魔障的老将李廣,如何不看着就生氣,想想就想吐血?
沒辦法,這就是命啊。
楊川、曹襄二人對李廣的話語,自然是恍若未聞,自顧自的端着茶碗,裝模作樣的品味其中甘苦,時不時的,二人還要十分典雅的對視一眼,微笑,颔首,就很有君子之風。
霍去病卻不幹了。
隻見這貨端起一碗茶,剛要喝一口,聽到李廣的譏諷之言,他那兩道十分俊秀的劍眉微微挑起:“李廣,你不是在雁門、定襄一帶當太守,配合大将軍作戰麽?怎的來到這鳥不拉屎的隴西郡來了?”
也不知怎麽回事。
李廣面對曹襄、楊川兩位‘大漢列侯’時,生氣歸生氣,但也隻是嘴上罵幾句粗話,卻終究還是沒往心裏去。
畢竟,這座狗屁天下,這些真正的皇親國戚、權貴之家,想要弄一個侯爵玩耍,其實也不是沒辦法……
可是霍去病!
一個出身不清白的私生子,就仗着在皇帝身邊十一二年,親舅舅衛青小人得勢,在戰場上僥幸打了幾場順風順水的勝仗,就被封了大漢列侯,順帶着,人家的親外甥也被封侯拜将。
如今。
堂堂飛将軍李廣,當世名将,南征北戰幾十載,這須發都已花白,卻還要被皇帝調來調去,随意擺放,如今都要聽令于這黃口小兒!
這些念頭,可能早已在老将心中盤桓過很多回,故而,根本就不用多思多想,李廣便是一肚子的怒火,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霍去病,你不過打了一仗,僥幸偷了匈奴人的老窩,便能封一個冠軍侯?”
“呵呵,果然是大将軍的親外甥。”
“果然是少年天才将軍。”
“我大漢的侯爵,果然每況愈下,一代不如一代了。”
李廣腦子一抽抽,原本還算穩重的一位當世名将、老将,面對冠軍侯霍去病時,突然一陣上頭,忍不住便是一陣冷嘲熱諷。
這一幕,讓楊川、曹襄二人愕然對視,忍不住搖頭苦笑不已。
隻不過,以這兩個老六的脾性,自然不會當面與眼前這半截鐵塔似的李廣沖突,而是哈哈大笑幾聲,便渾不理會的開始品茶、閑談,對眼前之事,似乎不聞不問。
霍去病早已心中惱怒,‘忽的’站起身來,冷冷道:“李廣,你,不服?”
李廣冷哼一聲:“霍去病,若你舅舅不是衛青,你能一戰封侯?”
霍去病大怒:“我舅舅是我舅舅,我是霍去病!”
“李廣,我霍去病敬你,是因爲你爲大漢征戰幾十年歲月,就算資質平庸,沒有什麽将帥之才,不過,念你勤勉爲國,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本侯便不與你計較。”
“可是你爲老不尊,這才一見面,便要處處針對我霍去病。”
“李廣,你這是想與本侯比劃比劃?”
說着話,霍去病陰沉着臉,緩步走到李廣面前七八尺處,冷笑道:“皇帝調你來隴西郡,配合本侯作戰,是給你一個建功立業、封侯拜将的機會,想你這般老朽之将,在漠北作戰,隻會拖了我舅舅的後腿。
怎的,這機會你不想要?
不想要就滾回雁門,繼續當你的雁門太守,守好你的一畝三分地,就算沒有什麽過失,但也不至于在戰場上丢了性命……”
李廣哪裏受得了這般譏諷,整個人早已怒氣勃發,‘倉朗朗’一聲,便已拔劍在手,濃眉大眼的瞪着霍去病:“人說冠軍侯少年英才,武功蓋世,來來來,就讓我這老殘之軀試一試,到底是你霍去病少年英雄,還是你依附權貴,才得了一個狗屁冠軍侯!”
霍去病大怒。
隻不過,跟以往有所不同,這憨貨在怒極之時,竟意外變得平靜無比,隻是十分冷淡的看着李廣,緩緩伸手,握住了劍柄:“李廣,你真要與本侯比試一番?”
李廣氣極反笑,向前踏出一大步,提着一柄青森森的精鋼劍,指着霍去病的鼻子罵道:“黃口小兒,少年得志,真以爲自己……”
不等李廣把話說完,霍去病突然就動手了。
隻見他猛的拔出腰間寶劍,順勢一個屈膝側進,‘叮’的一聲脆響,順手便将李廣手中之劍撥打到一邊;爾後,還不等老将反應過來,霍去病手中寶劍便如一道匹練,迳取李廣面門。
李廣被霍去病驟然動手,等若是被偷襲了一波,自然而然的,一下子便落了下風。
還不等他揮劍自救。
霍去病的寶劍卻又畫了一個半圓,原本刺向其面門的那一劍,突然變了一個方向,斜刺裏戳向李廣肋下。
這一突起變故,讓李廣好一陣手忙腳亂,根本就沒有機會口吐芬芳,隻是猛然向後退出大半步,堪堪避開霍去病的那一劍。
不料。
不等招式使老,霍去病手中寶劍再一次中途變招,硬生生的将刺向李廣肋下的一劍,變成了一招橫掃千軍,眼看着便是要與李廣來一場勢均力敵的‘大決戰’。
李廣見狀,大喜。
到底是年輕人,雖然不講武德,起手就是一招偷襲,可畢竟太過年輕,少了一些實戰經驗,就憑你霍去病這點小身闆,竟敢與我李廣硬碰硬?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這倏忽之間,兩柄寶劍在空中對撞,濺起一團小火星,并發出一聲悠長而刺耳的嗡鳴之聲。
铛!
铛铛铛,铛铛铛!
緊接着,便是一陣快如疾風驟雨般的快攻,霍去病仗着年輕氣盛,動作敏捷,提着一柄精鋼寶劍,對着半截鐵塔似的老将李廣,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亂砍濫剁,哪裏還有點寶劍的王者之氣,簡直就如楊川的‘菜刀十八剁’還差不多……
于是,足足砍了三五十下。
李廣起手落了下風,在霍去病一通亂砍濫剁的‘王八劍法’下,竟是步步後退,轉眼間,竟被逼到了大門口。
李廣殺得性起,暴喝一聲。
隻見老将滿頭騷亂白發一陣飄舞,整個人的氣勢節節攀升,手中寶劍突然向前搶先刺出,直奔霍去病咽喉而去:“黃口小兒,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