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公孫敖喝令,近百名羽林軍轟然應諾,手持兵刃便要上前拿人。
霍去病臉色陰沉,也是一聲令下:“甲字号野戰營聽令,羽林孤兒膝下有黃金,上跪蒼天、君父,豈能無錯而受辱!”
緊接着,他冷聲質問:“公孫校尉不問青紅皂白,鞭笞楊川,尚未查清事情原委便要拿人,恐怕有失公允吧?”
一時間,衆羽林軍都呆住了。
尤其是跟随公孫敖一起來的那近百人,本來對曹襄的胡說八道一句都沒信,可在此刻,看着霍去病正氣凜然的模樣,不由得心下狐疑,忍不住向公孫敖偷眼看去。
公孫敖大怒若狂,拔劍在手,大踏步的向前,吼道:“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自己闖下滔天大禍還不自知,還敢給耶耶我龇牙?
來來來,聽說你霍去病少年天驕,神勇無敵,就讓耶耶我掂量掂量,你狗日的到底有個幾斤幾兩!”
霍去病揮動丈八馬槊,先将楊川、曹襄二人向後撥出七八步,拉開架勢,冷笑不止:“我霍去病有幾斤幾兩,關伱公孫敖屁事!”
公孫敖怒極而笑,大踏步疾沖上前,‘刷’的便是一劍刺出,直奔霍去病咽喉而來。
“去病小心!”楊川、曹襄齊聲喝道。
霍去病哈哈長笑,向後猛然退出半步,一個馬步側翻,也不躲避公孫敖的那一劍,手中馬槊驟然斜刺而出,卻是一招兩敗俱傷的打法。
俗話說的好,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這二人一高一低、一壯一弱、一老一少,手中兵刃也是一長一短,恰好形成鮮明對比,讓觀戰衆人一陣心驚肉跳,每一個人手心裏,自然而然的便捏出了兩把冷汗。
“來的好!”
公孫敖側身避開霍去病的一招‘毒龍刺’,手中青鋒劍随手格擋一下,再順勢一甩,霍去病便不由自主的一個踉跄向前撲出兩步。
公孫敖陰沉着臉,刷刷刷就是三劍。
霍去病側身翻滾倒地,險之又險的避開公孫敖的三劍劈刺,手中馬槊橫掃而過;同時,還不待招式使老,手腕一翻,變掃爲挑,直戳公孫敖的胸腹處……
……
劈砍刺戳,橫掃格擋,有來有往。
轉眼間,公孫敖、霍去病二人便交手三五十個回合,竟是棋逢對手、将遇良才…嗯,就是一時半會的,誰也奈何不了誰。
不過,從體力上來說,終究還是公孫敖大占上風。
即便如此,公孫敖卻早已覺得面上無光,堂堂校尉大人,三招兩式不能拿下麾下将士,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羞辱。
于是,他便想使出殺手锏……
“叮叮當當的,本宮還以爲來了幾個鐵匠呢,卻原來是在打架鬥毆啊?”便在此時,一身宮裝的‘小滿姑娘’走下閣樓,隻瞥了兩眼,便沒了興緻。
隻見她。
嗯,臉上的青紫腫塊就甚爲典雅、高貴,要不是在之前的‘嚴刑拷打’時,讓楊川揪掉頭發好幾绺,露出幾片白生生的頭皮,她那如雲發髻倒也盡顯皇家尊貴。
她對自己滿是淤青傷痕的容顔渾不在意,隻是滿眼關切的看向楊川,卻發現他滿臉都是血,一道鞭傷赫然刺目。
“小郎君!”
小滿姑娘臉色大變,三步并做兩步的疾奔過來,臉上痛惜憐愛之色就十分的明顯:“誰幹的?誰用鞭子抽打我家小郎君的?啊?
是不是你?還有你?”
不少羽林孤兒默默看向公孫敖,卻硬是沒敢吭聲。
隻有曹襄卻生怕事情鬧得不夠大,哈哈大笑,指着公孫敖怪叫:“哎呀呀,小滿姑娘,你家楊川小郎君被人欺負啦。
瞧見沒,就那位公孫敖公孫大爺,一鞭子抽下來,你家小郎君直接就被抽哭了。
嬸可忍叔不可忍,啧啧,楊川小郎君,你這俊俏小臉都被人一鞭子抽破了,就連本侯看着都好心疼啊……”
小滿姑娘大怒,卻還不忘柔聲對着楊川說一句:“小郎君且忍忍,回頭妾身給你敷藥……”
此女順手接過曹襄暗戳戳遞過來的一把佩劍,柳眉倒豎,大踏步的奔到場中,撲上去對着公孫敖就是一頓亂剁亂戳,渾然不顧刀劍無情,口中厲聲喝問:
“公孫敖,誰讓你用鞭子抽打我家小郎君了?你不說話是吧?好,我剁死你個老賊!”
正在與霍去病厮殺纏鬥的公孫敖,陡然看見此女,大喜之下卻又大吃一驚,卻實在是她的那張臉……哪個狗賊吃了熊心豹子膽,竟如此狠心,将堂堂大漢公主給揍成了豬頭?
在這一個愣神間。
公孫敖一時疏忽,差點就被霍去病一馬槊戳在小腹處,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他避開霍去病的一記橫掃,随手格擋開小滿姑娘的一通亂砍,猛的向後退出七八步,叱罵道:“霍去病,你狗日的先等等,回頭耶耶再教訓你!”
霍去病收住馬槊,盯着老賊哂笑不已,卻是一臉的不服,并往地上使勁唾了一口口水:“呸!”
這邊公孫敖剛剛站定腳跟,小滿姑娘卻瘋了似的撲上來,揮舞手中寶劍,猶如潑婦打架鬥毆那般不依不饒的亂砍不已,口中嬌斥連連:“公孫老賊,讓你鞭打楊川小郎君,讓你鞭打楊川小郎君!”
“老娘今天跟你拼啦!”
公孫敖無奈之下,隻好随手格擋,口中叫屈不已:“公主息怒,請容末将分說一二……”
小滿姑娘哪裏聽得進去,一把劍被她揮舞的‘嗚嗚’作響,簡直就當成一把菜刀亂砍亂剁,根本就沒有什麽章法。
公孫敖連連退避,口中還在關切的詢問:“公主您受傷了?快快告訴末将,是哪個狗賊竟然如此膽大妄爲,看我不剝了他的皮!”
不料,聽聞此言,小滿姑娘更增幾分惱怒,厲聲叱罵:“誰膽大妄爲了?啊?誰膽大妄爲了?本宮剁死你個老賊!”
“剁死你!剁死你!剁死你!”
公孫敖心中一陣叫苦不疊,即便他随手即可将她打倒,偏生又不敢輕舉妄動,隻能連連後退,随手格擋她的‘王八劍法’,一時間就很是狼狽。
衆人都看呆了。
尤其是曹襄,更是瞪大了雙眼,口中啧啧稱奇:“啧啧啧,到底是姓劉的種,楊川你看,這一股子潑辣勁兒,是不是比母親還要厲害啊?”
楊川默默擦拭着臉上的血污,神色淡然,恍若眼前這一切跟自己沒什麽關系,随口道:“是麽?”
曹襄瞅一眼楊川,低聲道:“公孫敖是我舅舅十分喜歡的一名悍将,頗有戰功,你可别動什麽心思……”
楊川擡頭,瞅着場中公孫敖被小滿姑娘追着亂砍,溫言笑道:“我一個小小羽林郎,何德何能,敢與校尉大人扳手腕?
曹襄,這裏的事情交給你了,我困倦得很,先去睡一會兒。”
言畢,他頭也不回的上了閣樓,‘咣當’一聲關上門,果然倒在木塌上呼呼大睡,轉眼間便鼾聲大作……
……
當天晚上,公孫敖快馬加鞭趕回長安城,在未央宮求見了劉徹。
“這麽說,霍去病能與你交手三五十個回合而不曾落敗?”
“滿月兒的傷勢嚴重不?要不要讓太醫趕過去救治?此事須嚴格保密,切莫讓她母親知曉,記下了?”
“哈哈哈,曹襄這小子一貫頑劣,回頭朕在他屁股上踢幾腳,狠狠的抽上幾鞭子,好給公孫校尉消消氣、解解恨。”
“至于鬼谷之事,就算了吧。”
“那些爲國捐軀者,就當成戰死上報,朕讓内府那邊厚厚賞賜其家人也就是了。”
“……”
聽着皇帝輕描淡寫、不痛不癢的一番話,公孫敖憋了一肚子的惡氣,幾次想說話,卻是硬生生的都沒插上話。
之前的禀告就很清楚,皇帝爲何避重就輕,閉口不說重點呢?
好不容易等到劉徹說的口幹舌燥,端了一碗酒淺飲一口,公孫敖趕緊說道:“陛下,十三級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羽林郎楊川,帶頭鬧事,虐殺陛下恩養的江湖高手,動手毆打滿月公主,還唆使霍去病、曹襄二人違抗軍令,實在是罪大惡……”
公孫敖正說的起勁,突然,劉徹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響亮的哈欠:“哎呀,朕今日在上林苑追逐一隻白鹿三個多時辰,差點将一身骨頭給抖散架了。
公孫校尉,這樣吧,有事咱回頭再說,朕要先去歇息了。”
言畢,劉徹站起身來,向後面暖閣走去。
公孫敖心下惱怒,語氣自然而然的便有些生硬,朗聲說道:“陛下,楊川小賊目無國法,蔑視軍紀,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便須……”
劉徹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便須如何?”
公孫敖深吸一口氣,道:“便須将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劉徹沉吟幾聲,頗有深意的瞅着公孫敖,半晌不語。
未央宮裏的氣氛,漸漸變得沉悶起來。
公孫敖被皇帝盯得有些發毛,讷讷道:“陛下,那楊川小賊心懷叵測,圖謀不軌,此次戕害鬼谷諸高手,莫不是與各地諸侯王有所牽涉……”
劉徹終于笑了。
他側頭看向大殿一側,笑問一句:“大長門睡得可還舒坦?”
靠坐在一根巨大柱子上打盹的崔九趕緊起身,躬身道:“禀告陛下,剛剛睡着,尚未夢見周公便被陛下給喚醒了。”
劉徹笑罵一句,指着公孫敖說道:“那個鬼谷之事,朕隻管支付錢糧金帛,具體事宜可是你二人操持的,現在出了這一攤子爛事,你們商量着去辦就行了。”
“對了崔九,明日一大早,你調配一些活血化瘀的傷藥給我的滿月兒送去,再将楊川小賊狠狠的打上一頓,替她出一口惡氣。”
“簡直不像話,竟敢毆打朕的女兒,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劉徹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便走,三兩步便進了暖閣。
崔九裝模作樣的拱拱手:“是,陛下。”
公孫敖卻有些愕然,一把扯住崔九的衣袖,怒道:“大長門,陛下、這是何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