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盤‘酸爛肉’,劉徹吃得很快,也很仔細,就連盤子下面的湯汁子,都恨不得用鍋盔擦着吃掉。
當然,他的心情也很好。
因爲,就在他躲在楊柳樹下吃吃喝喝、談笑風生,并時不時的飲一口美酒時,楊川卻被罰去耕地了,想想就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
春困秋乏。
正午的陽光很好,暖暖的,很容易令人昏昏欲睡,如果能在樹蔭下小憩一會兒,飲幾口酒,倒也不負如此美好的春光。
接到劉徹的旨意,楊川一聲沒吭,回到莊子上開始套牲口。
他心裏明白,劉徹這是在故意整他呢。
可是沒辦法啊,人家是皇帝,被楊川這個‘臭小子’喊了幾十聲‘老劉’,再加上被劉滿抓破面皮、被娜仁托娅提着菜刀威脅、恐吓,自然憋了半肚子的窩囊火。
此外,最嚴重的則是李美人病危的消息已然傳來,劉徹這是一口惡氣沒地方撒,找來找去,得,楊川小賊最合适……
故而,就算劉徹今天想殺人,楊川差不多也是能理解的,更何況隻是罰他去耕地?
當然,若真要殺他楊川,那可是不行的……
“堂邑父大叔,去倉庫扛一架步犁。”
曹襄、霍去病都在陪劉徹玩耍,自然不能過來幫忙,莊子上,能幫忙耕地的隻有堂邑父了。
不一會兒,堂邑父便扛着兩架他二人親手打制的‘新式步犁’,牽出五頭耕牛,開始給牲口綁‘軟套’。
漢帝國眼下所用的犁,都是那種‘二牛擡杠’式樣,需要兩頭牛才能拉動一個犁頭,算是農耕方面最爲先進的工具之一。
而楊川鑄造的步犁,卻隻需要一頭牲口,無論是耕牛、馬匹、騾子還是驢,其實都是可以拉動的,之所以牽五頭耕牛,卻是爲了讓幾頭牛輪流休息,可以加快耕地速度。
劉徹說了,罰他一下午耕地五十畝,肯定是一畝都不能少。
誰讓人家是皇帝呢……
……
小半個時辰後,楊川牽着五頭耕牛,扛着一架十分簡陋的‘新式步犁’,來到一片平展展的田地裏,開始埋頭耕地。
對于這塊田地,楊川的選擇很讨巧。
要剛好能讓劉徹不經意的看見,還不能顯得太過刻意,所以,他選了一塊距離渭水大壩約二裏的田地,可算是煞費心機了。
喔~呆抽!
喔喔喔~
随着一陣頗爲熟練的吆喝聲,一牛一犁,開始慢悠悠的向前行走;春日暖陽下,新翻的泥土又濕又黑,散發着一股特别的清香。
楊川很享受這種勞作,因爲,這種古老的耕作方式,往往會讓他的心情更加平和、甯靜而恬淡。
尤其當他看着那新翻的泥土,均勻而舒緩的潑灑着,平展展的田野上,出現一條筆直的壟溝,足足有六寸左右深,就覺得很有成就感。
民以食爲天,說到底,其實還是以田爲天啊。
如果漢帝國的農夫,都能用上這種在後世都堪稱經典的“新式步犁”,便能節省出至少一倍的耕牛,耕地速度還能提高三倍到五倍!
什麽叫萬世之功?
楊川固執的認爲,隻有想辦法逐步提高漢帝國的農耕水平、提高糧食産量,徹底改變生産力和生産方式,才是他一個廚子需要去做的。
所以說,這有時候呢,與其整日想着與天鬥、與人鬥,還不如換一個思路:與地鬥!
當然,若是有人不想讓你與地鬥,倒也不妨跟人鬥上一鬥,那也是可以的……
如此這般,楊川一邊恬淡的思量着、盤算着,三五畝田地已然在不知不覺間就深耕過了。
同時,一人,一牛,一架步犁,孤零零的在一片廣袤田野上勞作,很快的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咦,快看,那邊有人在耕田。”
“不對啊,一頭牛怎麽拉動一架犁铧?我眼睛沒看錯吧?”
“沒看錯,就是一頭耕牛拉着一架犁铧,而且你們看啊,那人耕過的田多平整、多舒坦,犁過的田地也很深啊。”
“那不是這片封地的主家楊川嗎?臭不要臉的,這是在給陛下展示他的新式步犁呢!”
“管他呢,先過去看看,還别說,人家這步犁就是不錯,在哪裏可以買到……”
漸漸的,有不少人開始向楊川這邊張望,并有一些好奇者,紛紛向這邊趕了過來,想看一看究竟。
于是,劉徹也看見了。
他斜躺在一張豪奢的巨榻之上,斜眼看去,果然看見楊川一個人在田野間耕地,心情登時一聲舒暢。
“崔九,你給朕盯緊了,楊川今天若耕不完五十畝田,打折他的狗腿!”
劉徹端了一杯酒,伸了一個懶腰:“哎呀,這風和日麗的,春光明媚,朕都有些困倦了,那個誰,曹襄,霍去病,伱二人過來給朕捏捏腿、捶捶背。
順便呢,賞一副春耕圖。
你們看看,楊川那臭小子還挺能的啊,哈哈哈,竟然還會耕田犁地?回頭朕讓他好好種幾年田……”
曹襄、霍去病二人十分狗腿子的跑過去,又是揉肩,又是捏腿,曹襄還使出楊川教他的‘絕活兒’,給舅舅捏了一會兒腦袋。
很快的,劉徹便沉入夢鄉,鼾聲大作……
……
當夜,楊川耕完五十畝田,差不多已到子時前後,整個人都累垮了。
不過,劉徹回長安城了。
楊川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輕松起來,回到莊子上,一口氣咥了三大碗漿水面,掃空一盤涼拌羊肚絲兒,再喝一小碗甜豆漿,很快便滿血複活了。
劉徹給他的壓力太大,讓他想起來就有些心驚肉跳,還是早點讓他回到長安城去吧。
别人想盡一切辦法的想要接近皇帝,無非就是想蹭一個臉熟,看能不能得到皇帝的賞識而受到重用,混個一官半職。
這種事情,楊川才不想去幹。
在自己的實力還很弱小時,湊到皇帝身邊去吃屎呢、還是去找死?
劉徹走了,楊川很高興。
隻可惜。
給曹襄準備的這一場‘裝逼大典’,中間經曆了一些小小波折,還差點因爲李延年那狗日哈的搞事出了亂子。
但總體來說,基本目标已經達到。
“楊川,來,本侯給你捶捶腿?”
“楊川,我給你捏捏背?”
“……”
這一次,曹襄、霍去病兩個二貨是實打實的‘赢家’,不僅大出風頭不說,得了皇帝十萬畝良田的賞賜,而且,還大賺了一筆。
足足十二萬畝良田的賭注,折算成錢币,估計能拉幾十車。
不過,曹襄爲了免去公孫弘、鄭當時、汲黯、桑弘羊等朝廷大臣的麻煩,小手一揮,全部折算成金子!
嗯,差不多能拉一車吧……
所以,眼看着楊川累成狗,這兩個暴發戶心情越發高興,忍不住便要炫耀一番。
隻是楊川接下來的一句話,登時便讓兩個人心情不好了:“你們以爲皇帝封賞十萬畝良田是好事?渭水東岸那一大片,三兩年後,可就屬于上林苑了。
對了,還有之前陸續封賞的幾萬畝良田,聽上去都是咱幾個人的,實際上……好吧,實際上好像暫時還屬于咱們幾個人。”
兩個人呆了好一陣子,忍不住想罵人。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吧?
“我舅舅又在坑我們啊,”曹襄呻吟一聲,直接躺平了,“十萬畝良田封賞下來,其實是要咱們給他種的啊。”
這一次,霍去病似乎腦子靈光了,一拍腦門,道:“我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楊川白了這憨貨一眼,沒好氣的問道:“什麽意思?”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以封賞的名義劃出十萬畝本屬于上林苑的良田,再加上原有的那幾萬畝,然後……”霍去病沉吟幾聲,興奮的笑道:“然後,他其實是想讓咱們幾人種植苜蓿、大豆、麥子和油料。”
“也就是說,皇帝要的不是一片莊稼地,而是戰馬飼料!”
楊川、曹襄異口同聲的罵道:“才明白過來?”
霍去病愕然幾個呼吸,大怒:“你們兩個早就知道皇帝的意思,這是在耍我呢?”
楊川躺平在馬紮子上,不再理睬霍去病這憨貨,而是詢問曹襄:“那個李美人死了沒有?”
“沒死,不過,被我舅舅一腳踢中心窩子,吐了很多血,”曹襄有些郁悶的說道,“母親讓我告訴你,最近一段時間,千萬莫要冒頭,小心被我舅舅打出屎來。”
楊川罵了一句髒話,歎一口氣。
看看這事情鬧的,李延年那兄妹二人簡直就是蠢豬,自己作死還不算,非要背後搞小動作,想想就讓人惡心。
如此算來,朝野上下,想要對付平陽公主、衛青兩口子的人,簡直都快要擰成一股繩了?
館陶大長公主劉嫖,前任皇後陳阿嬌,淮南王劉安等劉姓諸侯王,翁主劉陵,加上眼下正與衛子夫争寵的李美人兄妹……
“這樣不行的,”楊川沉吟良久,突然說道:“我認爲,這世上最好的防禦便是進攻。”
“李延年兄妹深得皇帝寵幸,這一次分明犯的是滅三族的死罪,皇帝卻高高提起來,又輕輕放下去,反而把我們三人折騰了個夠嗆。”
楊川坐直身子,端起一碗豆漿,淺飲一小口,接着說道:“所以,咱們一味的當縮頭烏龜,哪怕就是再小心謹慎,也扛不住李延年那種瘋狗的亂撕亂咬;
所以,給皇帝烹制的這一籠狗都不理包子,還得加把火,争取早日蒸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