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川、織娘、劉滿、娜仁托娅幾人的精心打理下,兩百畝棉花長勢喜人,如今已然進入‘吐蕾期’。
從現蕾到開發,都可以稱爲‘蕾期’,一般持續二十日到三十日不等。
這個階段,也是棉花生長至關重要的一個階段。
眼下這兩百畝棉花,等若是漢帝國所有的棉花種子,楊川不得不打起精神,沒日沒夜的守護在田間地頭。
織娘、劉滿、娜仁托娅也是如此,一段時間下來,幾個小婦人都曬黑了,人也清瘦了不少。
尤其是織娘,她不但每天都要将棉花生長情況、水肥釋放等細節記錄在案,同時,還要操心外面将近五百畝的桑樹幼苗。
本來,想要短時間内栽植五百畝桑林,需要極多的苗木,自然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去種植,可是,采用了楊川的‘育苗法’,竟然輕輕松松就做到了大面積栽植。
雖然,這種‘育苗法’栽植的桑樹,在第二年還要平茬處理,等若是比直接栽植成品苗木要遲上一年。
可楊川卻告訴她,平茬後的苗木,隻要水肥管理到位,三四年時間便能長到很高很大,絕對不會耽誤事情……
織娘是一個很獨立的人,她習慣于驗證,就算有些話楊川說的十分肯定,她都要親自過一手才能最終采信,有點像後世一些偉大的農學家那般,一絲不苟,就十分的認真。
同時,她還要負責培養楊氏莊子上那些婦人,同樣也是一絲不苟,不僅教她們種桑、養蠶、防線、織布,同時會抽空教那些婦人認幾個字,俨然一個女先生。
這一點,讓楊川時常感慨,大漢蒼鷹郅都生了一個好女兒。
而他楊川,真的尋到一個好婦人……
……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爲公子裳。’
忙碌的時光,總是如此迅疾。
楊川的十六歲,一眨眼就過去了大半年。
在霍去病、曹襄、東方朔、張安世等人的精心打理下,不但楊氏封地上大獲豐收,就連那三十萬畝屯田,也收成喜人,據說,光是夏糧一項,就頂得上其他人田地上收成的兩倍有餘。
軍戶們早早就分到了不少夏糧,還分到一部分菜蔬、羊肉、雞鴨鵝禽蛋,一個個歡天喜地,就盼着接下來的秋糧和菜蔬大獲豐收。
不得不說,漢帝國的官吏不行,可漢帝國的百姓人啊,卻是全天下最好的。
楊川很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你隻要信守承諾,給百姓人以應得的那一份酬勞,他們便會認爲你這人靠譜,以後有事,也願意出一份力氣。
當然,對楊川來說,僅僅做到這一點,他還是不太滿意。
奴隸變成佃戶,不過是換了一個欺負人的手法而已,從根本上還不足以解決問題,他想要的是自耕農。
嗯,就那種有自己的田産、有自己的戶籍、有自己的想法的……自耕農。
不過,這話可不敢輕易說出來。
否則,就算劉徹不吭聲,他楊川估計就會被那些狗大戶們迅速撕成碎片,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
“楊川小郎君,想什麽呢?”
這一日,盯着一朵馬上就能采摘的棉花朵兒,楊川一時間有些失神,劉滿大踏步過來,一屁股坐到他身邊:“給,吃一口瓜。”
“吃瓜?”
楊川愕然擡頭,便看見劉滿端着一小盆被切成牙的哈密瓜,忍不住呻吟一聲:“好吧,哈密瓜都熟了。”
劉滿将陶盆放在地上,将一牙哈密瓜遞過來,挺一挺胸,得意的笑道:“就知道小郎君忘記了,所以,本妾身早就組織人手将所有熟好的哈密瓜都儲藏起來啦。
怎麽樣,本妾身厲害吧?”
楊川笑眯眯的接過那一牙哈密瓜,随手放在劉滿嘴邊,溫言道:“果然長大了,都會替咱打理莊稼了,來,獎勵你一牙哈密瓜。”
劉滿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俏生生的臉上漲的通紅。
啧,不錯不錯,都知道害羞了。
楊川将手中的瓜往她唇邊送過去:“趕緊吃,吃過了再給二姨送過去一些,對了,還有霍去病、曹襄他們,都給送過去讓嘗嘗鮮。”
劉滿狠狠點頭,道:“嗯,已經給他們都送過了,對了,給織娘姐姐送過去的最多,足足有七八顆呢。”
她張口吃了一小口瓜,兩行清淚突然流了下來。
楊川微微一愣:“這咋還就哭上了?”
“小郎君,謝謝伱!”
劉滿接住那一牙瓜,淺淺咬了一小口,突然破涕爲笑,道:“前段時間,聽說你要娶織娘姐姐不娶我,我好傷心,都想找個地方默默死掉算了;
楊川小郎君,你不知道,這段日子我都是怎麽過來的……”
說着說着,這丫頭便又開始哭了起來,讓楊川好一陣手足無措,隻能伸手揉一揉她的發髻,苦笑道:“這又哭又笑的,讓皇帝看見,還以爲我又欺負你了呢。”
劉滿一把抹歪一根鼻涕,奶兇奶兇的罵道:“就是你欺負本妾身了!”
楊川趕緊摸出一條絲巾,将她臉上的眼淚鼻涕擦拭幹淨,笑道:“好了好了,看看都成花臉貓了……對了,豹姐最近怎麽不見?”
楊川猛的站起身來,向四下張望着,一臉的郁悶:“豹姐也太不像話了,這都三四天不見了吧?”
劉滿噗嗤一笑,道:“還說呢,自從你搬來棉田,豹姐就去堂邑父大叔家了。”
楊川一陣愕然:“去堂邑父大叔家?”
“對啊,大毛、小毛回來了。”說起豹姐,劉滿迅速忘卻剛才的‘悲痛欲絕’,眉飛色舞的笑道:“那兩個壞蛋就跟你一樣花心,都娶了兩三房妻妾了吧?
啧啧,你可不知道,當時它們拖兒帶女回來時,該有多神氣呢。”
大毛小毛都回來了,而且,還拖家帶口的……回來了?
楊川呆了好幾個呼吸,嘿嘿笑道:“其實,大毛、小毛是公的還是母的,我一直都沒注意過……”
劉滿笑道:“跟你一樣,它們兩個啊,都是公的,老色……嗯,反正都是壞蛋!”
瞅着陽光照耀下,劉滿被曬得略微有些小麥色傾向的臉龐,楊川突然覺得心中一蕩,忍不住便慢慢湊了上去。
察覺到異樣的劉滿,突然就羞紅臉臉,用氣聲兒在楊川耳邊呢喃一句:“小郎君,劉徹就在你身後;對了,我大姑、大姑父也來了……”
楊川心頭一突突,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嘟囔着說道:“劉滿,咱們家種植棉花的事情,千萬不敢說出去,這東西可都是寶貝,記下了?”
劉滿強忍着笑,狠狠點頭:“嗯!”
楊川順手拿起一牙哈密瓜,十分香甜的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贊歎:“這瓜,挺甜啊。”
“劉滿,回頭便給皇帝送過去幾顆,讓他老人家嘗嘗鮮。”
“哎呀,本來這瓜呢,需要精心打理,在春天開花的時候要人工授粉,坐瓜的時候需要施肥、澆水,還要把那些歪瓜裂棗的都要掐掉,隻可惜,坐了一個月的牢房,耽誤了不少事情呢……”
……
劉徹的臉色就十分的精彩,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總之,就想撲上去狠狠的在楊川的屁股蛋子上踢幾腳。
這臭小子,太招人恨了。
剛才分明都要輕薄他的滿月兒了,得了劉滿的暗示,竟然面不改色的開始編排他這個大漢皇帝,是抱怨當初将他關在廷尉府地牢裏一個月?
簡直就、嗯,簡直就太合朕的心意了。
“那個誰,織娘啊,這便是你說的棉花?”劉徹深吸一口氣,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轉頭笑問他身後的織娘。
織娘點頭道:“對,這便是棉花。”
楊川猛的一個激靈,‘後知後覺’的大喊一聲:“陛下!”
然後,手忙腳亂的見過皇帝、平陽公主、衛青三人,十分狗腿子的端起那一盆哈密瓜:“陛下,請吃瓜。”
“母親,義父,請吃瓜。”
動作就略顯僵硬,表演略顯浮誇,不過,劉徹很高興。
如果這小子裝的跟真的一樣,那才叫無趣呢……
“好了好了,都忙着,朕今日心血來潮,便想過來看看你二姨,”劉徹在棉田裏信步閑庭的走着、看着,對身邊的平陽公主、衛青笑道:“聽說這種叫棉花的東西,可以紡線織布,比羊毛還要好呢。”
平陽公主、衛青沒吭聲,而是頗爲疑惑的将目光投向楊川。
楊川将手中的陶盆随手遞給劉滿,這才笑道:“其實,要說比羊毛好倒不見得,但是,羊毛畢竟長在羊身上,咱大漢朝沒有那麽多的羊群;
之所以說棉花比羊毛好,卻是因爲這東西是田裏頭種出來的,隻要澆水施肥,就能源源不斷的生長出來,就跟糧食一樣呢。”
劉徹幾人點頭,又觀看了一會兒,這才迳直登上南宮公主所住的閣樓。
南宮公主看上去心情不錯,安靜的坐在臨窗的卧榻上,讓織娘、劉滿、娜仁托娅幾個丫頭片子沏茶,并讓切了兩個哈密瓜。
“都來嘗嘗,這是楊川家種出來的瓜,可真甜呢。”南宮公主笑着招呼。
衛青隻是品嘗了一小牙,便不再吃了。
劉徹與平陽公主,卻甩開了腮幫子一頓猛吃,一邊吃,一邊口中贊歎不已,讓楊川一陣吐槽。
看看老劉家人的這吃相!
“對了劉彘,今天怎麽突然過來了?”南宮公主突然問道。
“二姐,朕沒事難道就不能過來看看你?”劉徹吃着瓜,含含混混的笑道:“要不是偶爾過來,還不知道楊川這小子偷偷種了這麽甜的瓜呢。”
南宮公主笑罵:“别人我不知曉,你劉彘是什麽德行,以爲二姐不知道?趕緊說,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劉徹這才笑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過來跟看看楊川種的棉花,順便再去太學院看看。”
“太學院有事?”南宮公主微微皺眉。
劉徹用絲巾擦幹淨嘴巴、胡須和腮幫子上的瓜汁,一屁股坐下來,歎息道:“太學院是楊川這臭小子倒騰起來的,最近他這不是一直守着棉花地嗎,那邊暫時就讓董仲舒代管着;
剛開始還沒什麽事,反正還沒什麽學生,大家都忙着修整閣樓、亭台,種種花,栽栽樹,養養鳥,相安無事。
可是,前兩日,董仲舒不知發什麽瘋了,竟然召集他的門人弟子,開始辱罵、毆打另外學派的那些讀書人,聽說都打傷好幾十人了……”
南宮公主幾人聽得一陣苦笑,紛紛感歎,董仲舒真是有些霸道了。
唯有楊川卻聽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就算太學院裏發生驚天大案,自有廷尉府、繡衣使者去查辦,還能驚動得讓皇帝親自跑一趟?
故而,他忍不住問道:“董仲舒先動手的?”
劉徹笑道:“那倒也不是,是其他一些學派的讀書人首先去招惹董仲舒,這才爆發沖突,雙方就這般胡鬧了起來。”
楊川微微點頭,側目看向平陽公主、衛青二人。
平陽公主笑道:“你看我幹什麽,你自己是太學祭酒,太學院都發生驚天血案了,你竟然渾然不覺?”
楊川聽得出來,平陽公主言語之中更多的是調侃,心下大爲安定,道:“陛下,咱大漢讀書人武藝高超,争勇鬥狠,這其實是好事,陛下無須爲此而生氣。”
劉徹沒好氣的罵道:“太學院是讀書的地方,動手動腳,打打殺殺的,成何體統?”
楊川連連搖頭,正色道:“陛下,其實……讀書人若沒有一腔熱血勇氣,那才叫可怕,以微臣看來,此事倒還是一件好事。”
劉徹意味深長的瞅着楊川笑問:“好事?”
“對,這是好事,”楊川十分肯定的說道:“不過,凡事都要有一個界限,有一個度;微臣雖然還不知具體情況如何,但想必應該沒什麽大事。
當然,如果真有什麽大事,那才是一個整頓太學院、樹立新風尚的好機會,陛下無須爲此而煩惱。”
劉徹哈哈大笑,轉頭看向平陽公主、衛青兩口子:“要不、咱就聽聽這位太學祭酒是如何整頓太學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