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有很多名字,譬如像什麽大白菜、小白菜、結球白菜、不結球白菜、百财、娃娃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楊川卻喜歡它最初的名字:崧。
瞧瞧,古人多會起名字,一個簡簡單單的‘崧’字,便讓白菜有了一種十分形象的畫面:山腳下,松林邊的坡地上,一朵一朵的白菜,白生生,黃嫩嫩,綠個瑩瑩,簡直好看極了。
這種菜蔬,在六七千年以前,就被先民們發現,并開始人工栽植。
隻不過,要說大面積種植,且能讓大多數人品嘗食用,卻一直要到将近一千年後,據史書記載,約莫在白送年間,菘菜終于成爲一種常見菜蔬。
在漢帝國,大冬天的能吃一口新鮮菘菜,簡直就難以想象。
也就是說,即便是楊川将這些大白菜直接運到長安城,便可換回難以計數的錢币、金子、糧食、牲口和農具,更别說将其腌制成酸爽可口的‘楊氏腌白菜’了……
曹襄終于開竅了。
他自告奮勇的成了楊氏的‘專業會計’,跟在楊川屁股後頭,忙得不可開交。
這厮精于算術,小小年紀在商道上卻已摸爬滾打好幾年,憑着他的眼界和見識,以及對長安權貴之家的了解,很快便給楊川計算出一個十分精确的數字:
一百二十萬錢。
這一筆錢,意味着什麽呢?曹襄告訴楊川,這一大筆錢币,可在關中之地購置良田九百畝到一千畝;若是薄田,差不多能購置兩千畝以上。
對于這樣一個結果,楊川很滿意,拍一拍曹襄的肩膀,溫言道:“那就加把勁,把這一百二十萬錢,變成三百六十萬錢。”
曹襄側頭想了想,沒想通。
楊氏腌白菜的确好吃,脆脆的,酸酸的,無論是就飯吃還是夾餅子吃,還是像楊川那樣,變着花樣兒的炒着吃、炖着吃,絕對是極品美食。
問題是,權貴之家就那麽一小撮,根本就吃不了那麽多……
“楊川,你的意思是、賣給那些小門小戶的人家?”曹襄跟随楊川半年,大緻也猜到其心思。
“不,不但要賣給小戶人家,還要賣給那些部曲、仆役,”楊川一邊查看那些大缸裏的腌菜,一邊沉吟着說道:“想辦法搞一批陶器,要分成上、中、下三種。”
“這上品的壇子裏,裝的自然是上品的腌白菜;中品的壇子裏,裝的自然是中品的腌白菜;至于下品的呢,裝的自然是下品的腌白菜。”
曹襄哈哈大笑,一腳踢在楊川的屁股上:“懂了懂了,你這家夥還說我這個鹽販子是奸商,以我看啊,你小子才是真的心黑手辣!
啧啧,想想看,我舅舅的腌白菜該用什麽壇子?金的?琉璃的?或者,幹脆整幾個羊脂玉的算求,一壇腌白菜賣他幾百金?
這個伱就别操心,腌你的菜去,怎麽賣錢交給我就行了,至于傭金嗎……就讓卓姨送來的那二十名小婦人侍奉本侯沐浴更衣一次,如何?”
楊川面無表情的說道:“好,我這就給母親寫信。”
曹襄歎一口氣,整個人便如霜打過的白菜葉子,蔫不拉幾的向外走去:“好了好了,一個月内,本侯保證将你的腌白菜賣遍關中之地……”
……
解決了‘包裝’問題,楊川心情極佳。
本來呢,他想自己燒制一批精美瓷器,再往裏面裝上‘楊氏腌菜’,再想辦法賣給皇家貴人和權貴之家;問題是,如今是冬天,還真不适合燒制瓷器、陶器。
而最根本的原因,卻是還是技術難題。
眼下漢帝國燒制的陶器十分簡陋,其中雖然也有一些品質很好的玩意,可是,與後世出現的瓷器比起來,簡直不堪入目啊。
黏土的品質,火候的把控,木炭的質量,以及瓷器燒制過程中的一些秘法訣竅,他一個當廚子的根本就是一知半解。
‘看來,瓷器燒制一事,隻能等明年開春再說了……’
在腌白菜的幾處甬道裏轉悠一陣,細細查看、盤算,覺得實在沒有什麽遺漏,楊川信步來到腌制蘿蔔、大頭菜的地方。
這裏就比較簡單,隻有堂邑父帶着幾名匈奴人在幹活,一道厚厚的木闆門,将之與其他區域隔絕開來,其他閑雜人等禁止入内。
因爲,這地方也算一個核心區域:‘楊氏榨菜’的研發基地。
作爲一名廚子,如何将食材的價值最大化,這是一種基本的職業操守;這就好比那些個當官的,如何将手頭資源在任期内發揮到極限、且能安全着陸,不僅是一種運氣,更是一個技術活兒。
所以,當楊川面對幾大堆蘿蔔、大頭菜、且連時,第一個想法,并不是将盡快抛售出去,換來一堆錢币,而是經曆過一番深思熟慮後,這才決定要研發出一種脆爽鮮香、方便存儲的新式菜品:
楊氏榨菜。
後世常見的榨菜,主要由芥菜的菜頭兒腌制而成,其味道脆嫩鮮美,酸鹹均可,配上香油、白酒、香料、精鹽、辣椒油等,曾經風靡全球。
此外,黃瓜、蘿蔔、且連、芥藍等菜蔬,都可以調制成‘榨菜’。
甚至,有人還研發出一種‘黃瓜海帶黃花菜’榨菜,楊川曾經品嘗過,味道還真是甚爲别緻呢。
所以說啊,這榨菜呢,還真算得上是一種百搭菜。
限于手頭的食材、調料和工藝水平,楊川想要腌制出風味獨特的‘楊氏榨菜’,便隻能另辟蹊徑,因爲,光是白酒、辣椒油兩樣東西,便是他眼下無法解決的難題。
而且,他手頭可用的食材,也隻有蘿蔔、大頭菜和且連三種。
其中,蘿蔔和大頭菜是漢帝國本土菜蔬,且連卻是西域那邊流傳過來的,具體種植時間根本就無法考證。
“小郎君,這一缸大頭菜腌好了,要不要開始榨汁?”
堂邑父走過來,躬身說道:“此外,依照小郎君的吩咐,所有的蘿蔔、大頭菜、且連菜都經過第三遍腌制處理、換過第三遍鹽水了。”
楊川揭開一口大缸的蓋子,湊在上面聞了幾下,用一雙特制的長筷子夾一片大頭菜,放入口中慢慢品嚼一會兒,笑道:“還不錯,菜蔬裏面的水分析出差不多了。”
“堂邑父大叔,這一缸大頭菜腌制差不多了,可以榨汁了。”
聽到楊川的吩咐,堂邑父甕聲甕氣的招呼一聲:“娜仁托娅,薩仁娜,還有你們幾個懶蟲子都過來幫忙,榨汁子啦!”
一名匈奴婦人趨步過來,先給楊川見禮,然後,才默默的過去幫忙。
瞅着這婦人豐滿的腰身、白生生的肌膚和烏雲一般的黑發,楊川愣了愣,方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薩仁娜大嬸麽?”
堂邑父憨厚老實的咧嘴一笑,看上去還挺不好意思,就像幹了什麽壞事一般,讷讷道:“禀告小郎君,她的确是薩仁娜……”
楊川哈哈大笑,小手一揮:“等最近這段日子忙完,本公子做主,将她嫁給你做妻子吧。”
堂邑父‘哎’了一聲,悶聲幹活去了。
瞅着這一大家子匈奴人忙碌,相互扶持、幫助,臉上流露出的幸福笑容自然而然,楊川都有些羨慕這些家夥了。
當然,也可能隻有在他楊川的莊子上,這些仆役的日子,才略微有那麽一點滋味兒吧……
他使勁搓幾下臉頰,深呼吸幾下,輕輕抹去一些不合時宜的感慨與想法,走向那架他親手設計的‘榨汁機’前,仔細觀察着、思索着。
時不時的,還會蘸一點菜汁子品嘗一會兒。
這榨菜的烹制,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将大頭菜或蘿蔔的菜汁子去除,這一步便是‘脫水’,大緻有兩種辦法;
其一便是風幹,又叫‘風脫水’,是腌制榨菜最古老的一種脫水手法,隻需在切片後的大頭菜上塗抹一層青鹽,挂在屋檐下令其風幹即可;
而楊川采取的則是‘鹽脫水’,不僅方便,而且,耗費時間也很少,具體做法是将菜頭剝皮處理後,直接傾倒在鹽水池中浸泡一日一夜後,榨幹一次;然後,再浸泡,再榨幹。
如此三番,除盡菜中水分後,即可加入精鹽、香料和幹辣椒、花椒、茴香、砂仁、胡椒、山柰、甘草、肉桂、白酒;然後裝壇、封口,在陰涼處存放。
在隔絕空氣的條件下,壇裏的榨菜先經酒精發酵,後經乳酸發酵,産生特殊酸味與香味,就成爲市售的榨菜了。
因爲沒有白酒、辣椒兩樣食材,楊川隻能用酒曲和芥末替代,口感上……還行吧,反正漢帝國的人都不曾吃過正宗的榨菜,這‘楊氏榨菜’可不就是天下第一?
想想就挺舒坦的……
“堂邑父大叔,再加一把勁,這菜汁子還沒榨幹呢。”楊川擡頭喊了一句。
哎嗨喲嗨!
哎嗨喲嗨……
随着堂邑父簡潔有力的号子聲,在幾根巨大的木棒和石磨盤的重壓下,更多的菜汁子流淌出來,散發着陣陣清香。
楊川仰着臉,深吸一口空氣中的菜汁味道,露出頗爲滿意的笑容。
他估摸着,再有一兩個時辰,第一批榨菜就要問世了……
……
“楊川,你說我該咋辦啊?”
“楊川,我霍去病真是丢人呐,堂堂羽林軍,還沒有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尚未陣斬匈奴大單于的狗頭于兩軍陣前,卻怎的做下此等下流之事?”
“楊川耶耶,給哥出個主意,如何才能甩掉曹襄妹妹的糾纏?”
“哎呀你可不知道,他那個妹妹簡直就是個母老虎,手上力氣大得很,捉迷藏的時候還耍賴,有一次我差點都壓不住她……”
提着一小壇‘楊氏榨菜’,一回到暖閣,楊川就被霍去病拉住胳膊一陣訴苦,讓他差點都笑出聲了。
這個鐵憨憨,果然尚未濕身呢。
“楊川,你這家夥老奸巨猾、心黑手辣,趕緊幫哥哥我拿個主意啊!”
看見楊川忍俊不禁的樣子,霍去病以爲是在嘲笑他,都有些生氣了,一把将楊川舉起來:“你若再笑話,某家摔你一個狗吃屎!”
楊川趕緊求饒:“好了,别鬧了,我這便給你出主意!”
霍去病這才放下楊川,火急火燎的問道:“什麽主意?”
楊川哈哈大笑,先洗了一把臉,慢條斯理的換上寬松舒适的衣衫,又沏了一壺野菊花茶,這才躺平在馬紮子上,伸手指一指自己提來的小壇子:
“去,嘗嘗本公子的手藝,保證麽麻哒。”
霍去病皺眉問道:“此爲、何物?”
楊川:“楊氏榨菜。”
這一章本來寫了将近6000字,結果,删删改改,就剩下這麽一點了……
讀者老爺就湊合着看吧,剛好趕上中午吃飯,這一碟‘楊氏榨菜’,剛好可以作爲就飯菜呢。(狗頭保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