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一腳踏出廚房套間的木門,卻被娜仁托娅提了一把菜刀,奶兇奶兇的堵住,非要他給‘楊川哥哥和小滿姐姐’道歉……
簡直就!
外面那人,可是皇帝,不啻一頭上古兇獸,随便放個屁都能崩死一片人,豈能被一名小姑娘手提菜刀給威脅了?
這一次,失算了。
先是劉滿撲上去一陣亂撕亂咬亂罵,緊接着,娜仁托娅這死孩子,好死不活的,你提一把菜刀幹嘛呀!
楊川隻覺得一陣頭皮發麻,一把推開劉滿,便要跑出去替劉徹解圍,免得小丫頭被暴怒的皇帝一腳踩成肉黏黏。
不料,劉徹卻隻是呆了一呆,問一句:“你在保護你小滿姐姐?”
娜仁托娅卻不理睬他的話,隻是揮舞幾下菜刀,奶兇奶兇的罵道:“伱這個臭人,還不給我楊川哥哥和小滿姐姐賠禮道歉!”
劉徹苦笑一聲,頭都不回的道一聲:“楊川,劉滿,我錯啦。”
言畢,他小心翼翼的繞開兇巴巴的娜仁托娅,一溜煙的走掉了……
……
聽着劉徹的腳步聲快速離去,幾個呼吸後,終于聽不見了,楊川暗暗松了一口氣,一屁股跌坐在木凳上:“娜仁托娅,還不将菜刀放下!”
他隻覺得啊,後背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打濕了。
娜仁托娅探進一顆小腦袋,看見楊川、劉滿二人都沒事,這才放下心來:“楊川哥哥,小滿姐姐,娜仁托娅厲害不?”
楊川苦笑:“嗯,厲害得很。”
劉滿卻還在傷心,蹲在地上越哭越傷心,眼淚鼻涕什麽的糊了一臉,口中猶自嘟嘟囔囔的亂罵着,無非是一些‘渣男’、‘臭人’、‘臭不要臉’之類的話語。
娜仁托娅跑過去,用兩隻小手揉着劉滿的脊背,很是貼心的撫慰道:“小滿姐姐不哭,我阿爸說了,驕傲的莺鳥斷了翅膀,總會有瘋狗撲上來咬它,等下一次見了那臭人,咱倆一起上,抓爛他的臉!”
劉滿使勁點頭:“嗯,下次一起上!”
楊川聽得一陣頭大,忍不住罵道:“下一次見了老劉,不準再撕咬人家……嗯,更不準罵人說髒話。”
娜仁托娅卻不依,睜大雙眼,很認真的質問一句:“不對啊楊川哥哥,你不是經常給我們說,朋友來了有酒有肉,豺狼來了、自有那鋼槍與鐵刀麽?
那些大人臭不要臉,專門欺負小孩子,難道不是豺狼?”
楊川一陣心累,擺擺手,有些無力的說道:“反正不準再打罵老劉了……”
……
劉徹一溜煙出了楊氏廚房,迳直向平陽公主的那座閣樓走去,黑暗中,數十條影子也随之而動,緊緊跟了上去。
走到閣樓下,劉徹停下腳步,振一振衣衫,将幾绺被劉滿抓亂的發絲處理過一遍,這才緩步登樓。
臉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的傷,卻是毫無辦法,那死丫頭下手太狠,簡直跟她姑姑平陽公主小時候一模一樣,想起來就讓人牙癢癢!
“皇上!”
“陛下!”
“……”
劉徹剛走進閣樓,一衆文武大臣、宮人紛紛起身,躬身施禮;霍去病也想上前施禮問候,卻被曹襄一把扯到後面,躲在一個巨大書架後,悄咪咪的蹲了下來。
“你找死啊,沒看我舅舅的臉被人抓破了!”曹襄悄聲罵道。
“啊?不會吧,誰幹的!”霍去病這個鐵憨憨,便要跑出去,卻被曹襄死死的扯住,終于沒有成功。
“大家都等餓了吧,”劉徹面不改色的走到自己的繡榻之上,慵懶的擺擺手,“都坐下都坐下,站着說話腰疼。”
衆人面面相觑一兩個呼吸,默不作聲的落座了。
誰都看得出來,皇帝此番出去‘錘人’,倒好像被别人給反錘了一頓,不但臉上、脖子上帶着明顯的抓傷,手背上竟似被人給咬破了?
尤其離譜的,則是皇帝借去汲黯的那件棉袍,都讓人給扯破好幾道口子。
這般情形下,誰還敢去招惹他……
當然,也有不怕死的,就比如劉徹身邊的那位李美人,一看皇帝的臉上被人抓傷,手背被人咬傷,卻還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登時便有些傷心了。
這、分明是跑出去偷腥,被别的婦人給抓傷的吧?
“陛下,您臉上的傷、哎呀,還有手背上的傷是怎麽回事?來,臣妾給您揉揉……”李美人媚眼如絲,指若蘭花,捏着一條絲巾便要給劉徹去擦拭手背上的血污。
不料,向來對她和顔悅色的皇帝,突然陰沉了臉,淡淡說一句:“滾。”
“陛下,臣妾給您擦一下手背上的血……”
“滾。”
“陛下,這是誰家的狗咬的,您疼不疼啊?”
“滾!”
嘭的一聲巨響,卻是劉徹瞬間進入狂暴模式,一腳将面前的案幾踢得飛出去七八步,上面擺放的果品琉璃盞、黃金酒器、竹簡等物,稀裏嘩啦灑了一地。
李美人大驚失色,剛要開口說話,卻被劉徹一腳踢在心窩處,一聲痛呼,便直挺挺的向後撲出去好幾步。
“陛下息怒。”
“陛下保重龍體!”
衆大臣趕緊離席,紛紛躬身施禮,口稱‘死罪’,一個個噤若寒蟬,竟是覺得有些大禍臨頭的危險。
“來人,将這賤人給朕拖下去,連夜送回長安城!”
“還有那個李延年,還不給朕滾過來!”
兩名肥碩宮人悄然出現,提起不知死活的李美人,大踏步出了閣樓,自是将其送往長安城了。
李延年早就面色如土,渾身抖若篩糠,戰戰兢兢的走上前來,噗通一聲,直接癱倒在地:“陛下……”
如此發洩一番,終于吐出堵在心頭的一口惡氣,劉徹登時便恢複了之前的淡然與從容,随意擺擺手,溫言道:“諸位都坐吧,都坐下說話吧。”
然後,他看向張湯:“張湯,你過來,就當着大家的面審一審,問一問,給朕做一道可口的開胃菜吧。”
張湯躬身領命,面無表情的走到李延年面前,冷冰冰的說道:“常侍郎,說吧,你私入楊氏廚房,受何人指使?”
李延年偷看一眼劉徹,突然歎一口氣,道:“張湯,我錯了,你這便判我死罪吧。”
張湯混不理睬他的話,再一次冷聲問道:“你私入楊氏廚房,受何人指使?”
“無人指使,張湯,你判我死罪吧,”李延年再一次開口,哀聲說道:“我身爲常侍郎,心系皇上安危,整日整夜都睡不着覺,不敢讓自己的心神稍有松懈,這才犯下如此不赦之罪;
張湯,你讓我李延年去死吧。
隻有我死了,我這一顆心啊,才能從皇上的生活起居、喜怒哀樂、一飲一食上解脫出來……”
說這一番話時,李延年的神情就十分的哀切,痛哭流涕,并用一隻手狠狠的揪着自己的發髻,另一隻手捏成拳頭,使勁捶打着左胸心口位置,似乎那裏疼的不行。
若是楊川在此,定會驚呼一聲:‘窩草,大漢影帝啊!’
果不其然,在李延年的一番哀切哭訴下,劉徹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不等張湯繼續審問,便甚爲不耐的擺擺手:“滾滾滾,都給朕滾。”
張湯躬身施禮後,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吭聲了。
李延年卻滿面淚水的向前撲出半步,十分艱難的伸出一條臂膀,似乎那瀕死之人想要抓住一點什麽,嘶聲哭道:“皇上,奴婢走後,皇上一定要保重龍體,吃好睡好,心情煩悶的時候,多聽一聽氣勢恢宏的鍾鼎之音,可增皇上您的雄心壯志啊……”
劉徹一陣煩躁,使勁揮手:“滾滾滾,滾回犬台宮去給朕養狗去!”
李延年哀哀切切的嘶聲喊了幾聲‘皇上您保重’,這才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步履闌珊的向外走去,口中還在低聲吟唱:“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甯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随着李延年的沉重腳步漸行漸遠,歌聲也漸漸的悄不可聞,終于消散在寒涼的夜風之中,就十分的凄美而迷離。
劉徹望着門口方向,若有所思,兩根修長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輕叩擊不已。
“陛下,楊氏豆腐做好了,要不要進膳?”便在大家都沉默不語時,崔九走進閣樓,拱手問道。
氣氛一下子松弛下來了。
“好吧,聽說楊氏豆腐味道鮮美,堪稱天下一等一的絕佳美食,朕倒還真想品嘗一口呢。”
劉徹活動活動筋骨,響亮的打了一個哈欠,沒好氣的笑罵:“爲了吃一頓豆腐宴,楊川小賊竟讓朕等了兩個多時辰,委實可恨;
崔九,你去将他打上一頓,踢上幾腳,并告訴那小子,朕本來想賞他一些上林苑的良田,現在麽、哼,想都别想了!
這一次,不但不賞他,還要重重的責罰于他!
你去告訴楊川小子,明日的新式農具若差強人意,朕不僅要奪他的爵,還要罰金、嗯,就罰他十萬金,看把那小子給能的!”
崔九拱手道一聲‘好’,便轉身出門了。
幾名宮人輕手輕腳的跑出來,将之前被劉徹一腳踢翻的案幾擡出去,重新換了一張新的,并重新擺上琉璃盞、酒器、竹簡等物,彎腰退下。
終于、能開席了。
閣樓上的氛圍終于活泛起來,一些文武大臣開始低聲交談,一個個看上去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甚至,就連張湯也有些放松,不時的向門外張望一眼。
沒辦法,楊氏豆腐,隻要吃過一次,便會念念不忘,更何況他這位侍禦史大人,最近可是一日三餐都離不開豆漿、豆腐腦、小蔥拌豆腐、麻婆豆腐、家常豆腐……
啧啧,想起來就挺饞人呢。
于是,就連霍去病、曹襄二人,也悄咪咪的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眉垂眼,正襟危坐,就等着開席呢……
“曹襄,霍去病,”突然,劉徹懶洋洋的問一句,“剛才你們跑什麽地方去了?”
曹襄猛的一縮脖子,沒敢吭聲。
霍去病卻忽的站起身來,朗聲說道:“陛下,你臉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的傷是怎麽回事?是不是被劉滿那個小潑婦抓的?
陛下放心,去病這便去将她狠狠的斥責一番,抽幾鞭子,好給陛下出氣!
那個劉滿也太不像話了,仗着自己是大漢公主,陛下的親生女兒,幾次三番的用鞭子抽我……”
漸漸的,這憨貨的聲音低了下去。
他伸手撓一撓後腦勺,瞪着兩隻狹長而英氣勃勃的丹鳳眼,一臉疑惑的問道:“嗯?我說錯話了?你們、怎麽都這麽看着我?”
劉徹吃癟,廚子莫名的有些高興,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