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徹的話,衆人一愣,齊齊看向霍去病、曹襄、楊川三人。
楊川三人趕緊從隊列裏出來,單膝跪地,以軍禮叩拜,齊聲道:“陛下!”
劉徹看着面前的三名少年,眼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但臉上表情卻如寒霜一般,沉聲喝令:“三個時辰前,朕接到内府急報,有數股匈奴騎兵潛入上林苑,人數不詳,令你三人帶領羽林兒郎前去征剿,務須全殲!”
楊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齊聲喝道:“喏!”
劉徹微微點頭,轉頭看向随侍身旁的大長門崔九,淡然說道:“大長門,即刻傳旨,命霍去病、曹襄、楊川三人爲羽林中郎将、長史和軍司馬,統領羽林軍。”
然後,他随口說一句:“走吧,大家先去長樂宮。”
說完這一句話,劉徹舉步便走,迳直朝那一輛六馬天子車辇走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不要說楊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就連丞相公孫弘、禦使大夫兒寬、大農令桑弘羊和諸位侯爺、将軍們,也是一臉愕然之色。
三個乳臭未幹的少年人,就這般被委以重任,成了掌管羽林軍的中郎将、長史和軍司馬?
不過,想想眼下的羽林軍,不過也就一千多羽林孤兒,據說就連他們的糧秣、兵甲和戰馬,都還沒有籌備齊全,老賊們也就釋然了。
要知道,漢帝國在長安城的軍隊,主要由郎官、衛士和拱衛京師的屯兵構成,其中,郎官由郎中令統領,衛士由衛尉統領,負責宮廷内外的安全警衛;負責守衛京城的屯兵,則由中尉統領;
其中,中尉所領屯兵駐紮在未央宮北,稱爲北軍;與之相對,衛尉所統領的皇帝衛隊,則被稱爲南軍。
劉徹登基以後,對北軍、南軍進行了大規模的調整,其中,最爲明顯的就是裁撤了大半的南軍,卻高度加強了北軍。
其中,北軍屯兵,除中壘外,又增設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虎贲等,共爲八校,被世人稱爲‘長安八校’,分别屯于長安城中及其附***時拱衛京城,戰時以一部或全部随軍出征。
如今的北軍,可以說是精銳中的精銳,是漢帝國能夠橫掃天下、震懾諸侯的底蘊之一。
至于說羽林軍。
聽起來高大上,這一支由劉徹親手創建的皇帝的衛隊,甲衣鮮明,兵械漂亮,一條猩紅色大氅就在風中獵獵作響,看上去就十分的拉風,曾經讓多少長安城纨绔子豔羨不已。
實際上,這支在後世兩千年威名赫赫的軍隊,眼下來說,才是一根小小的幼苗而已……
這一點,楊川最有感觸,如今的羽林軍,連一批像樣的戰馬都沒有,要不是他與曹襄兩個狗大戶不停的往裏面貼錢,霍去病麾下的那二三百人估計早就餓的跑回未央宮當‘保安’去了。
尤其是公孫敖,他曾經在羽林軍中當過‘總教頭’,對皇帝心血來潮籌建的羽林軍,更是知道其中底細。
故而,這老匹夫的心情突然就變得敞亮起來,指着楊川哈哈大笑:“哈哈哈,就算你小賊僥幸封侯又能如何?還不是一個小小的羽林軍司馬?”
言畢,他長笑而去,就十分的……
嗯,就十分的無禮而嚣張。
一個關外侯,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嘲諷、辱罵一個關内侯,這要是讓董仲舒、兒寬、汲黯等人揪住,說不定就能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就算不能治他一個奪爵查辦,但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卻跑不掉了。
公孫敖此舉,引來不少人注目,但這老匹夫渾然不覺,大踏步的走掉了。
皇帝的車辇前面走了,老賊們各懷心思,頗有意味的瞅一眼楊川、霍去病、曹襄等三名少年,也陸續向長樂宮方向而去。
未央宮前殿空地上,隻留下楊川等三人和那一千多羽林孤兒。
對了,還有一個大長門崔九。
霍去病是最高興的一個人,他才不管羽林軍窮不窮,反正糧草後勤給養都有長史、軍司馬,隻要能讓他帶兵打仗,管求他呢!
所以,這貨在皇帝和文武大臣離開後,第一時間走到那一千多羽林孤兒面前,捶一下這個的肩膀,捏一下那個的胳膊,很快便和那幫少年打成了一片……
崔九老賊雙手攏在袖中,十分溺愛的看了一會兒霍去病,這才轉頭,似笑非笑的瞅一眼楊川,再看一眼曹襄,慢吞吞的說道:“兩個狗大戶,可能養活這一千多羽林孤兒?”
曹襄張口欲言,卻終于化爲一聲歎息,苦着臉說道:“大長門,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我把曹氏的青鹽生意全部上繳給我舅舅,我家那些七娘八老子的鬧騰的不行,差點把本侯逐出曹氏宗族,家裏的田地、錢糧、牲口什麽的,都分了……”
崔九嘿嘿一笑,道:“分家了好,船小好掉頭。”
曹襄雙手一攤,小聲罵道:“好個屁,本侯如今都快跟霍去病一樣窮了……”
崔九看向楊川:“楊川,伱呢?”
楊川轉頭看着皇帝和諸位大人物們的車辇已然走遠,使勁搓幾下臉頰,湊到崔九老賊身邊,低聲問道:“崔九大叔,皇帝什麽意思啊?”
崔九不動聲色的說道:“皇帝覺得你們三個小子的屯田搞的不錯,想讓你們在上林苑繼續開荒種地,順帶着将羽林軍給帶出來。”
楊川‘嘁’了一聲,直截了當的問道:“戰馬呢?甲胄呢?弓弩呢?對了,還有戰車呢?”
“就算糧食、肉蛋、菜蔬和兵械這些我們能夠自給自足,可是,沒有足夠的戰馬,沒有甲胄,沒有弓弩……”
一看楊川開啓‘話痨模式’,崔九老賊也是一陣頭大,直接從袖中摸出一道皇帝密旨塞在楊川手中:“好了,皇帝說了,要是内府能拿出足夠的戰馬、糧秣、甲胄、弓弩和戰車,還要你們三個臭小子幹什麽?”
楊川一屁股坐倒在地,哭喪着臉說道:“感情是讓我們自己去搞啊?去偷?去搶?還是去北軍大營去借?”
崔九嘿然一笑,蹲下身來,開始諄諄善誘:“楊川,其實也就五千匹戰馬、一千多套甲胄、兩三百弓弩、一兩百戰車……對你和曹襄來說,還不是輕輕松松、幹幹丹丹?”
楊川擡頭,面色頗爲不善的盯着崔九老賊:“好你個崔九大叔,你在我家裏到底安插了多少眼線?”
要知道,‘幹幹丹丹’這句玩笑話,他可隻說過兩次……
崔九用一根手指,在地上畫着沒什麽意思的圈圈,道:“也不多,反正你又不謀反,我主要是派人去保護兩位公主殿下和郅都的女兒,順帶着将你也保護起來,如何,老夫夠不夠意思?”
“夠,很夠意思,”楊川沒好氣的說道:“問題是,将近兩千羽林孤兒,要是整個裝備齊全,就算把我楊川給賣掉也湊不齊啊。”
崔九道:“那你就想辦法把别人賣掉。”
楊川側目:“什麽意思?郭解從西域回來了?”
崔九笑了:“楊川,你知道我爲什麽喜歡你嗎?因爲你足夠聰明、足夠壞……好了,說正事吧。”
崔九沉吟幾聲,說道:“本來,皇帝想讓你去朔方屯田練兵,但眼下太學院的事情懸而未決,很多事情還需要你這個哈慫在背後操縱,故而,就幹脆将羽林軍交給你們三個少年人用心打造;
羽林軍的營地,暫時就放在那三十萬畝屯田上,在今年秋天以前,盡量不要讓任何人知曉其虛實;
皇帝說了,上林苑大得很,你們還可以開一些荒、種一些田,也可以自行想辦法搞一些甲胄、弓弩什麽的,但必須注意保密……”
崔九第一次說了很多話,事無巨細,都講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讓楊川有些意外的同時,也陡增一份壓力。
顯然,這一次事關重大,估計就連劉徹自己也有些猶豫,畢竟,将一支皇帝衛隊丢給三個半大小子,一旦出了事,那可就是天大的禍事。
表面上,楊川聽得極爲認真,實際上,他心裏早就開始盤算了。
終于,可以放手搞一些小玩意兒了。
‘自行想辦法搞一些甲胄、弓弩什麽的……’
可不就是徹底的放權麽?馬镫,馬蹄鐵,高橋馬鞍,甲胄,連弩,鐵甲戰車……嗯,有些東西還不能拿出來。
還是那句話,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有些太過離譜的兵械暫時還不能拿出來,要不然,自己的價值也就會一落千丈,最後說不定會一文不名呢。
長樂宮方向旌旗招展、鼓樂齊鳴,顯然,皇帝、南宮公主收養義女的慶典活動已然開始。
崔九老賊離開後,楊川站在台階上,向長樂宮方向張望幾眼,便與霍去病、曹襄二人整備隊伍,悄然離開了長安城……
……
當夜,楊川一行人回到楊氏封地時,已然到了半夜時分。
提前趕回來的堂邑父、東方朔早已指揮仆役們殺豬宰羊,楊氏莊子上,登時便熱鬧起來;因爲楊川此前曾經坐過一個月的‘牢房’,所以,東方朔别出心裁的,讓一衆婦人動手制作了一批大紅燈籠,外面蒙上一層紗絹,裏面點上羊油燈盞,看上去紅火的很。
等待開席的時候,楊川先讓所有的羽林孤兒沖了一個冷水澡,用青鹽反複搓洗兩遍,又用一種用硫磺粉末等配制的東西搓洗一遍,這才讓他們換上一套幹淨衣裳;
此外,他還令人将羽林孤兒的甲衣收攏起來,就地架起幾口大鍋,用滾燙的開水,對所有人的衣物進行了消殺處理。
新來的一千多羽林孤兒,原本駐紮在上林苑的大營裏,在公孫敖那老匹夫的管理下,其營地簡直就跟個豬窩一樣,很多兵卒身上都有皮膚病了。
既然要讓他楊川做羽林軍的軍司馬,那就先從講究衛生開始吧。
楊川自己則舒舒坦坦的泡了一個熱水澡,換上一套幹淨衣衫,十分慵懶的躺平在了馬紮子上:“啊,終于舒坦了。”
坐牢一個月,每天有酒有肉,還能鬥狗大戶。
可是,讓楊川最爲難受的,卻是在廷尉府的地牢裏不能洗澡,他覺得自己身上都開始發黴了,渾身散發着一股子奇怪的血腥味兒。
“張湯,回頭給大長門、兒寬說一聲,廷尉府的地牢裏應該也修一個澡堂子,臭氣熏天的,簡直就是個豬圈。”
楊川瞥一眼沒什麽存在感的張湯,繼續說道:“就算那些犯罪之人的命不值錢,你們這些廷尉府的官吏還想多活幾年啊,可别因爲髒亂差,弄出一場瘟疫什麽的就麻煩了。”
張湯面無表情的說道:“已經爆發過兩次瘟疫了。”
楊川張口結舌好幾個呼吸,便懶得多說話了。
道理其實每一個人都明白,可是,想要讓别人做出一些改變,其實是很難很難的一件事,幾乎就是吃力不讨好。
還是各掃門前雪吧。
他轉頭看向霍去病:“去病,等會兒開飯前,你把咱們野戰營的規矩、條例什麽的,給大家宣布一下。”
“此外,将所有羽林孤兒重新編制。”
“咱們要麽不搞,要搞,就搞成天下第一,這就需要我們每一個人付出雙倍、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
“所以,我提議,可以根據将士的個人能力和素質,将羽林軍分成幾個不同的兵種,譬如,咱們之前的野戰營作爲輕騎兵主力,另外再訓練一支重裝騎兵出來,至于所需甲胄什麽的,我給咱們想辦法……”
楊川取過來一張羊皮,一邊籌劃,一邊在上面寫寫畫畫,不到一盞茶工夫,便将羽林軍的編制、兵種搭配、訓練方式等一一羅列出來,讓霍去病都是一陣驚奇:“楊川,你小子這是深藏不露啊?”
楊川沒有理會這二貨,而是轉頭看向曹襄,說道:“咱們手頭上的錢糧雖然很多,但那些都是太學院的,不能花銷一分一厘,這一點,咱們必須要搞清楚。
所以,曹襄,咱們要做一樁大買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