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楊川、霍去病、曹襄以及織娘劉滿等,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就算在一片荒涼的朔方郡,卻自有一番少年人的歡樂。
教教書,育育人,順帶着收拾一下霍去病、曹襄,這日子就更加的充實而惬意了。
兩世爲人的楊川,雖然藏身于一具少年人的身體裏,一顆心,卻早已曆盡滄桑,看着一天天成長起來的霍去病,他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嗯,差不多就是老父親般的……咳咳,差不多就是父兄般的關懷吧。
打打鬧鬧,吵吵嚷嚷,一轉眼,便翻了年,又到春暖花開的時節了。
闆着指頭算算,如今的楊川,終于十七歲了。
啊,明年,就可以……
“楊川,郭解在門口求見,要不要讓他進來?”
這一日,楊川正在翻看一卷地圖,思量着朔方郡的屯田大計,劉滿快步來到後堂,在楊川的房門口探頭探腦。
楊川頭都沒擡,溫言道:“讓他進來吧。”
劉滿‘哎’了一聲,使勁咳嗽幾下,問道:“小郎君,最近我的學習進步很大,好多難題都會算了。”
楊川無奈的擡頭,揉着眉心笑道:“是不是又換新衣裳了?”
劉滿這才滿意,踮一踮腳,使勁挺一下胸:“看,織娘姐姐親手裁剪的,好不好看?”
楊川認真看兩眼,點頭:“嗯,挺大。”
劉滿愣了一下,俏臉一紅,兩條腿情不自禁的就是一軟,呻吟着罵道:“讨厭,誰讓你亂看的?人家還沒有十八歲呢……”
說着話,她便一溜煙跑來。
呃,以前沒發現,這家夥原來就這麽一點出息,一句話就撩撥得害羞的……
楊川搖搖頭,手底下也沒閑着,寫寫畫畫,忙得不亦樂乎。
朔方郡面積遼闊,百廢待興,眼看着就要開始屯墾開荒,很多方面的準備還沒做好,這讓他很是焦躁。
“見過長甯侯。”
不一會兒,郭解來到後堂門口,先拱手施禮,得到楊川準允後方才踏步進來:“長甯侯,郭解此番前來,是想問一句,想讓我做什麽事情?”
楊川擡頭,指一指下首的一張椅子:“先坐下,喝一口水了再說。”
郭解卻不坐,執意問道:“長甯侯恩賜我一個清白戶籍,又贈送我三千畝良田,這一個多月,卻不曾召見,郭某心中有些不安,總覺得這事有點不踏實,故而,今天過來問一聲,你想讓我做什麽?”
楊川笑道:“上一次不是說過,讓你做一個好人麽?”
他站起身,伸了伸懶腰,活動着筋骨,随口說道:“如果每一件事都要算計好讓别人去做什麽,不要去做什麽,那這天下也太過無趣了;”
“你手頭那些人牲口,全部賣給我朔方郡吧,就算本侯手裏錢糧緊張,但也不缺那一點;此外,給你手下的弟兄們說一聲,無論你們在外面如何行俠仗義、爲非作歹,本侯都會既往不咎,願意給每一個人想辦法弄一個清白戶籍。”
“人嘛,總得要吃飯……”
楊川看上去甚是疲憊,臉色也有些蒼白,兩隻眼球充血嚴重,還真是最近一段日子太過忙碌,他都快要撐不住了。
郭解瞅着楊川,思量再三,道:“長甯侯,你與其他貴人不太一樣。”
楊川笑道:“有什麽不一樣的?三頭六臂?還是用屁燕子吃飯?”
郭解終于被惹笑了。
旋即,他正色說道:“你是郭某見過的貴人中,第一個把百姓人當人看的,甚至,就連那些無籍野人、贅婿、他人奴仆,你也一視同仁,讓他們成爲屯田的軍戶,這樣的人,天下難得一見。
不過,長甯侯,你如此行事,可要小心别人對你心生怨恨……”
郭解頓一頓,似乎略微遲疑了一下,這才接着說道:“已經有人通過我在長安城的手下,想以三萬金的代價,收買你長甯侯的腦袋。”
楊川卻毫不在意的笑道:“嘁,誰這麽小裏小氣的,才出三萬金的代價?要知道,兩年前,我和曹襄、霍去病三個人的腦袋,就被人五萬金收買過。”
“那件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郭解點頭,道:“知道,而且,那一條任務,還是我親手發布出去的。”
楊川點頭,對郭解的坦蕩頗爲滿意,第二次指一指下首的椅子:“郭解,還是坐下說話吧。”
郭解告一聲罪,這才落座。
楊川思量幾個呼吸,突然問道:“郭解,上一次招募你手下弟兄爲郡兵,你爲何不願意?相對來說,你們這群亡命之徒,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總勝過當人牲口吧?”
郭解歎一口氣:“長甯侯有所不知,如今的關中遊俠兒,其實早已四分五裂,很多人,名爲遊俠兒,實則不過權貴之家的護院、打手、人牲口販子,連馬販子都不如;
每一位貴人的手底下,誰還沒有幾十個遊俠兒?
隻能說,這天下的窮人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窮,而貴人們卻也水漲船高,一個比一個豪奢,在他們眼裏,所謂的遊俠兒,不過一群烏合之衆、爲非作歹之徒,也就替他們幹一點累活兒、髒活兒而已。
就算有人願意接受朝廷招募,可是,一旦上了戰場,我們這些不務正業之人,還不是吃虧在先、沖鋒在前的箭靶子?”
郭解這厮,腦子挺好使啊?
竟然能将這世道看得如此透徹,也算是一個枭雄人物了。
楊川默然良久,道:“言盡于此,你願意幹,就直接去司馬遷那裏簽訂相關的文書契約,若是真不想幹,本侯也不爲難你們,好好種田,生兒育女,過一過百姓人的小日子去吧。”
說着話,他端起茶碗,便要送客。
郭解終于開口,試探着問道:“長甯侯,你真不追究我們這些人往日的罪孽?”
楊川輕笑一聲,道:“就憑你郭解能說出往日的罪孽這句話,我楊川便要敬你是一條好漢!”
郭解目光閃動,不知在思量着什麽,良久之後,歎一口氣,拱手道:“多謝長甯侯,此事牽涉衆多弟兄的身家性命,請容我回去細細思量。”
楊川微笑點頭,道:“郭大俠,慢走……”
……
郭解之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也算是楊川臨時起意,落下的一處閑筆,至于能不能有一個好的結果,随緣罷了。
在後堂忙碌一個上午,該吃午飯了。
楊川卻騎着馬出門,隻帶着豹姐、兩隻沙雕、堂邑父和東方朔,另外,讓那些半大小子在暗中保護……
這人的官越大,就覺得自己的小命越值錢。
爲了多活幾十年,多準備一些後手,不寒碜。
他在朔方城寬闊的大道上,信馬由缰,迳直來到匈奴人生活的區域,看着那些草原人在自己的院落裏忙碌着,無論男女老幼,身上的羊皮袍子幹幹淨淨的,頭臉也洗的甚爲幹淨;此外,看着這些匈奴人家的煙囪裏,都有炊煙冒出來,楊川的心裏就挺得意。
讓這些隻會放羊牧馬的人屯田,其實還是挺有難度的。
首先,就是要讓他們先學會享受農耕生活,然後,才能讓他們漸漸喜歡上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恬淡生活。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鬧聲,夾雜着一些孩童的歡笑。
策馬向前,轉過一條幹淨的黃泥道路,楊川便看見前方一大群匈奴人的孩童圍攏在一起,好像在搞什麽聚會。
楊川的臉色陰沉下來。
在眼下這段特殊時期,他允許匈奴人享受生活,允許他們吃飽、穿暖、感受‘大漢朝的善意’;但是,絕對不允許匈奴人聚會。
這一點,他曾經三令五申,讓張湯親自監督此事。
等到他們一行人走近一些,卻發現那一群匈奴孩童中間,是織娘和娜仁托娅兩個小婦人,她們将手中的一些冰糖分發出去,竟然還給講故事?
這兩個敗家娘兒!
要知道,如今他楊家的冰糖,一兩都能換來一頭耕牛,就這麽白白給了人?
簡直就!
楊川臉色古怪,下馬後也沒有吭聲,默不作聲的走過去。
“明天一大早,大家一定要記得來學堂,誰最先來,就獎勵兩塊冰糖,大家記住了嗎?”
娜仁托娅提着半袋子冰糖,笑眯眯的,像一個大姐姐那般,用匈奴話在蠱惑人心:“到了學堂,大家就可以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學會數自己家的羊,還可以幫阿爸阿媽數錢。”
“錢是什麽,你們知道不?”
“看看,這就是錢,隻要你能掙到足夠的錢,就可以每天買幾塊冰糖,大家說,好不好?”
兩百多匈奴人的孩童都聽呆了,想了好一陣子,方才高喊一聲:“好!”
原來,這兩個小婦人,在跑過來給學堂做‘宣傳廣告’來了……
楊川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看看,自己身邊的這幾名小婦人,都挺有腦子呢。
他默默退回去,牽着馬掉頭便走。
最近光顧着招募郡兵、築城、修路、打制農具、收購耕牛和興修水利等大事,卻将這些細枝末葉的小事給耽誤了。
這樣是不成的,身爲廚子的楊川心裏明白得很,一道菜的可口與否,食材、配方、調料、烹饪手法一樣都不能缺。
尤其是,那一份耐心和細心,更不能缺。
因爲,所謂的‘火候’,便是在這種種細節中方能體現出來,看來,很多事情還不能太操之過急,需要慢慢烹調……
很快的,他們一行人來到太守府外衙,迳直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召見了司馬遷、張湯等一應屬官。
“司馬遷,那些匈奴人的戶籍名冊帶過來,本侯親自查點一遍。”
“張湯,将這一段時間來,所有的案件卷宗帶來,本侯過一手。”
“東方先生,朔方城四所學堂的籌建如何了?老師招募的如何了?學生的數量總計有多少?每日免費食宿所耗費的錢糧有多少?”
“……”
一時間,楊川化身爲一個‘加班狂魔’,從中午前後開始,一直忙碌到半夜時分,知道織娘幾名小婦人實在等不住他回後堂吃飯,讓織娘親自過來催了兩三次,方才‘戀戀不舍’的回去吃飯了。
他一加班,連帶着,張湯、司馬遷等人也一起挨餓,所以,爲了表達歉意,他吩咐廚房多加了幾雙筷子、添了幾隻碗,就算是吃一頓工作餐。
這一番忙碌,還真讓他發現不少問題。
首先,就是司馬遷這厮搞的戶籍,竟然跟關中一帶的戶籍制度差不多,将所有的人劃分爲三六九等,甚至,還标注了‘來源’與‘品種’;也就是說,如果他楊川調離朔方郡,接下來的一任太守是公孫敖那般的蠢貨,那些被自己忽悠過來屯田耕地的匈奴人還有活路嗎?
這怎麽行!
楊川當時就發飙了,逮住司馬遷就是一頓臭罵,讓他立刻整改,将所有人的戶籍,一律改成了‘大漢子民’,并統一編寫了姓名。
還别說,司馬遷這家夥的書讀的極好,隻是略加思索,便捯饬出一大堆姓氏出來,弄的還有模有樣。
楊川略加‘指點’,一本‘百家姓’就問世了。
這一次,楊川沒怎麽客氣,直接在那一本百家姓上寫上‘【大漢】司馬遷/著、楊川/校’等字樣,将其列爲朔方郡所有學堂的‘校本教材’……
此外,在張湯審理的一大堆案件中,楊川也挑出一些毛病,并順便讓這家夥也編寫一本‘大漢律例常識手冊’,自然而然的,他也大大方方的在上面添上張湯和自己的名字,也将其列爲朔方郡學堂的‘必讀書目’。
凡此種種,一個下午,差不多就‘編寫’出七八本‘專著’,讓他頗有一些成就感。
于是,他突發奇想,幹脆給自己家的三名小婦人安排了下一個階段的‘家庭作業’——
“織娘,劉滿,娜仁托娅,你們幾個人,最近的家庭作業是分别編寫幾本書,回頭本侯負責刊印天下。”
“織娘編寫基本農學專著,像什麽如何養蠶、如何種植小麥、如何紡線織布、鋼鐵是怎樣煉成……呃,這一本就算了,你不懂。”
“劉滿,你是大漢公主,就先給天下學子編寫三本算術書吧,書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楊劉氏算經,分成初、中、高三個階段,一定要做到深入淺出、通俗易懂。”
“娜仁托娅,你編寫一本糞經就行了……”
吃宵夜時,楊川随口吩咐着,卻遭到家中三名小婦人的一緻反對:“你起的這書名,也太随意了吧?”
“對,不僅随意,還有點俗氣,什麽楊劉氏著?難聽死了。”
“楊川哥哥,我要寫的那一本書,能不能換個名兒,糞經……也太難聽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