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一盤大燴菜,所以,就沒有必要搞什麽‘橫看成嶺側成峰’,太學院所有的建築風格基本統一。
無論是‘教學樓’和‘辦公樓’,大緻都是三層閣樓,美觀、大方而堅固,方方正正的,竟然有點軍寨的意思。
沒辦法,漢帝國的讀書人武力值太高,今後,肯定會因爲‘道統’的問題而互相攻伐、打打殺殺,總得提前有所準備嘛。
将先期修築起來的七座建築霸占下來,董仲舒心情極佳,忍不住便想吟詩一首,可撚須沉吟好一陣子,卻隻憋出半句:“壯哉!”
楊川瞅着董仲舒,笑道:“恭喜董公,這天下終于有一個地方,能安放下你的一張書案了。”
董仲舒拱手,端端正正的給楊川施了一禮,神情肅穆的說道:“董仲舒謝過楊川公子。”
楊川趕緊還禮,道:“小子領受不起長者大禮。”
董仲舒正色道:“不是我董仲舒給你施禮,是老夫代表天下儒生感謝你楊川公子!”
楊川輕笑道:“那我可更加領受不起,這天下儒生、好吧,既然如此,我請董公飲酒。”
畢竟,這動不動就能代表别人的人,一般都是十分的厲害呢……
……
曹襄将上一次交剩下的青鹽生意,連同七座礦山、三十幾處山林,一滴不剩的上繳,引起朝堂震動。
劉徹很高興,順手賞下上林苑良田十萬畝,以作補償。
好巧不巧的,那十萬畝良田,剛好與原來的那二十萬畝毗鄰,等若是将楊川、霍去病、曹襄三人打理的‘屯田’,擴大到了三十萬畝。
這讓朝中有些大臣暗暗警惕的同時,笑歪了嘴。
劉徹想要迅速壯大羽林軍的想法,就十分的明顯,此事令人尋味;可是,将三十萬畝良田賞賜下去,光是春耕春播一項支出,簡直就是一筆天文數字的錢糧,狗大戶曹襄估計都有些消受不起吧?
當然,這些都不要緊。
因爲,曹襄接下來的一頓騷操作,不僅讓其他文武大臣面面相觑,就連劉徹都有些懵逼。
劉徹陰沉着臉,緩緩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下台階,伸手說一句‘鞭來’,便是一頓鞭子抽下去。
嗯,略微有點小疼。
不過,感受到鞭子上的力度、強度和密集度,曹襄暗暗心驚,心裏頭莫名的一陣難過:‘皇帝的這一頓鞭子,是往死裏打的架勢啊……’
幸好貼身套了一層‘羊毛氈馬甲’、‘羊毛氈七分褲’,要不然,這一頓鞭子抽下去,他曹襄的半條小命估計就沒了。
剛開始,曹襄還抱頭鼠竄,跟以前一樣撒潑耍賴;漸漸的,他的腳步慢了下來,開始踉踉跄跄;最後,倒在地上哀聲慘号、抽抽。
也幸好曹襄的‘演技’高超,從表面看去,自然是一絲一毫的破綻都沒有露出來……
足足抽了七八十鞭子,劉徹方才消了氣。
他将鞭子随手丢棄在地上,陰沉着臉回到繡榻之上,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整座大殿,冷聲問一句:“曹襄,伱确定要反對朕修建太學院?”
曹襄趴在地上,艱難的支撐起半個身子,哀聲道:“舅舅……”
劉徹:“朝堂之上,不要攀親戚。”
曹襄頹然到底,澀聲喊了一句:“陛下。”
劉徹鐵青着臉,冷淡的說道:“講。”
曹襄往前艱難的‘匍匐前進’幾下,道:“陛下,董仲舒那老賊不當人子,爲人霸道,根本就不給這天下其他讀書人一條活路啊陛下;
若陛下讓他董仲舒主持太學院,并蒙蔽了陛下,讓朝廷今後在選官的時候,隻從太學院選……陛下,恐怕過不了三五年,這朝堂之上便全都是董仲舒的門人弟子,張口閉口皆爲他董仲舒的學問、見解和策論;
陛下興建太學院,原本乃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可是!
董仲舒那人太過霸道,一句天人感應,便想将這天下人、天下事都收入自己囊中,任由他一張嘴的胡咧咧……”
劉徹聽得一陣煩惱,揮手斥道:“滾滾滾,趕緊給朕滾出去!”
曹襄卻不依不饒的再次向前‘匍匐前幾’幾下,掙紮着呼喊禀告:“陛下,太學院不能成爲董仲舒的一言堂啊陛下……”
劉徹臉色極爲難看,抓起案幾上一卷竹簡,劈頭蓋臉的砸過來:“來人,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給朕攆出去!”
“不,給朕扔出去!”
于是,曹襄便被崔九親自提起來,走出大殿,應該是要扔到未央宮門外去了……
好好的一個大朝會,讓曹襄這麽一鬧騰,差不多也就歇菜了。
文武大臣們一個個猶如泥塑菩薩,眼觀鼻、鼻觀心、心無雜念,恍若百十個聾子、啞巴,竟無一人敢擡頭去看劉徹。
劉徹沉默良久,淡淡說道:“太學院一事,衆卿可有異議?”
皇帝的威嚴,登時彌漫整座大殿,讓一些原本想要‘泣血上陳’的耿直之士,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閉嘴了。
劉徹面無表情的俯視着,觀察着,思量着,發現那百十名文武大臣中,隻有汲黯幾次欲言又止。
如此這般,十幾個呼吸後。
劉徹直接起身,連一聲‘退朝’都懶得去說,迳直走掉了。
又過了十幾個呼吸,察覺到不對勁的群臣微微側頭,卻發現皇帝早已離去,壓抑氣氛終于松弛下來。
“太學院乃朝廷大事,幹系到江山社稷,豈能任由董仲舒一人霸道?”
“是啊,可皇帝如今正在氣頭上,如何聽得進去谏言呢!”
“唉,想不到平日間言行無狀、爲非作歹的平陽侯,竟然一身鐵骨铮铮,如今想來,咱們對他還是有些誤解了。”
“大家得盡快想一個妥善的法子,總不能讓董賊獨霸太學院……”
“……”
且不說朝堂上那百十名文武大臣議論紛紛一番,劉徹回到寝宮後,獨坐好一陣子,臉色方才漸漸變得舒緩起來。
他揮揮手,将所有的宮人、宮女都打發出去,淡然說道:“崔九。”
崔九像個鬼一樣,悄無聲息的出現:“陛下。”
劉徹端起一碗茶水,十分惬意地飲了一小口:“曹襄呢?”
崔九道:“扔出未央宮,讓他家的部曲擡回去了。”
劉徹突然歎一口氣,道:“大長門,在曹襄、去病、楊川那幾個臭小子眼裏,朕難道是一個昏君、暴君?”
崔九面無表情的說道:“他們三人對陛下忠心耿耿,皆有一顆赤子之心,敬仰皇帝猶如父兄長輩,這一點,确鑿無疑。”
劉徹苦笑道:“既然有赤子之心,有些事情爲何不提前與朕分說一二,也好讓朕思謀思謀,在朝堂上也免得挨鞭子?”
“對了崔九,曹襄那家夥貼身穿了羊毛氈子?”
崔九白中泛青的冷臉上,終于出現一抹笑意:“不僅是羊毛氈子,而且,還是夾層的。”
說話間,老賊從袖中摸出一條、小内内……
“這是什麽東西?”
劉徹提着那一條‘小内内’,十分嫌棄的笑罵一句:“果然是在屁股上墊了東西,這個臭小子!
本來呢,朕想着抽上兩三鞭子,做做樣子就算了的,結果發現手感不對,曹襄的慘号之聲也略微有些浮誇,便隻好忍不住就給抽了幾十下,哈哈哈。”
崔九不失時機的拱手道:“陛下聖明。”
劉徹将那條小内内丢在案幾之上,看上去心情不錯,笑道:“聽說董仲舒将最先修築起來的七座閣樓都霸占了,楊川什麽反應?”
崔九道:“沒什麽反應,還坐在輪椅上養傷。”
劉徹微微皺眉,問道:“他的腿、真被打斷了?”
崔九點頭,道:“楊川抗婚,激怒了長公主殿下,這一次的确是下手重了一些。”
劉徹呆了一陣,突然問道:“滿月兒可還好?”
崔九:“楊川小賊的腿被打折,滿月公主很傷心。”
劉徹歎一口氣,情緒漸漸低落下來,幽幽說道:“罷了,那就等他們都長大一些了再說吧,朕,也是有些太過着急了……”
說着話,他揮揮手讓崔九退下:“朕累了,大長門先下去吧。”
崔九拱拱手,轉身走出去幾步卻又回頭,似笑非笑的瞅着皇帝:“陛下不看看那條、嗯,那條羊毛氈兜裆褲?”
劉徹一愣,眼睛看向案幾上的那條小内内,皺眉問道:“其中還有什麽玄機不成?”
崔九不吭聲了。
劉徹甚爲疑惑的提起那條小内内,仔細查看一番,臉上漸漸露出一絲意外之色,低聲說道:“奇怪,這裏面竟然有夾層?”
他試着撕扯兩下,沒有撕破,便幹脆抽出一把寶劍,‘撕拉’一聲,便将其割開一道口子。
“是絲綢?不對,還有一層羊毛繩子……”
劉徹試着用寶劍刺了幾下,臉色微變。
他緩緩擡頭,眉頭微蹙,說道:“大長門,這件羊毛氈衣裳構思甚爲巧妙,應該出于楊川之手吧?”
崔九點頭,道:“應該是楊川的手藝。”
劉徹沉吟幾聲,突然笑了起來:“楊川這個哈慫,這一次竟然算計到朕的頭上了,大長門,要不要、将他的狗腿再打折一遍?”
崔九面無表情的說道:“好。”
劉徹被氣笑了,罵道:“好你個崔九,是不是一心想讓楊川進宮,好傳承你大長門的衣缽?”
崔九道:“是。”
劉徹擺擺手,笑罵道:“朕又不是昏君、暴君,才不會上你崔九老賊的惡當,哈哈哈。
楊川這個臭小子,心思缜密而知進退,這是故意讓曹襄把一份潑天的軍功送過來,讓朕心裏明白就好,唉,如今想來,朕還真有些糊塗呢。”
崔九:“陛下聖明。”
“聖明個屁啊,連你崔九也這般無趣了,”劉徹感歎一句,道:“以楊川的軍功和農桑稼穑方面的功勞,就算是封侯也不爲過;
隻可惜,朝堂上的水太深,太髒,朕怕楊川、去病那幾個臭小子少年得志,一個把持不住,可不就成了窦嬰、田蚡那般的人物?故而,便一直拖着、猶豫着。
大長門,朕,是不是有些優柔寡斷了?”
崔九拱手,正色道:“陛下此舉甚爲恰當,如今朝堂之上,老臣居多,其中有不少人與各地諸侯王來往密切,彼此之間的利益往來也十分頻繁;
這個時候,讓幾個少年人貿然闖入,必然會引起人心浮動,對陛下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劉徹點頭,低頭看向那條‘小内内’,道:“那就麻煩大長門去一趟楊川家,将這一套軟甲的制作秘法帶來,你可以對他明言,朕虧欠了他,到時候還他一個大漢公主和關内侯。
對了,劉陵那邊現在什麽情況?”
崔九沉吟幾聲,這才冷聲說道:“郭解在西域挖出于阗玉籽料了,而且,數量頗豐,第一批貨,可能明年開春時節就能運到長安城。”
劉徹點點頭,臉色漸漸陰冷下來,沉聲說道:“朕的這個堂妹還真能折騰……”
……
曹襄被皇帝一頓鞭子,都快打成殘廢了。
于是,長安城一帶的纨绔惡少們,紛紛登門拜訪,一個個看上去就十分的喜悅,忍不住就給曹襄的傷口上撒了幾把鹽。
“平陽侯鐵骨铮铮,不愧是曹大家,果然令人欽佩!”
“曹大家啊,天府人間來了一批小婦人,啧啧,那個白、那個翹、那個軟,簡直令人難以自拔啊。”
“哈哈哈,曹襄,你狗日的也有今天?”
“要不,本侯請客,咱擡着平陽侯去天府人間玩耍?”
“……”
看着這一幫損友嘻嘻哈哈,曹襄一臉頹喪,唉聲歎氣的說道:“本侯這一次讓人給坑了啊。”
有人立刻問道:“被誰坑了?”
曹襄歎一口氣,氣若遊絲的罵道:“除了楊川、霍去病兩個哈慫,誰還敢坑我曹襄?那兩個家夥、唉,真是一言難盡呐!”
這一下,吃瓜群衆都坐不住了,紛紛開口詢問。
曹襄卻是一句也不肯吐露,隻是躺在病榻上長籲短歎,時不時的,還要擠幾滴眼淚花子,看上去還真是有些凄慘。
于是,三日後。
桑弘羊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