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在曹襄的陪同下,劉徹、平陽公主和幾十名漢帝國的文武大臣,先後觀看了‘曹氏水磨坊’、‘曹氏水碾坊’、‘曹氏水碓坊’……
毫無疑問,這一路看下來,自然是曹襄自己在那裏唉聲歎氣,挑出幾十個‘不盡人意’的缺憾與漏洞,收獲着一波又一波的贊歎、驚呼和誇獎。
當然,至于說其中有幾聲贊歎是真的,幾聲誇獎是言不由衷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劉徹越看越高興,大手一揮:“傳朕旨意,将渭水東岸的十萬畝良田,賞賜曹襄、霍去病。”
“對了,還有甲字号野戰營的羽林孤兒們,也賞賜良田各五百畝。”
至于楊川,劉徹則隻字未提。
甚至,‘老劉’都沒有正眼去看楊川,這就、十分的尴尬啊。
曹襄、霍去病二人多少有點難爲情,畢竟,這一切功勞,可不都是人家楊川的?可楊川執意如此,此中便定有道理。
隻有楊川卻暗暗松了一口氣:‘劉徹終于出了一口惡氣……’
想想也是,你想啊,一個豪橫無比、即将橫掃天下的男人,當着楊川的面,被自己的親生女兒連哭帶鬧的抓破了面皮,又被娜仁托娅那個小憨貨,提了一把菜刀威脅了一番。
簡直就令人心驚肉跳。
劉徹當着衆人的面,故意隻封賞曹襄、霍去病和羽林孤兒,隻字不提楊川,分明就是心裏頭窩着一團火,剛好挑了一個好時機給發洩出來了。
對此,楊川很能理解。
男人嘛,總憋着也不行,遲早會出事,能那個的讓他發洩出來,當然最好不過了……
……
一個多時辰後,劉徹一行人‘參觀’結束,準備用膳了,就在渭河大壩一側的楊柳堤岸上駐跸。
劉徹好像特别偏愛軍營的感覺,所以,即便是吃一頓便飯,也要令人紮下營寨,而且,他自己還換上一套甚爲拉風的甲胄,以示與将士同甘共苦。
皇帝的心情不錯,所以,他特意傳旨,讓長安城裏的那些纨绔惡少也過來觀看水車、水磨坊等,以便讓他們長長見識、補補腦子。
此外,他還特意讓崔九老賊捎過來一句話:‘給朕烹制一頓野豬肉,若豬肉的味道不好,就收回之前的封賞……’
遇上這麽一個小肚雞腸的皇帝,楊川也是有些無語了。
不過,一聽到野豬肉,他立馬想到館陶大長公主家的野豬圈,自然也就聯想到他給劉嫖老婦制作的‘蜜汁紅燒肉’。
不由自主的,他暗暗存了提防之心。
因爲楊川清楚的知道,皇帝這種生物啊,根本就不能以常理猜度之,誰知道劉徹是不是存心試探?
于是,他便決定,給劉徹做一道楊氏莊子上的招牌菜:酸爛肉。
同時,他對劉徹今後一個時期内的‘接觸方式’,差不多也要采用酸爛肉的烹制手法:先把肉炖爛了,再用香油爆炒出肉香,然後,加入佐料、精鹽與酸菜,翻炒到熱乎。
有點酸,有點鮮,主要的,還是要有點香氣四溢、軟爛爽口。
如此一來,自然便與李延年兄妹那一籠‘狗都不理包子’有了鮮明對比,否則,久居廁畔不聞其臭,那可就糟糕至極了……
對于烹制一道正宗的‘酸爛肉’,楊川很有信心,差不多閉着眼睛就能做出來。
唯一的麻煩,卻還是漢帝國的豬肉不好吃。
造成這一問題的主要原因有兩個:其一,便是幾乎所有的豬都沒有去勢,那一股子騷腥味兒難以去除,再加上缺少調料遮掩,自然更加不堪入口;
而給豬去勢的手藝,其實早在春秋戰國時代便已出現。
不過,不知爲什麽,這一門手藝卻并未流傳開來,這讓楊川忍不住懷疑,當年始皇帝燒儒家書的時候,會不會将某一本獸醫書給誤傷了?
其二呢,便是這漢帝國的糧食實在不多,百姓人的口糧都難以保證,哪裏還有餘糧喂豬?所以,很多家養的豬,基本都是吃屎長大的……
想想就、挺上頭呢。
不過,楊川家的豬肉,卻極好吃。
這一點,就讓曹襄、霍去病幾人贊不絕口,卻也同時百思不得其解,還以爲是楊川家的調料好、楊川這個廚子的手藝高。
殊不知,楊川其實還留了一手,那便是給豬去勢、給豬喂糧食和自配的飼料。
有新鮮豬肉,有腌制好的酸菜,有口味極佳的香醋,有十幾樣專門烹制豬肉的調料,再有兩口鐵鍋,外加蔥姜蒜等輔材提鮮……
“你家的豬肉、好像不對勁啊。”
就在楊川準備食材時,崔九走過來,盯着兩扇豬肉似乎頗爲不解:“爲何這肉的色澤溫潤,白中帶粉,而且,肉質也比其他野豬肉細膩?”
老賊蹲下身,捏起一條新鮮五花肉,随手撕扯下來一條丢入口中,咀嚼數下:“滋味就是不一樣,沒什麽肉味兒。”
楊川白了老賊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覺得那一股子騷腥便是肉味?”
崔九也不生氣,随手搬過來一隻小闆凳,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宛如一尊泥塑的冷面殺神,一眼不眨的盯着楊川做飯。
楊川懶得理會這老賊。
他先選了幾條上好的五花肉,改刀切成薄片,而後,在清水中浸泡着;同時,在一口楊氏鐵鍋裏,‘滋滋滋’的燒着水;
等到水開了,五花肉便可以入鍋。
細膩粉嫩的五花肉入了開水鍋,一霎時變了顔色;撇去開水表面的一層油脂和血沫,将鍋蓋蓋上,楊川這才開始準備其他食材。
烹制酸爛肉,蔥姜蒜必不可少,隻可惜沒有蒜苗、辣椒和粉條,滋味肯定要大打折扣。
大半個時辰後,五花肉基本軟爛,可以出鍋了。
鍋蓋一掀開,蒸汽騰騰,肉味濃郁、清香,讓崔九都忍不住深吸一鼻子,十分詫異的看向那些炖煮備用的五花肉:“奇怪,味道寡淡的豬肉,炖煮後竟能如此鮮香?”
老賊走過來,伸出兩根手指捏起一片白生生、顫巍巍的五花肉,直接丢入口中,随便咀嚼兩三下便吞入腹中。
“下次抓肉的時候,把爪子洗幹淨。”楊川笑罵一句,“早上我看伱站着尿尿,事後還沒洗手呢。”
老賊對楊川的言語,自是渾不理會:“楊川,你這豬肉爲何鮮嫩而不騷腥,油膩味道裏,竟然還帶着一絲淡淡的甜?”
楊川上下打量一下崔九老賊,目光在其裆部停留瞬間:“你猜。”
崔九一腳踢在楊川的屁股蛋子上,冷哼一聲:“别想着騙我,你家豬圈裏我去過,除了一道半寸刀口,并沒有割蛋蛋;況且,今日所用豬肉,是母豬的。”
楊川嘿嘿笑着,使勁搓着手:“崔九大叔,有一筆大生意,要不要合夥做一下?我出手藝,你給咱們拉生意,我也好掙一點金子養家糊口?”
崔九:“滾……”
……
酸爛肉的做法有兩種。
一種是直接将香醋在鍋中燒開,再将炖煮軟爛的五花肉、精鹽、調料湯汁、蔥姜蒜末等翻炒、攪拌均勻,即可直接食用。
這種做法,在後世百姓廚房比較常見,其味酸爽,但其實更像是一道‘涼拌菜’。
另一種做法,就比較複雜,而且,所需食材也比較挑剔,需要腌制好的酸白菜、蒜苗、粉條、朝天椒、青紅辣椒等……好吧,這也太難爲人了。
不過,如此烹制出來的‘酸爛肉’,才算是正經的酸爛肉,不僅酸爽可口,肉香入心,在色澤、品相和檔次上,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楊川要給劉徹烹制的,便是他改良後的酸爛肉。
一小勺胡麻油倒入熱鍋中,撒入蔥姜蒜爆出香味兒,再撒入少許精鹽、花椒粉、胡椒粉和三粒整顆八角,翻炒一兩個呼吸後,倒入瀝水後的五花肉。
‘轟’的一聲,豬肉入鍋時,楊川的那一把特制大勺裏,猛的燃燒起來。
楊川左手握住大勺的木柄,隻是輕輕的往後面一拉、一揚、一颠,鍋中被爆香的五花肉騰空而起,竄起來足足有四五尺高,猶如一條火龍般,噼裏啪啦的爆響不已。
等到五花肉落到鍋底,将提前備好的蔥段、蒜瓣、野蒜苗等倒進去,繼續颠勺爆炒。
如此這般,颠勺七下,往裏面旋入一勺用牛骨頭、老母雞肉炖好的高湯,随便翻炒兩下就可以了。
最後一步,便是将腌制好的酸白菜倒進去,随便翻炒,等到酸菜被加熱就便可直接出鍋裝盤……
“看着鮮豔,聞着挺香,好像不錯,”崔九老賊再一次伸出兩根手指,捏起一片肉塞入口中,‘唔唔唔’的連連點頭。
于是,他又伸出兩根手指,捏起一片白菜葉子塞入口中。
眼瞅着好好的一盤菜,劉徹尚未品嘗,卻被崔九老賊撒尿後沒洗過的手抓着吃了好幾口,楊川不自禁的吞了兩口唾沫:“皇帝還沒吃呢……”
崔九恍若未聞,又抓了幾片肉吃掉,這才面無表情的說道:“皇帝用膳,每一樣吃食須得試吃,文皇帝、景皇帝的飯菜,我都是這般試吃的,到了劉徹就不行了?”
聽着崔九的話,楊川在心裏默默算了算,從文帝到景帝再到劉徹,這老賊究竟活了多少歲了?
不會是老成精了吧?
說話間,老賊竟然又抓了幾片軟爛酸爽的五花肉塞入口中,這才示意:“小子,用筷子将肉菜攏一攏,弄齊整一些了我端過去。”
楊川:“……”
……
“楊氏腌白菜,楊川莊子上自己養的豬?他用鐵鍋做飯?”
渭水堤岸上,劉徹盯着眼前一大盤酸爛肉,手裏捏着一雙象牙雕琢的筷子,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下口。
這個味道、也太竄了吧?
酸的爽快,鮮的舒坦,香的入心,醇厚的肉香味兒啊,簡直令人食指大動、垂涎三尺。
尤其讓劉徹驚奇的,卻還是這種用鐵鍋爆炒出來的‘豬肉’,竟然沒有野豬肉的那種特别味道,總感覺缺了一點什麽啊。
“大長門品嘗過沒有?”
猶豫好幾個呼吸,劉徹終于決定下箸,不過,該有的禦膳流程還是不能缺少。
“因爲楊川實誠,的确還不曾品嘗過。”
崔九老賊面無表情的走過去,拿起一雙筷子,夾了兩片軟爛的五花肉塞入口中,胡亂吃嚼幾下,又夾了一大筷子酸菜塞入口中。
于是,三五個呼吸後,劉徹生氣了:“崔九,讓你品嘗的,不是邀請你來吃!”
“能不能給朕留一些!”
遭到皇帝呵斥,崔九一張老臉上也沒什麽變化,隻是默默放下筷子,拱拱手:“沒問題。”
眼瞅着眼前這一盤、被大長門霍霍掉一小半的酸爛肉,劉徹很是不滿,他伸出象牙筷子,頗爲嫌棄的夾起一片五花肉:“好好的五花肉,看看,讓楊川那小子弄成什麽樣子了?”
“軟軟的,爛爛的,酸不拉幾的,還不如烤一整條豬腿啃起來過瘾呢!”
“你回頭告訴他,這一道什麽酸爛肉不好吃,朕很不高興,就罰他、嗯,就罰他去耕地好了。”
“那臭小子不是能得很麽?聽說還整出一架什麽狗屁新式步犁,崔九,即刻傳旨,令楊川今日下午耕地十畝…不不不,就罰他耕地五十畝,什麽時候耕完地,什麽時候才準許他吃飯!”
劉徹一口氣說了不少話,覺得心裏頭舒坦多,這才夾了一片酸不拉幾的五花肉塞入口中……
一道酸爛肉,把廚子寫饞了。
嗯,明天自己做一頓,解解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