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名叫吳起的人說過,凡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
什麽意思呢?
吳起的意思是說,這人啊,一旦上了戰場,你便是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死屍,你若認爲自己必死無疑就有可能活下來,若心存僥幸,認爲自己應該可以活下來,那就差不多死定了。
當初,楊川聽了這幾句話以後,不屑的‘嘁’了一聲,認爲這是胡說八道。
他認爲,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關于生死的理論都是扯淡。
就好比眼下,當霍去病和他的八百鐵騎席卷而來,那些悍不畏死的匈奴勇士揮舞着長矛、刀子和套馬索,想要抵擋和削減這一支騎兵的沖撞之力,差不多能算得上是‘向死而生’了吧?
可是,屁用沒有。
霍去病暴喝一聲,手中丈八馬槊猛的一個橫掃,立時便弄碎了四五顆碩大的腦袋;然後,一招毒龍出洞,便戳進一名匈奴勇士咽喉。
‘窋欻’一聲。
那名正面撲上來的匈奴人還沒來得及慘号,便被那一根馬槊挑起來三四尺,像一條死狗那般甩出去,砸倒了兩名同類。
霍去病殺的興起,口中怒吼連連,手中馬槊左劈右刺,在狂奔疾馳的戰馬的力量加持下,轉眼間鑿開一條血路。
那些手持兵刃的匈奴人還沒反應過來,緊随在霍去病身後的那八百羽林兒郎,便如一把尖刀,猛插過來,他們手中的彎刀一陣劈砍,黃泥大道上,二三百顆碩大的人頭滾落在地,在紛亂馬蹄的踩踏下,很快就變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隻十一二個呼吸,第二波鑿陣完成。
霍去病都不用回頭去看,便知那五六百匈奴勇士所剩無幾;他撥轉馬頭,在龍城頗爲肮髒的黃泥大道上兜了一個圈子,便開始了他的第三波沖鋒。
“快快快,套馬索!”
“往道上扔東西!”
“馬呢?咱們的戰馬呢?”
匈奴人直接被殺懵了,那些幸存下來的壯碩漢子們暈頭轉向,自己的手中明明捏着刀子、鞭子和套馬索,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繼續戰鬥。
漢軍的這一支騎兵,跟其他漢人騎兵不一樣。
什麽地方不一樣呢?
匈奴人一時半會兒也反應不過來,總而言之,一個字:這特娘的好兇悍,簡直太硬了!
不僅這些漢人身上的甲胄硬,手中兵刃硬,就連人家戰馬身上的皮甲,也硬的離譜,長矛戳上去直接就會被撞斷,根本就無濟于事……
還不等匈奴人形成有效的攔截和阻擊,霍去病的第三輪沖鋒開始了。
“殺!”
“殺!殺!殺!”
這一波攻擊,霍去病本該略微放緩一點速度,讓胯下戰馬有一個喘息之機;可是,他胯下的踏雲骓卻不依,‘唏律律’一聲嘶鳴,張開四蹄,竟比之前兩次的沖鋒速度更快一二分。
看樣子,是那些匈奴人的長矛戳在踏雲骓的身上,徹底激怒了它?
随着一陣爆響如雷的蹄聲席卷而過,龍城最寬的那一條黃泥大道上,又添了百餘具屍身,鮮血潺潺,打濕了戰馬的蹄子。
霍去病和那八百羽林孤兒渾身浴血,猶如一群絕世大殺才,兵分兩路,開始了第四波沖鋒;霍去病領着一隊四百人,李敢領着另外四百人。
他們很有默契的分開,各自挑選了一條匈奴人最多的黃泥道,策馬狂奔,用手中的馬槊、彎刀和鐵連枷,盡情的屠戮着,收割着,讓滿城的匈奴人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本來,以漢匈之間近百年來形成的‘戰鬥模式’,在破城後的頭幾炷香裏,差不多都是見人就殺、逢人便砍,無論男女老幼;在殺掉城池裏半數以上有生力量後,才會漸漸進入‘燒殺淫掠’的‘狂歡模式’。
匈奴人如此,漢軍亦如此。
以霍去病、李敢和八百羽林孤兒的年紀,正是嗜血好殺的階段,一旦開始屠戮,手中的兵刃便舍不得收起來,往往會将一整個部落的人類都殺死。
不過,臨行前,楊川曾經反複叮囑霍去病,在必要的時候,盡量不要殺死那些婦人和孩子,因爲,那些都是财産,就像是自己繳獲的牛羊牲口……
霍去病明白,屠戮婦孺之事,非楊川不願,是不忍。
于是,在屠了七八個匈奴人的小部落後,霍去病覺得甚爲無趣,便與曹襄、李敢商議,要不要在後面的戰鬥中盡量不要屠殺那些婦孺老幼?
在得到幾人的支持後,羽林軍的戰鬥方式略加改變:在對方完全喪失抵抗能力時,隻殺那些有能力拿起弓箭和刀子的男丁……
如此一來,龍城的這一場戰鬥就變得古怪起來。
一支裝備精良的漢人精銳騎兵,殺入龍城後,隻追着那些青壯年男丁往死裏砍,對途中遇到的婦人和孩童,竟是恍若未見;甚至,一些吓傻了的孩童站在路上,面對狂奔而來的戰馬都不知道躲避,有些羽林孤兒還會用手中兵刃,将其撥的滾出去好幾尺,卻并未立時取其性命。
漸漸的,龍城的恐慌和紛亂消停下去了。
此間駐守的匈奴勇士并不多,最多不過千餘人,加上那些青壯男丁,差不多也不到兩千人,在霍去病等人的幾波沖鋒下,幾乎死傷殆盡。
剩下的婦孺們,在各自的帳篷裏瑟瑟發抖。
一些膽大的孩童,還悄悄掀開帳篷的門簾,小心翼翼的向外張望,就像一些忐忑不安的小獸……
……
“匈奴人的王庭在哪裏?”
小半個時辰後,霍去病滿頭滿臉都是血污,端坐在馬背上,手提丈八馬槊,俯視面前的一片老弱婦孺喝問:“誰最先說出來,賞賜黃金十斤、牛羊各一千!”
垂頭喪氣的匈奴人默然不語。
霍去病一陣惱怒,提起馬槊便要将面前一名老匈奴人戳死,一旁的李敢低聲道:“校尉,用匈奴話問。”
霍去病一呆,哈哈大笑。
特娘的,這一場厮殺的太過瘾,把這一茬事給忘了。
“你們誰知道匈奴人的王庭在哪裏?”霍去病用甚爲生澀的匈奴話喝問,“誰最先說出來,賞賜黃金十斤、牛羊各一千頭!”
匈奴人聞聽,面面相觑,還是沒人吭聲。
霍去病一陣煩惱。
若是楊川在此,這種破事哪裏輪得到他出頭露面,那家夥笑眯眯的一陣忽悠,保證這些匈奴人會‘叽裏哇啦’的說個不停……
李敢在一旁看得暗暗好笑,便隻好上前一步,躬身道:“校尉,要不、我來?”
霍去病揮揮手:“趕緊的。”
李敢轉身看向那些匈奴人,輕咳一聲,用十分流利的匈奴話大聲說道:“你們的大單于伊稚斜死了,被我們漢軍射成了刺猬,如今就挂在雁門關城頭上曬太陽呢。
你們匈奴人的十五萬騎兵,在這一次南下劫掠時,全軍覆沒,大單于、右賢王、左賢王、左右谷蠡王、大将軍、大戶什麽的,全都被打死了。”
‘嗡’的一聲。
千餘名匈奴老弱婦孺登時便炸了鍋,有人大聲哀号,有人低聲哭泣,更有人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嘴裏頭嘟囔着應該在罵人。
“住口!”
李敢向前踏出一步,‘刷’的抽出彎刀,順手便将一名試圖撲上來拼命的匈奴老人砍翻在地:“你們先别忙着叫喚,聽我一句話!”
“大單于伊稚斜死了,是因爲他死得其所,活該!”
“你們可知道,你們的君臣大單于是怎麽死的?就是被伊稚斜那個畜生毒死的,爲了争奪大單于位,那個狼日哈的竟然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你們說,他還是個人嗎?”
可能是李敢的這幾句話起了作用,也可能是震懾于八百羽林軍的威勢,匈奴人總算不敢吱聲了。
李敢微微點頭,繼續說道:“伊稚斜殺死了他的親哥哥,這是騰格裏天所不能容忍的,所以,便讓他死掉了。”
“我們這一次來,隻殺伊稚斜家的人,與旁人無關。”
“你們會有一個新的大單于,他英俊,聰明,善良,會帶着你們……反正就很好、很厲害,你們等着就是了。”
李敢實在編不下去了,便幹脆直截了當的問道:“誰知道伊稚斜家在哪裏?或者說,他的王庭在什麽地方?”
匈奴人擡頭,漠然的望着李敢,自然還是沒人開口說話……
李敢轉頭看向霍去病,低聲問道:“校尉,咋弄?”
霍去病嘟囔一句‘我咋知道’,雙腿在馬肚子上一夾,向前踏出兩步,冷冷問一句:“你們的王庭,在哪裏?”
匈奴人沉默不語,幾乎每一個人的眼底,閃爍着莫名的憤怒與仇恨。
顯然,李敢那蠢貨的一番話,激起了匈奴人的憤怒與仇恨,簡直就……太好了!
霍去病舉目四望,發現這座匈奴人的‘龍城’不僅破舊、肮髒,還散發着一股子令他十分不喜的頑固與敵意;在整座龍城裏,大片的破舊帳篷的拱衛下,有一片甚爲高大堅固的城堡院落,比周圍那一圈‘土圍子’還要高出好幾尺。
之前忙着殺人,一直都沒怎麽在意。
此刻看來,那地方應該便是匈奴人的‘王庭’吧?
不管了。
先弄了再說。
“傳令!”
“殺!”
霍去病被激怒了。
他一聲令下,便要将眼前的一千多匈奴老弱婦孺屠戮殆盡,并一把火燒掉了這座狗屁龍城。
就在此時,一名面色黧黑、頭發亂蓬蓬的少年大聲喊道:“我知道匈奴人的王庭在哪裏!”
這少年身穿破舊的羊皮袍子,看上去與其他匈奴少年沒什麽差别,令人驚奇的,卻是他那一口十分流利的長安話:“大人是霍去病霍校尉?”
霍去病一愣,随口應答:“某家便是霍去病,你是何人?”
那少年快步上前,在距離霍去病尚有七八步時躬身施禮,道:“我叫阿火,是楊川小郎君家的仆役,前段日子,我和另外兩名同伴過來刺探軍情,無奈之下才換了一身匈奴人的裝束……”
這少年話音未落,人群中,一名匈奴少女突然悲哭出聲:“阿火,原來你是漢人,你個騙子,我……我以後不跟你玩了!”
霍去病、李敢:“……”
衆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少年阿火,自是各有心思;尤其是那些匈奴人,更是有人破口大罵,卻無外乎‘騙子’、‘小偷’、‘臭不要臉’等,聽得霍去病一陣舒坦。
楊川家的仆役,果然都跟楊川那臭小子一樣,走到哪裏騙到哪裏,簡直就……太一脈相承了。
“阿火,你真是楊川家的仆役?”霍去病招招手笑問:“過來過來,讓本校尉看看你這哈慫的模樣。”
阿火走上前去,将亂蓬蓬的頭發向後捋了一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阿火見過霍小郎君!”
霍去病微微點頭:“果然是楊川家的哈慫。”
李敢不解,問道:“校尉,爲何如此肯定?”
霍去病瞥一眼李敢,沒好氣的罵道:“你們家的仆役每天刷牙漱口嗎?看他那一口白森森的牙,跟楊川的一模一樣。”
李敢恍然大悟。
“阿火,你說你知道匈奴人的王庭?”霍去病不再理睬傻不拉幾的李敢,轉頭看着阿火,笑眯眯的說道:“那就帶我們過去,一把火燒掉他們的狗屁王庭。”
阿火指着遠處那一片黃土夯築的堡子笑道:“匈奴人的王庭沒有固定的地方,一般情況,都是大單于的大帳駐紮在什麽地方,那裏便是他們的王庭。
不過霍小郎君,那片院落裏住的,可都是大單于伊稚斜的家裏人和王庭的一些老臣,據小子所知,裏面可住着伊稚斜的叔叔羅姑比、他的丈人和兩百多個老婆;對了,還有伊稚斜家的一大群兒女。”
原來如此。
霍去病望着那一片堡子,目光閃動,喝令一聲:“兒郎們,準備戰鬥!”
八百羽林兒郎轟然應諾:“諾!”
少年阿火也躬身應諾一聲:“諾!”
不過,就在霍去病等人便要發動進攻時,阿火快步來到霍去病身邊,低聲道:“霍小郎君,那一片土堡裏藏有兩百神箭手,咱們不必強攻。”
霍去病低頭,笑問一句:“怎麽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