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鐵,雙邊馬镫,高橋馬鞍,鍋盔,肉罐頭,油炸面,顆粒狀的戰馬飼料……這些東西,便是楊川拿出來的好東西。
用劉徹的話說,這叫心思機巧;用衛青的話說,這都是神兵利器;用霍去病、曹襄的話說,這都是秘密武器。
對于楊川來說。
好吧,其實霍去病、曹襄二人的說法最接近真相,這幾樣從未出現過的新事物,對眼下的這座天下來說,還真能稱得上一句‘秘密武器’。
随便拎出來一兩樣,都是足以駭世驚俗之物。
隻可惜,劉徹的胸懷足夠大,大到能裝得下一整座天下;同時,他的心眼卻又太小,小到容不下一個足以徹底改變漢帝國的楊川。
對此,楊川不怎麽在意。
他是一名廚子,他的使命是運用自己的廚藝,将漢帝國烹制爲一道天下無雙的‘絕世硬菜’;既然是廚子,便須得有廚子的覺悟,說穿了,他楊川總不能與自己的食材去怄氣吧?
而實際上。
他這一次決定要拿出來的一樣東西,才是真正的秘密武器……
“去病,曹襄,你們可曾聽說過地龍翻身、幫助咱朔方郡挖掘引水支渠的事情?”
楊川的大帳,搭建在一片孤零零的小高地上,四面皆爲一覽無餘的山坡,這是他特意挑選的地方;不過,因爲今夜談話,牽涉的事情實在太大,他還是走出帳篷環視一圈,這才回頭笑道:“怎麽樣,那地龍的威力如何?”
霍去病、曹襄二人面面相觑。
“楊川,這兩日你不對勁,”曹襄走上前來,伸手在楊川的額頭試了一下,“也沒發燒昏了頭啊。”
霍去病瞪着兩隻丹鳳眼,很認真的問道:“楊川,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們二人?”
楊川微微點頭,翻手之間,手掌心裏便出現一枚拳頭大小的鐵疙瘩:“去病,曹襄,我把你二人當成了骨肉兄弟,所以,有些事情才不想瞞着你們。
這一枚霹靂彈,轉瞬間可炸翻方圓三五丈内的所有戰馬、騎兵,即便你身穿三層甲胄,也難逃一死……”
霍去病、曹襄二人臉色大變,猛的看向楊川手掌心的那一枚鐵疙瘩,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面對旁人時,楊川這家夥滑不留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撒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是在對待他二人時,卻從未說過假話,也從未食言。
所以,楊川說的這話,他們信。
“怎麽,不信?”
楊川輕笑一聲,将那鐵疙瘩在手中丢了兩下,旋即,便悄然收了起來:“今晚夜色不錯,伸手不見五指,咱弟兄三人要不要出去溜達一圈?”
霍去病、曹襄點頭,齊聲道:“好!”
在幾隻傻雕和豹姐的幫助下,三人悄然潛行小半個時辰,便出現在距離羽林軍大營七八裏外;在那裏,有六匹楊川早已安排好的戰馬。
“走吧,再往遠處走一走。”
楊川翻身上馬,對兩隻沙雕和豹姐下令:“雕一、雕二,豹姐,你們遠遠跟在後面,一旦發現有人跟蹤,立刻來報。”
馬蹄上提前綁好了絲麻之物,踩在地上,幾乎沒什麽聲響;看着楊川如此謹慎小心的樣子,霍去病、曹襄兩個二貨,登時也緊張起來。
三人策馬而行,一路向東,疾馳大半個時辰後,來到一條三面環山的峽谷地帶。
楊川勒住戰馬:“好了,這地方就不錯。”
他下令讓幾隻傻雕在空中盤旋一圈,确認沒有任何人在場,他這才重新拿出那一枚‘霹靂彈’,在手中丢了幾下,笑道:“你們兩個,誰想試試?”
曹襄縮一縮脖子,嘟囔道:“本侯年方十七,尚未婚配……”
霍去病翻身下馬,大踏步的走過來,伸出手掌:“拿來,我弄。”
楊川将那枚霹靂彈放在霍去病的手心裏,指着上面的一個圓環說道:“輕輕拉一下圓環,先将引線拉出來,再用火折子點燃,便要立刻扔出去。
去病,前面那一片亂石灘看見沒有,就往那地方扔。
你們兩個家夥記住,一旦這玩意兒被扔出去,便要立刻趴伏在地,要不然,飛濺過來的碎石片有可能打出人的腦漿子……”
曹襄一聲不吭,直接趴到地上,兩隻眼睛賊兮兮的瞅着楊川、霍去病二人。
這一下,把楊川、霍去病都給惹笑了。
“好了,你拉出引線,我幫你點燃,”楊川從懷中摸出一根特制的火折子,“記住,點燃引線後,便要立刻扔出去!”
霍去病的兩隻丹鳳眼裏,差不多都要冒出小火苗了,嘿嘿笑道:“哎,要得要得!”
好吧,這貨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激動起來,張口便是卓氏的川蜀方言,也是沒誰了……
……
七八個呼吸後。
轟!!!
濃密夜色中,一團耀眼紅光驟然亮了一瞬,伴随着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大地似乎微微顫抖了三五下,一股熾熱氣浪席卷而過,碎石飛沙從頭頂呼嘯而過,噼裏啪啦的落了一地。
楊川還好些,畢竟在測試階段,他就曾親手扔出去過幾十顆,早已變得心如止水、習以爲常了。
霍去病、曹襄二人,卻早已臉色大變。
尤其是曹襄,一隻手在褲裆裏使勁掏弄幾下,竟然側卧着就開始尿尿,還不住口的嚷嚷:“嘶嘶嘶,吓死本侯了,哎呀呀,這人的膽子小了,尿水子都多起來了。”
霍去病從地上一躍而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剛才爆炸的地方:“楊川,上一次地龍翻身,便是你狗日的搞出來的?”
楊川嘿嘿笑道:“過去看看效果。”
霍去病大踏步奔過去,随手打開楊川遞給他的火折子,臉上顯出一抹狂喜之色,口中喃喃低語:“窩草!”
楊川好一陣無語。
看看,好好的一個少年将軍,未來的大漢戰神,讓自己都給教成什麽樣子了?都會一句窩草走天下了……
“這一枚霹靂彈,直接殺傷範圍應該在三丈左右,加上精鐵碎片,果真是咱們羽林軍的鐵甲都扛不住啊。”
霍去病劍眉微皺,仔細查看着爆炸效果:“還有,這一聲巨響,加上爆裂時的那一股熱浪,至少有三到五個匈奴騎兵會遭受重創。”
楊川走過去,低聲笑道:“其實,這隻是威力最小的一種。”
“去病,這一次無論是在漠南作戰,還是讓咱們深入漠北草原、在龍城一帶作戰,你一定要答應我,不到萬不得已,咱羽林軍絕對不跟人血拼。”
霍去病十分疑惑的瞪着楊川:“打仗不跟人血拼,那還叫打仗?”
楊川搖頭:“血拼的是一種精神,但說到底,打仗的目的是什麽?還不是爲了勝利?以最輕微的損傷,換取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
去病,聽我的沒錯。”
霍去病側頭想了想,依然搖頭:“楊川,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身爲羽林軍校尉,若是從一開始便存了避敵怯戰的心思,就算有秘密武器,羽林軍也會從此衰弱下去,成爲一支半死不活的、心存僥幸的軍隊。”
霍去病的态度很堅決,身上莫名的彌漫着一抹奇怪的氣息,讓楊川好一陣慚愧。
看看,這便是霍去病與楊川的差别。
大漢戰神,與大漢廚子,從根本上來說,就屬于兩種截然不同的物種啊……
楊川伸手攬住霍去病極結實的肩膀,溫言笑道:“好,你是羽林軍校尉,打仗的事情你說了算;我是軍司馬,生活上的事,我說了算。
不過去病,關于這霹靂彈的事情……”
霍去病淡然說道:“此事天知地知,你我和曹襄三人知曉,誰若洩露出去,某家第一個弄死他狗日的!”
剛剛走過來的曹襄膝蓋一軟,忍不住罵道:“你們兩個哈慫,便是如此看不起我曹襄?放心好了,本侯絕對不會将此事說将出去。”
楊川、霍去病幾乎異口同聲的問道:“假若你舅舅詢問呢?”
曹襄呆了呆,苦笑道:“我也是能掂量來事情輕重的人,這種足以改變天下的大殺器,若是讓皇帝知道了,還有咱們的好日子過?”
“楊川,我們如今都算是皇親國戚,老劉家的人,還有皇宮裏的那些婦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扳着指頭算算,從大漢朝高皇帝登基以來,抄家滅門的異姓王、各地諸侯、開國大臣、丞相、太尉、大将軍,都有多少了?”
“先是高皇帝殺異姓王,緊接着,呂後又殺老劉家的皇子皇孫,再到後來的文皇帝、景皇帝,哪一位沒有殺過功臣良将?當年的晁錯大夫,再到後來的周亞夫、窦嬰、田蚡,對了,還有你那位老嶽丈郅都,可不都落了一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我曹襄雖爲列侯,實則朝不保夕,那種蠢事,豈能去做?”
曹襄歎一口氣,情緒甚爲低落的繼續說道:“咱三人中間,我其實最爲擔心的還是去病,他才是我舅舅的心頭肉……”
霍去病勃然大怒:“你放屁!”
曹襄冷笑一聲:“怎的,我說的不對?你小子可不就是經常出入未央宮,陪着我舅舅在上林苑打獵玩耍,把你霍去病比他的親生兒子還寵愛,難道我說錯了?”
霍去病怒道:“就算皇帝對我信任、寵溺我霍去病,這種事情,我豈敢去告訴他?”
曹襄面無表情的說道:“牽涉到皇家之事,老子誰都不信。”
霍去病一時氣結,張口結舌好幾個呼吸,怒道:“也罷,那咱三人便在此盟誓,若有人洩露此間機密,便如此劍!”
說話間,他‘伧’的一聲拔劍在手,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劍尖半尺處,隻是輕輕一捏,‘嚓’的一聲輕響,那一柄精鋼鐵劍便斷了一截。
曹襄的臉色這才好轉,伸手使勁拍一下霍去病的肩膀:“不愧是好兄弟,我信你!”
楊川也伸手使勁拍了幾下霍去病的肩膀:“好兄弟!”
言畢,楊川斜眼看向曹襄,發現那家夥的目光也正好看過來,還對着他不經意的眨一眨眼,嘴角露出一絲嘚瑟,似乎在說:‘咋樣,本侯這一波神助攻可還犀利?’
楊川伸出一根大拇指,對着曹襄虛摁兩下:‘還行,給你小子一個純手工點贊……’
……
五日後,衛青的中軍大帳裏,傳出一連串的軍令。
大戰,開始了。
“前将軍趙信,率領本部兵馬三千,作爲中軍前鋒,直取龍城!”
“右将軍蘇建,率領本部兵馬三千,作爲大軍右翼,東行三百裏,北出陰山,繞道烏拉特沙漠,奔襲龍城!”
“左将軍公孫賀,率領本部兵馬三千,作爲大軍左翼,西出雞鹿塞,繞道高阙一線,摟草打兔子,順手打掉右賢王的增援部隊!”
“車騎将軍李沮,着令你率本部兵馬五千,爲中軍後衛,負責糧秣押送、後勤給養,不得有誤!”
“傳令給駐守漁陽的路博德,令他率領本部三萬精銳,奔襲龍城!”
“傳令給駐守雁門的李廣,令他率領本部三萬精銳,奔襲龍城!”
“傳令給駐守定襄的李息,令他率領本部兩萬精銳,奔襲龍城!”
“傳令給駐守五原的荀彘,令他率領本部兩萬精銳,奔襲龍城!”
“……”
随着一道道軍令傳下,趙信、蘇建、公孫賀、李沮、張骞等人登時忙碌起來,一時間,号角齊鳴,金鼓震響,數萬大軍猶如幾把尖刀,開拔出了雞鹿塞。
唯有霍去病、楊川、曹襄三人,卻沒有任何軍令。
這就不禁讓他們想起上一次的河南地之戰,衛青可不就是這般将霍去病給晾在一旁,不聞不問?
就連楊川都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将軍大踏步走出中軍大帳,楊川趕緊上前,躬身施禮問道:“義父,我們三人呢?”
衛青沉默良久,突然說道:“皇帝口谕,令霍去病、曹襄率羽林軍,北出陰山,直搗龍城;皇帝說了,霍去病想怎麽打,就讓他怎麽打,非緊急情況,就連我這個大司馬、大将軍都不得幹涉。”
楊川愣了幾個呼吸,苦笑道:“去病才十七歲呢。”
衛青望着中軍大帳的門口,似乎有些走神;他歎一口氣,低聲道:“去病所學兵法,皆爲皇帝陛下的所思所想……”
有些話沒法說出口。
楊川很明白衛青此刻的心境,無非是爲霍去病的安危擔憂;因爲,如今的霍去病,不但是他衛青的外甥,是漢帝國最有潛力的将軍,更是……
皇帝的影子。
也就是說,霍去病在戰場上,代表的就是劉徹,差不多便是‘禦駕親征’的意思。
那麽,霍去病的安危和勝負,就顯得尤其令人揪心。
楊川側頭想了想,覺得衛青的擔心很有道理,但注定有些多餘,因爲,曆史書上都寫了,這一仗,是屬于人家霍去病的,是那二貨的高光時刻。
橫掃漠北,直搗龍城,陣斬兩千餘人,滅殺伊稚斜的祖父,活捉伊稚斜的叔父、嶽丈、大小老婆數百人。
經此一役,霍去病勇冠三軍,被劉徹封爲冠軍侯!
“那我呢?”楊川突然問道。
他覺得劉徹的這一道命令有些奇怪,既然要派霍去病率領羽林軍征戰漠北,怎麽裏面沒有他這位羽林軍的軍司馬?
衛青從案幾之上抽出一支令牌,捏在手裏沉吟良久,這才有些疲憊的說道:“長甯侯、朔方郡太守楊川聽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