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來了,又走了,留了一地的狼藉和郁悶,順手還帶走了楊川家的小石磨。
曹襄成了這一場‘裝逼大典’的大赢家,他的名聲傳遍長安鄉、關中之地,正在以不可思議的迅疾速度,向各地劉姓諸侯王的封地傳播過去。
水車,水磨,水碓,水碾,鋸子,斧頭,鑿子……
一大批以曹襄的名義‘發明創造’出來的新式工具,風靡漢帝國,紛紛爲各地狗大戶們所效仿,大面積的推廣了出去。
爲了給李延年兄妹幾人那一籠“狗都不理包子”添幾根柴、燒一把火,楊川深思熟慮後決定,讓曹襄主動給劉徹上書,陳說自己發明創造的這些‘小玩意’隻是想爲舅舅獻一份孝心。
故而,這所有的新式農具和工具,都須皇帝命名後方能推行天下。
于是乎,這所有的工具,自然而然的便成了:元朔水車、元朔水磨、元朔水碓、元朔水碾、元朔鋸、元朔斧、元朔鑿……
至于新式步犁,劉徹更是傳了一道明旨,将其命名爲:漢犁。
據說,他原本想給這種耕田神器命名爲‘徹犁’,結果,在公孫弘、鄭當時、主父偃、汲黯等人的勸告下,勉強答應下來……
……
一時間,大漢平陽侯曹襄的名聲無雙。
爲此,這貨整日唉聲歎氣,時不時的仰面長歎:“原來,本侯竟是寂寞如斯啊……”
對于曹襄的裝逼後遺症,楊川、霍去病幾人懶得理會,因爲,眼看着就要春耕了,還有太多的活兒等着他們呢。
這個春天,最好的一個消息,便是館陶大長公主劉嫖終于死了。
聽說,那老婦的最後歲月十分悲慘,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在無盡的痛苦中,漸漸化爲一泡又一泡腥味刺鼻的尿液,消耗殆盡。
聽說,最後入殓時,她的屍身竟然不足四十斤。
劉徹爲這位大漢大長公主殿下,舉行了僅次于皇後的厚葬儀式,宣布舉國哀悼三日,并給她的兩個兒子賞賜良田、金帛、牛羊等不計其數。
對于這樣一個結果,曹襄很高興,楊川卻根本就無所謂。
人都是要死的,當初,你劉嫖如何對付别人,便要有别人對付她的準備,總不能因爲你特娘的的大漢大長公主、皇帝的親姑姑兼丈母娘,就要隻占便宜不吃虧吧?
這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想想那老婦身爲皇親國戚,竟敢在長安城公然動用軍弩獵殺衛青,幾次狙殺我楊川時,應該想不到自己會有今日之報吧?
所以啊,劉嫖的死,給楊川也提了一個醒,讓他再一次想起後世的一句名言警句:這世上,最好的敵人,便是死了的敵人。
治死一個劉嫖,應該才是開始。
至于李延年的妹妹李美人,在太醫的全力救治下,竟沒有死掉,這讓楊川略感遺憾時,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不是李美人不能死、不該死,而是,絕對不應該因爲楊川而死,否則,劉徹會嫉恨他一輩子,那可就不好玩了……
……
忙忙亂亂的,轉眼間,春耕開始了。
就在楊川、曹襄、霍去病幾人忙着購置耕牛、調集仆役和收拾農具時,卓氏又來了。
卓氏之前已經來了好幾次,都被楊川以各種借口随手打發掉,直到有一天,這婦人先遞進來一根竹簡,發誓永遠不再與劉陵有任何交往,才被放進莊子大門。
一見面,楊川便将新式步犁‘改良’後的圖樣交給她,并讓堂邑父搬來兩架成品步犁:“拿去吧,這便是你要的新式步犁,不過,如今已經被皇帝命名爲漢犁了。”
楊川不無同情的瞅着卓氏,淡然說道:“丞相公孫弘、大農令鄭當時這些人,明面上答應讓伱卓氏爲朝廷鑄造步犁,好像是要讓你們賺一大筆錢财,而實際上,從一開始,人家就在算計你。
朝廷需要的不是你的幾個破鐵匠鋪,也不是什麽狗屁新式農具,而是你們蜀中卓王孫家的鐵礦、銅礦、金礦,其中的彎彎繞,你應該比我這個種田的農夫更清楚吧?”
卓氏垂首,低聲道:“卓氏心知肚明。”
“那你還眼睜睜的鑽進他們的圈套?”楊川歎一口氣,道:“卓姨,你對我和曹襄二人有救命之恩,雖然是你受命于我母親平陽公主,可怎麽說,也是因爲你家的馬車,讓我二人躲開一場截殺;
這樣吧,我楊川最後再幫你一次忙。
你回到長安城後,立刻去找我母親,讓她想辦法給你牽線搭橋,看看能不能将你在長安城的所有鐵匠鋪,一個不留的,全部上繳給皇帝。”
卓氏愕然擡頭,甚爲艱難的說道:“那些鐵匠鋪、可都是我父親、我兄長給我的陪嫁之物,也算是我卓氏的飯碗……”
然後,她閉嘴了。
楊川瞅着她,微微冷笑,道:“幾個破鐵匠鋪都舍不得,你卓文君的一顆腦袋果然不值錢啊。”
卓氏呆了一呆:“公子何意?”
“實話告訴你吧,就連平陽侯曹襄,這幾日已經開始着手,打算将自家的青鹽生意一點不剩的全部上繳給皇帝,你們蜀中卓王孫算個屁。”
楊川遙指長安城方向,繼續說道:“皇帝要對匈奴用兵,缺什麽?眼下來說,好像并不缺少糧食、錢币,實際上,如果大戰持續五年、十年、二十年呢?
你卓氏一門心思的想承攬一些朝廷農具與兵械的活兒,讓我說,你們這是找死呢,兵甲乃朝廷重器,皇帝會放手給你們?
此爲其一,其二,卓姨,聽我一句勸,從今往後再别摻和蜀中卓王孫家的任何事情。
這樣吧,我給你幾個秘方,你去長安城美食街上開幾家店鋪,保證一年掙的錢,比你的那幾家破鐵匠鋪掙得多。”
然後,楊川便去忙碌了。
開玩笑,眼看着就要開始春耕,五百多頭耕牛的軟套還沒準備好,步犁也才堪堪打制出來三百多架,種子還沒篩選好,哪有閑工夫跟這婦人扯皮……
卓氏卻跟了過來。
她就站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樹下,安靜的看着楊川、曹襄、霍去病、李敢、以及衆羽林孤兒忙碌着,有的在給牲口綁軟套,有的在制作步犁耕田時所需的‘大棒’、‘小棒’、‘擁脖子’、‘籠嘴’等。
這些少年,穿着鹿皮褂子、大褲衩,一個個滿頭大汗,肌膚被曬得黑黝黝的,卻無一人叫苦叫累,充滿了蓬勃的朝氣,看上去就很養眼。
莊子的另一片空地上,劉滿穿一身粗布麻衣,正帶領着幾十名婦人在晾曬、篩選種子。
此外,牛圈和馬廄前的空地上,堂邑父領着一衆仆役,正在給牲口修蹄子,并将楊川他們制作好的‘軟套’分别編号,在牲口身上逐一試過後,這才統一收起來。
堂邑父救回來的三十名半大小子,卻在不遠處的草料場裏,給牲口剁草,每人提一把特制的菜刀,将各種幹草仔細的切割成半寸左右的小段。
本來,楊川早已設計制作出幾個‘鍘刀’了。
不過,不知爲什麽,那些鍘刀隻能讓仆役們使用,卻嚴厲禁止那三十名半大小子‘偷懶’,隻準他們使用菜刀……
……
“卓姨,你怎麽還沒走?是不是想禍禍楊川啊?”
眼看着卓氏不肯離去,曹襄一邊忙着搓羊毛繩子,一邊嘿嘿笑道:“我可告訴你啊卓姨,楊川現在是有婆娘的人了,你可别亂來……不過,本侯倒是閑置日久,如今就很厲害啊。”
卓氏被惹笑了,笑吟吟的說道:“你平陽侯如今名聲在外,卓氏人老珠黃、殘花敗柳,豈敢奢求你能青睐一二?”
曹襄哈哈大笑:“這話倒不假,不過,本侯就喜歡你這般豐腴的……”
曹襄還要胡說八道,卻被楊川順手在腦袋上一巴掌:“還缺五十根羊毛繩子,你不好好幹活,就知道賣弄你的臭嘴!”
曹襄也不生氣,嘿嘿笑着去幹活兒了。
“卓姨,若是看得手癢癢,就過來一起幹活?”楊川手底下忙乎着,笑道:“莫非,你們這些商賈之家的婦人,都不會親手幹活兒了?”
卓氏俏臉微紅,走了過來:“楊川公子說笑了,卓氏雖然出身商賈之家,卻也親自釀過酒、開過食肆、賣過酒肉。
隻不過,這人啊,安逸日久,便不自覺的懶惰了起來,倒讓楊川公子笑話了。”
說話間,這婦人竟也蹲下身子,動手幫忙。
看着她那白生生的素手,頗爲熟練的搓着羊毛繩子,倒讓楊川有些意外,忍不住笑道:“看看,這才是人的生活啊,你整天與那些老狐狸勾心鬥角,累不累啊?”
“很累,也很煩,”卓氏很認真的說道:“而且,也無趣的很。”
楊川:“我給你說的事情,考慮的如何了?”
卓氏手上搓着羊毛繩子,突然問道:“楊川公子,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有算計?”
楊川哈哈一笑,很無辜的說道:“卓姨你說什麽呢,我隻不過是一個種田的農夫、會做幾道吃食的廚子而已,算計,算計什麽?算計誰?”
卓氏揚起臉,笑眯眯的說道:“館陶大長公主死了,妾身聽說,她的兩個兒子拿到一卷新式步犁的圖樣後,在自己的封地修築起了好幾十個冶鐵爐,并一口氣買下我父親的兩座礦山和一萬仆役;
此外,各地諸侯王,好像也多有築爐冶鐵、加大礦山開采者……”
楊川不動聲色的問道:“所以呢?”
“所以,妾身突然想明白了,”卓氏款款站起身來,直視着楊川的眼睛,“我便聽從楊川公子的話,将卓氏在長安城的所有鐵匠鋪上繳給内府;
至于你說的吃食生意,我卓氏出錢,你楊公子出秘方,年底五五分成,就這麽說定了;此外,卓氏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公子莫要推卻。”
楊川直接搖頭:“既然是不情之請,那就别請。”
言畢,他直接蹲下來開始幹活兒,看都不看卓氏一眼。
這婦人,簡直了,沒看大家都在忙,怎的沒有一點眼力勁……
卓氏卻不理楊川的拒絕,繼續說道:“你幫我救一次司馬相如,我幫你整死李延年,這筆買賣、楊川公子做不做?”
楊川頭都不擡,淡然說道:“不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