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老劉家的血脈,劉滿這小婦人看似傻白甜,實則極有心計,在她說出要幫楊川小郎君研發‘西瓜沐浴露’之前,其實早已留了後手。
啪啪啪!
她輕拍三下手掌,窸窸窣窣一陣細響,廂房裏,走出了一隊人。
爲首者,是一位兩鬓染霜、面容清癯的老者,一口美髯灑落胸前,竟有幾分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樣。
老者身後,跟着二三十名……準确來說,是二十四名小婦人。
肥肥瘦瘦,莺莺燕燕。
肥的白,豐腴而富态,步履筋腱有力,頗有七八分健美的韻味,絲毫不令人厭膩;瘦的挺,宛如早春之花苞,傲立枝頭,偏生給人以啃食野蘋之幼鹿的錯覺,蹦蹦跳跳的,一看便知是待字閣中的黃花小閨女。
“隴西皇甫造見過長甯侯。”
“女兒們,都來見過長甯侯。”
那二十四名小婦人紛紛上前,斂衽一禮,齊聲道:“見過長甯侯。”
本來,聽着那老者的話,楊川還有些發懵,聽到這一齊聲喊,廚子的膝蓋猛的一軟,很明顯的就是一個踉跄:“皇甫先生,她們、都是你女兒?”
皇甫造撚須笑道:“正是。”
楊川‘呃’了一聲,轉頭看向那二十四名小婦人,忍不住随口嘟囔一句:“皇甫先生好厲害。”
一句話逗笑了大家。
皇甫造笑道:“老夫平生唯有兩大喜好,治病救人,娶妻納妾。”
“隻不過,人生總有幾分不如意,老夫娶妻納妾二十四房,每一位夫人卻隻能誕下一女,膝下并無一男丁,老夫心有不甘之餘,卻倒也心懷大慰。”
楊川張口結舌好幾個呼吸,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平時唯有兩大喜好,治病救人,娶妻納妾,聽聽,這還是人話嗎?
而且,老賊的這二十四個女兒,也實在太湊合了!
楊川很認真的打量着皇甫家的二十四名小婦人,心中暗暗納罕,還别說,人家的這二十四個女兒,起碼都有五六七八……九分姿色。
“劉滿,這是怎麽回事?”楊川皺眉問道。
不是他不好色,委實是眼前一幕太過詭異,總覺得有點聊齋……
劉滿得意的笑道:“這位皇甫造呢,便是本妾身的義父,他皇甫家先祖曾爲周天子禦醫,是正經的醫家傳承;至于這二十四位姐妹,還真是我義父的親生女兒;
怎麽樣,她們的容貌可還養眼?”
楊川随口道:“養眼。”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就不僅養眼,還廢腰。
“其實,早在三個月前,本妾身便将他們一家子接來朔方城了,”劉滿笑嘻嘻的揉着楊川的肩頭,“小郎君修了醫館,卻尋不到一個醫者坐堂問診,就那般閑置着,本妾身看着就生氣,所以,便幹脆将義父和諸位姐妹接了過來。”
“此外,那段日子裏,本妾身看着小郎君整日盯着幾張朔方郡地形地貌圖發呆,心裏大緻猜測,應該是快要打仗了。”
“這一打仗,可不就有人負傷?”
“有人負傷,不得有人救治?”
“所以啊,本妾身便自作主張,接他們來到朔方城後,先安置在醫館裏,讓他們先行坐堂看病,并準備了一些藥材什麽的,總算在這一場大戰中,救下了不少人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
劉滿将小嘴湊近楊川的耳邊,吃吃笑道:“小郎君這都十七歲了,整日面對本妾身、織娘姐姐、娜仁托娅這等絕世大美人,竟然能坐懷不亂,循規蹈矩,本妾身懷疑你是不是有點那個……”
劉滿的一绺青絲,加上蘭花香味的氣息,竟撩撥得楊川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猛的打了一個冷戰。
然後,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本侯,沒有隐疾!
楊川沒好氣的罵一句:“劉滿,這幾個月沒挨揍,你皮癢了是不?”
劉滿卻滿不在乎,笑道:“本妾身又沒說你有隐疾,放心,我義父的醫術天下無雙,保證藥到病除……”
窋欻一聲輕響。
劉滿的話語戛然而止,整個人猛的挺了一下,便要軟倒在地,卻是被張安世一指頭戳在其後腰某穴。
楊川順手将她提住,十分随意的往長凳上一丢,一伸手,張安世便将早已備好的戒尺遞過來,還十分狗腿子的問道:“老師,要不要解了穴再行處罰?感覺會更疼……”
楊川點頭:“解。”
聽到此話,還不等張安世一指頭戳出去,織娘、娜仁托娅兩名小婦人早已上前,一個壓胳膊,一個扳腿,将劉滿死死的摁在那條長凳上,一看就十分的熟練。
她二人齊聲道:“來。”
楊川冷哼一聲。
啪的一聲。
那一戒尺,便重重擊打在劉滿的屁股上,讓她發出一聲呻吟般的呼痛之聲:“楊川小郎君,本妾身錯了,本妾身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
小樣,還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剛給了一點好臉色,便要蹬鼻子騎臉?
楊川面無表情的,啪啪啪,便是一頓輸出,不多不少,剛好三十戒尺,直接将劉滿打得慘号連連、眼淚鼻涕糊住了半個臉。
“楊川小郎君,你好狠心!”
“楊川小郎君,你打,你打死我算了!”
“小郎君,本妾身好疼……嗚嗚嗚!”
“好了,放開她,”楊川随手将戒尺丢給張安世,往馬紮子上一躺,“那個誰,霍光,你來說說,老師爲何要懲罰劉滿?”
霍光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早就臉色煞白,額頭明顯滲出一層汗珠子。
這個老師,還真打啊?
要知道,劉滿可是劉徹的女兒,大漢公主……
這哈慫縮着脖子,有模有樣的拱手道:“劉滿小師娘……咳咳,劉滿師姐自作主張,即便是辦了好事,卻也不合乎規矩,此爲其一;
其二,舉止、不夠穩重……”
楊川瞥一眼患得患失的霍光,沉默良久,突然說道:“我之所以要懲罰劉滿,不是因爲她辦事不合規矩,也不是因爲她舉止輕佻;都是少年人,離經叛道一點,性情跳脫一點,實屬好事,總比暮氣沉沉的糟老頭子、老太婆有趣很多;
本侯生氣的,是醫館那麽大的事情,她竟然一聲不吭,就憑着性子瞎折騰,雖說是辦了好事,但是!”
他頓了頓,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淡然道:“若能在事前與本侯商議一二,無論是醫館的規模、藥材的囤積、護理人才的培養,總能提前做一些準備和後手,在那一場大戰中,便能少死一些人……”
他緩緩起身,親手倒滿一碗野菊花茶,雙手捧上,對着皇甫造和他的二十四位女兒,正色道:“楊川謝過皇甫先生,謝過各位姐妹。”
“粗茶淡飯,不成敬意,還請不要推卻。”
皇甫造接過那一碗茶水,目光如炬,微不可查的點頭,灑然笑道:“早就聽說長甯侯與長安城的纨绔子不同,今日一見,果然非凡。”
楊川苦笑一聲:“外界傳言,不足爲信,說到底,本侯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廚子,一個會種田的農夫罷了。”
皇甫造呵呵一笑:“民以食爲天,能進得了庖廚,能下得了田地,還能心懷戚戚然,爲戰死的郡兵、百姓人說幾句話,就憑這幾點,隴西皇甫家,便願爲公子驅策奔走,心甘情願。”
“皇甫先生言重了,”楊川轉頭,瞪着還在長凳上呻吟不絕的劉滿斥道:“你再裝,就休怪我……”
劉滿一骨碌翻身起來,龇牙咧嘴的嚷嚷:“小郎君,人家疼還不讓叫喚幾聲?你、你、你!”
她你你你了好幾聲,終究沒敢再嘴硬,便跑到一邊去洗了一把臉,将糊了半臉的眼淚鼻涕清洗幹淨,這才一瘸一拐的走過來,低眉垂眼的,就是一受氣包小媳婦。
楊川看在眼裏,心下也是一軟,伸手揉一揉她的頭頂,溫言道:“以後,但凡遇到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就與我商量。”
劉滿濕潤了眼眶,狠狠點頭。
楊川歎一口氣,轉頭看向皇甫造:“皇甫先生,醫館那邊就拜托給你們了,但有所需,無論是錢糧、人手還是醫學典籍什麽的,隻要本侯能做到,定當全力以赴的支持先生。”
皇甫造點頭,也不客氣,笑問一句:“長甯侯,你這嘴上說的都是禮賢下士之言,可我父女進門這好半天了,也不讓個座?”
楊川一愣,哈哈大笑,順手在劉滿的頭上輕輕扇一巴掌:“還不給你義父和姐妹們搬凳子去!”
劉滿‘哎’了一聲,歡天喜地的去忙乎了。
這丫頭。
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簡直了……
……
‘西瓜露系列産品’的研發十分順利,隻用了短短一個下午,便有‘沐浴露’、‘寶寶霜’、‘洗面奶’、‘潤膚液’、‘白潔水’等七八樣産品出現。
到底是有着傳承的醫者世家,皇甫家的醫藥之學還真是讓楊川大開眼界。
同時,皇甫造父女對楊川的心思機巧,也大爲震驚。
因爲,本着互通有無、利益共享的原則,皇甫家幫他研發和調制了十幾樣‘美白新産品’,他便拿出了一門楊氏秘法:香皂。
土法制作香皂,楊川曾經悄咪咪的試驗過好多次,無論是原料、工藝還是品質,差不多能夠‘批量生産’了;不過,鑒于漢帝國的那些狗大戶太過貪婪,他委實不敢輕易拿出來掙錢。
如今,終于可以了。
有着平陽公主、南宮公主、大将軍衛青、平陽侯曹襄、冠軍侯霍去病、滿月公主劉滿這般的‘後台’,自身又是大漢列侯、朔方郡太守,雖然還不是豪門世族,卻也足以自保了。
趁着這一次機會,他幹脆将香皂的秘方拿出來,與皇甫家共享、共赢。
“長甯侯,真乃信人也。”
皇甫造是個睿智之人,不說香皂秘方的神奇,卻不住口的稱贊楊川的‘思想品德’,就很讓人覺得舒坦:“不瞞長甯侯,老夫也曾想過利用皂角調制清潔洗漱之物,隻可惜,總是不得其法,想不到,這看似油膩不堪的油脂、羊脂、豬油,經過一番調制後,竟然反而能夠清楚油膩污穢,隻能說,這天生萬物,相生相克,太過玄奧了。”
“既然長甯侯有心,老夫也不藏私,定會竭盡全力,将藥理之學盡快融入這香皂制作的過程中,應該能賺到一筆不菲的錢糧之物。”
楊川點頭,笑道:“那就謝過皇甫先生了。”
皇甫造拱手:“皇甫造謝過長甯侯。”
一老一少,猶如兩條智慧的狐狸,相視一笑……
看看,跟聰明人打交道便是如此簡單、明了,有些話根本不需要說出口,一言一笑中,便能做到心有靈犀一點通。
身爲醫者世家,隴西皇甫家想要壯大自己的實力,将自家的醫學之術傳播天下,成就一番大功名,便須得有一個足夠硬的後台,有足夠多的錢糧和機會,還不用仰人鼻息、受人驅使,猶如附庸仆役那般低聲下氣。
長甯侯楊川,顯然滿足幾乎所有的條件。
同樣的,面對百廢待興的朔方郡,楊川這位‘大漢廚子’想要烹制幾道天下無雙的硬菜,皇甫家的醫術、人脈和人情關系,自然會成爲極好的一大助力。
利益共享,各取所需。
皆大歡喜罷了。
在太守府的一間密室裏,這一老一少很快便達成了口頭協議:皇甫造和他的二十四個女兒,在朔方城主持醫館的同時,幫助楊川培養一大批專業的醫學人才,無論是先生還是護理,都行;
作爲回報,楊川提供一應所需的錢糧,爲皇甫家的著書立說籌謀,将隴西皇甫家打造成這天下一等一的醫學世家、名門望族。
“皇甫先生,醫館需要什麽藥材,你盡管開口,本侯定當全力以赴,”大事商議完畢,楊川親手斟滿一碗野菊花茶遞過去,“至于說沐浴露、洗面奶、香皂等物所牟利潤,你我兩家各取四成,剩下的兩成,拿出來繼續擴大醫館,先生以爲如何?”
皇甫造突然笑了。
他淺飲一口茶水,道:“我皇甫家隻取一成利潤便可。”
楊川張口欲言,卻被皇甫造伸手攔住。
老狐狸灑然笑道:“醫者仁心,若心裏惦記那一點錢糧之物,等若是讓老夫家的人道心蒙塵,反而不是什麽好事。”
“長甯侯,幫助你掙錢,并讓你成爲名門望族,一方面,老夫是看在滿月兒的面上,希望她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另一方面,則還是爲我皇甫家自身考量。”
“楊川公子。”
老狐狸突然拱手,正色說道:“隻要你楊川公子有所需,我隴西皇甫家便爲走狗,但是,你楊川公子也必須要答應老夫一件事。”
楊川一呆,随口問道:“何事?”
皇甫造淡然道:“你必須在我的二十四個女兒中間,挑選一個,納她爲妾。”
“當然,最好能将她們全都收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