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的話一出口,幾乎所有人都勾下了頭,十分專注的凝視着自己面前的案幾,似乎那些松木紋路裏,蘊含着某種驚世駭俗的天地大道。
尤其是曹襄,都已經伸手到腰間,将他特制的“防抽服”往臀部、腰部等部位拉扯了一下,就等着被舅舅往死裏抽……
不料,等了好幾個呼吸後,劉徹竟似乎沒有生氣,而是笑眯眯的瞅着霍去病:“去病啊,還是你關心朕,而且,少年天性不曾泯滅,敢說敢幹,耿直而淳樸,朕心甚悅。
看來,今後咱們的這飯桌上,得多叫幾個少年人來作陪,否則,就算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佳肴,也吃的暮霭沉沉,那也太過無趣了。”
這一番話說出來,霍去病愣了一下,趕緊躬身謝恩,大踏步的回到座位,暗暗松了一口氣。
就算他在這一方面再木讷,卻也漸漸明白過來,自己剛才的一時沖動,差點又闖了大禍……
倒是座中群臣,卻面色各異,雖說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說話,但一股沉悶的氣息彌漫開來,卻已然十分明顯。
皇帝的話,恐怕是另有所指吧?
譬如說,可能對朝堂之上的老棒子們心生不滿、對一貫老成持重的态度心生厭煩?或者說,皇帝已經開始打算,讓曹襄、霍去病等黃口小兒登台亮相了?
氣氛,再一次變得沉悶下去。
劉徹卻始終保持着溫和的笑意,轉頭看向平陽公主:“姐姐,你說曹襄經過三年多的苦心孤詣,發明出不用人畜之力就能動彈石磨,石碓等,朕怎麽有點不信呢?”
平陽公主笑道:“我也有點不信,可是曹襄卻說他已經試驗過,保證沒問題,姐姐也就隻好半信半疑。
不過呢,作爲平陽候曹襄的母親,我卻也隻能偏心眼的認爲,他所說的什麽水車、水磨、水碓、水碾,應該沒問題。
這樣吧,要不咱們打一個賭?”
劉徹撫掌大笑:“好好好,朕自從當了皇帝,已經好些年沒有耍過錢了,今晚高興,不妨賭上一把…對了,丞相,大農令,禦史大夫,咱們一起下注耍一把,如何?
大賭傷心,小賭怡情,咱們便以良田爲賭注吧。
朕先下注,以上林苑渭水對面的三萬畝良田,押曹襄、霍去病、楊川三個小兔崽子明天展示的農具沒什麽用處,哈哈哈。”
平陽公主笑吟吟的說道:“好啊,既然陛下有興緻,我這個當姐姐的也捧捧場,也押三萬畝良田,事後可以折合成錢糧牲口什麽的。
當然,作爲母親,我總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外甥們輸錢,便隻好押在曹襄、霍去病和楊川這邊了,陛下可不要見怪啊。”
一開口便是三萬畝良田,還說是小賭怡情……
在座的文武大臣心下明白,皇帝這哪裏是在下注耍錢,分明是想要給那三個少年人趁機搞一波‘福利’吧?
當然,順便讓大臣們站站隊、表表态,自然也是題中之義啊。
于是,衆人隻好有些不情不願的‘表态發言’,卻是三千畝、五千畝、八百畝的一陣押注;無一例外的,大家自然隻能押在皇帝這一邊:賭那三人輸。
随着一名宮人‘唱号’,并像模像樣的高聲呼喊‘買定離手啊買定離手’,就連曹襄都忍不住跳出來,使勁搓着雙手,嘿嘿笑着也要下注,卻被劉徹叱罵一句:“滾!”
曹襄卻開始耍賴,嘿嘿笑道:“舅舅,就讓襄兒耍一次嘛,您可不知道,自從我被送到楊川這莊子上,那家夥把我管的死死的,既不準調戲婦人也不準耍錢;
啧啧,襄兒都快要憋死啦!”
曹襄一番話,惹得劉徹哈哈大笑,連聲說道:“好好好,管得好,管得好,以朕看來,今後你就長住這裏吧,長安城就盡量别來了。”
曹襄一陣喊冤叫屈,卻換來劉徹的一頓呵斥,就差提着鞭子往死裏抽了。
諸位大臣也笑了。
平陽侯這個草包,平日間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簡直就是長城城最大的禍害;想不到,竟然被發配到這樣一座小小的農莊裏,簡直大快人心呐。
于是,大家的下注熱情便更高了。
就連一向摳摳搜搜的丞相公孫弘,也是大手一揮,直接追加一萬畝上等良田。
就在衆人紛紛下注時,座中最尴尬的,自然便是霍去病與張湯二人:這兩個人,差不多都是窮光蛋,不要說幾千畝、上萬畝的良田,就連自己的溫飽都有些捉襟見肘……
這時,曹襄仔細觀察着皇帝的臉色,發現舅舅看向自己時,似乎十分隐晦的眨巴了一下眼睛?他心中大緻有數了。
“哈哈哈,看看伱們這些狗大戶,沒見這麽欺負人的啊,”曹襄往場中一跳,搖晃其碩大的頭顱,“那個誰,霍去病,你是我表哥,也是我好兄弟。
這樣吧,本侯借你一萬畝良田下注,敢不敢押本侯赢?”
霍去病想了想,甕聲甕氣的說道:“提前說好,我可沒錢還你。”
曹襄擺擺手,十分豪爽的笑道:“不就一萬畝良田嘛,赢了可就變成三四萬畝了,就算是輸了也不打緊,本侯其他東西沒有,就是人傻錢多。”
于是,霍去病毫不猶豫的‘借’了曹襄的一萬畝田,押在曹襄一邊。
然後,好說歹說,連笑帶罵,連哄帶騙,曹襄又強行借給張湯三千畝良田,自然又押在了自己一邊……
“啊,舒坦了,可惜楊川不在,要不然也可以跟我赢點良田。”
曹襄終于結束了自己的‘插科打诨’,一本正經的躬身施禮,對劉徹說道:“舅舅,既然大家都下注了,問題是、這沒有寶官啊?”
劉徹左右看看,發現除了自己,好像都不适合作寶官,因爲,這一場豪賭,零零總總的加起來,恐怕都要超過二十萬畝良田了。
誰坐莊,肯定會賠個精光。
以他對曹襄的了解,這家夥從來都是隻占便宜不吃虧的主兒……
“也罷,那就讓大農令鄭當時坐莊吧,”劉徹不動聲色的說道,“反正你們整出來的都是農具,剛好歸大農令管轄。”
大農令鄭當時一呆,趕緊拱手道:“陛下,賭注太大,大農令也賠不起啊……”
便在此時,一隊宮人端着飯菜進門,開始給每一個案幾上擺放。
劉徹趁機擺擺手,呵呵笑道:“大農令就别推辭了,說不定還會給你們赢來幾萬畝良田呢、來來來,想吃飯,哎呀,楊川這個臭小子,想餓死朕了啊?”
随着一陣奇異香氣彌漫開來,衆人的眼睛登時便被眼前的美食所吸引,自然便再也無人理會大農令鄭當時的哀歎。
隻見每人面前的案幾上,隻擺放了一個松木盤子,裏面四小碗,四小碟,一大碗,擺放的十分齊整、講究,竟是挑不出任何禮儀上的毛病。
再看盤中餐,卻無外乎豆漿、豆腐腦、小蔥拌豆腐、蝦仁豆腐蒸蛋、家常豆腐、水煮肉片炖豆腐、油炸豆腐絲兒等,白的,綠的,紅的,金黃焦脆的,養眼極了。
“這便是、大豆烹制的美食?”
眼瞅着這一盤‘豆腐小品’,在座諸位文武大臣精神大振,同時,卻又甚爲疑惑,大豆研磨成豆漿、豆面、豆渣,這個大家都能理解。
可要說是烹制成白生生、嬌嫩嫩、香噴噴的豆腐腦、豆腐,怎麽聽上去就有些玄乎呢?
“前幾日便聽說過,長安城西門大街一帶,張湯家的豆腐作坊烹制出了天下一等一的美食,我還有點不信,如今看來,大豆真的可以作爲主食啊。”丞相公孫弘感歎道。
“嗯,此物白而不膩,豆香清新,果然是大豆烹制而成。”大農令鄭當時将鼻子湊上去,使勁聞了幾下,搖頭晃腦的說道。
“……”
……
就在劉徹、平陽公主、以及衆大臣們品嘗‘楊氏豆腐’時,豹姐回來了。
顯然,楊川的封地上到處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殺才,還有幾百條大型獒犬,豹姐也吓了一大跳,它費了好大的力氣,東躲西藏方才溜回到莊子裏。
“豹姐,發生什麽事情了?”
一見面,楊川就覺得豹姐的狀态不太對勁,不住的蹭着他的腿,似乎有些激動,又有些羞怯,難道這幾天跑出去搞對象了?
搬一隻小凳子坐在廚房門口,楊川輕輕撫摩着豹姐柔順的毛發,望着遠處黑黝黝的、猶如一隻遠古神獸的秦嶺,柔聲道:“豹姐,是不是搞對象去了?”
“喵嗷嗚……”
豹姐伸了一個懶腰,将毛茸茸的腦袋蹭在楊川的腿上,兩隻眼睛半眯着,也望着遠處的秦嶺,似乎有些茫然與迷離,讓楊川一陣好笑。
果然是春天來了啊。
楊川感歎一句,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有一塊田,一間廚房,身邊有豹姐陪伴……
“我沒吃飽,能不能再整幾個小菜?”突然,一個陰恻恻的聲音響起。
這大半夜的,如此神出鬼沒、鬼氣森森的,除了崔九老賊還有誰?
“一盤豆腐小品都沒吃飽啊?”楊川有些沒好氣的說道,“這大半夜的,仆役們都已經歇息了,讓我如何給給整幾個小菜啊?
有一說一,崔九大叔啊,這人上了年紀就要控制自己的飲食,尤其是晚上加餐,更是容易肥胖、三高……”
看一眼崔九高高瘦瘦、挂着一片破麻布的樣子,楊川閉嘴了。
崔九雙手攏在袖中,神情專注的瞅着豹姐,突然說道:“你姐都懷孕了,難道不給整點美食?我呢,就跟它一起進餐得了。”
豹姐懷孕了?
楊川這才吃了一驚,仔細檢查一遍,卻終究沒搞清楚,畢竟,這才出去三五日,即便是懷孕了也沒辦法檢查吧?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崔九:“你是不是想蹭吃蹭喝、騙我的?”
九點半忙完才回家,緊趕慢趕的,終于将今天的第一章碼出來了……
春天來了,黃河岸邊的柳樹已經變得很白、很長、很豐腴……呃、廚子看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