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被人給告下了,無論如何,楊川的心裏就很是不爽。
當他看見桑弘羊那張白白淨淨的官臉和捏腔拿調的官腔,他就想在上面搗一拳,這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觸漢帝國的‘文官’,給他的感覺很差勁兒。
至于說張骞、司馬遷、蘇建、崔九等人,說實話,楊川還真的無法将那幾人與‘官吏’這種生物聯系起來。
尤其是當桑弘羊說出‘對了,還有最後一條,你強行扣留他人部曲、仆役,也是重罪一條’,楊川登時便明白過來,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将他給告下了。
館陶大長公主,劉嫖那老婦。
因爲,在他封地上的部曲和仆役分兩撥,其中一撥,是平陽公主遣送過來幫忙的,等于是給曹襄‘治病’的酬勞;
而另外一撥,卻是當時被霍去病等羽林軍強行拘留下來的‘野人’。
據霍去病講說,當時,五十羽林軍在此地清剿時,那些人手持兵刃、繩索、網套等捉人工具,剛剛從長安城裏趕來,就被羽林軍當場鎮壓,并強行奴役他們開荒種地……
……
“你慢慢核查便是了,”楊川冷着臉,對着桑弘羊拱拱手,“我還要去照看自己的病人呢,恕不奉陪。”
言畢,他便帶着豹姐揚長而去,隻留下一臉怒容的桑弘羊。
如今,他的身份早已不是當初的一介賤籍,雖然在長安城裏,一個‘中更卿爵’可能不算什麽人物,但也絕非任人捏拿的小屁民。
楊川走的很慢,也很灑脫,心裏開始捉摸如何應對眼前這一攤子破事。
“發生什麽事了?”
曹襄正在吭哧吭哧的挖野菜,老遠看着楊川走過來,臉色就很難看,忍不住哈哈笑道:“不會是良心發現,來幫本侯挖野菜了?”
楊川搖搖頭,正色說道:“大農令的一名屬官來查我了,說我的封地上,種植的莊稼比例不符合朝廷規定,還擅自挖魚塘、無故宰殺耕牛、強行扣留他人奴仆。
曹襄,你們權貴之家,若遇到這種爛事,會如何處置?”
曹襄聽了,呆了一呆,苦笑道:“麻蛋,伱小子到底是有多命苦,竟會如此招人嫉恨?這點屁事也被人給盯上了?”
曹襄告訴楊川,就算是權貴之家,其實也不願得罪大農令那幫老東西,尤其是在關中一帶,就連皇帝的那些私田裏要種什麽莊稼,都要接受大農令的審核,一旦與政令不符,負責給皇帝打理錢糧事的少府也會吃不了兜着走。
這麽說,漢帝國還是個法治社會了……
楊川氣哼哼的罵道:“罰金五百斤,還要削爵、坐牢、發配戍邊,曹襄,你那位姑奶奶還真看得起我一個小小廚子啊!”
曹襄嘿嘿笑着,略微沉吟幾聲,道:“要不,還是給我母親傳一句話吧,這種事你扛不下來,我又不好直接出面,大農令的那幫狗日的,最近其實也在針對本侯的青鹽生意,說不定,他們項莊舞劍,而在于我這個大漢的鹽販子呢。”
楊川搖頭,轉身就走,大聲說道:“些許小事,不足挂齒,就不煩勞長公主殿下了。”
不是他不願依仗平陽公主的權勢,實在是他還真不能大凡小事的,都去求告人家,這是一種政治智慧,可不是簡簡單單的過家家遊戲啊。
如果連這種破事都擺不平,他楊川在平陽公主的眼裏,便會大大貶值,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在必要的時候,定會被人毫不猶豫的當成棄子……
……
晌午時,楊川與曹襄、豹姐正在吃飯,桑弘羊來了。
這貨看樣子還真是兢兢業業,黑色的官服上沾了好多泥巴、草屑,赤着兩隻大腳丫子,一雙破爛草鞋卻被他提在手裏,大踏步的走進莊院。
曹襄眼皮都沒擡一下,吸溜溜的吃着漿水面,一大口苦苦菜被他嚼得‘嚓嚓嚓’的亂響着,就像大牲口嚼吃草料時那般,聽得人牙癢癢。
作爲家主,楊川在官吏面前也不能失了禮數,便站起來拱拱手,笑道:“籍田令辛苦了。”
“請坐。”
然後,他一屁股坐下來,端起一碗漿水面慢慢吃着。
他的吃相就斯文多了,一根根勁道白淨的細長面,被他用筷子攪動着,在清亮亮的漿水湯汁中搖擺幾下,理順後,高高挑起來。
而後,方才吸溜溜的一口嗦進去,随便咀嚼數下,咕咚一聲吞入腹中。
緊接着,端起大黑碗,又是美滋滋的一大口漿水喝下去,舒坦的忍不住哼哼一下,贊歎一句:“曹襄,今日這漿水酸爽可口,很是解暑,這大熱天的,回頭給那些部曲、仆役挑幾桶送過去。”
曹襄嚼着一口苦苦菜,含含混混的應承一句:“嗯,好。”
楊川夾了一筷子苦苦菜,細細嚼着,搖頭歎息:“這種野菜,隻所以稱之爲野菜,就因爲主人家不喜歡吃它,總想着要對其斬草除根,自然便成了野菜。
可是你看啊曹襄,咱二人是不是很沒出息,咋就喜歡吃這種不入流的野菜呢?你說說看,咱二人是不是犯賤?”
曹襄嘿嘿笑着:“很,很賤!”
二人一唱一和,談笑風生,卻将桑弘羊晾在一旁臉色鐵青。
本來,一個十三級中更卿爵,他自信完全可以捏拿住,不料,眼下卻多了一個列侯曹襄,這就讓他很是難受。
尤其是眼前的這兩個小賊,分明正在吃飯,卻還不客套着請他這位大漢籍田令就坐、進食,簡直就……好吧,因爲有平陽侯曹襄在座,人家其實也沒有失禮啊。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漢帝國講的便是一個禮。
貴人進膳,基本上不會邀請身份低微者入席,這也是朝廷法度所規定的,他桑弘羊根本就沒有資格七想八想。
問題是!
這兩個小賊所吃飯食,這個清香酸爽的滋味兒,真特娘的竄啊,讓人的口水忍不住就是滿滿當當的一大口,根本就來不及吞咽好吧!
再加上在田間地頭奔忙了一早上,桑弘羊早已腹中饑餓難耐,也很是口渴,就算是一大碗沒滋沒味的野菜湯都很是讓人念想……
楊川自然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饞一饞這位大漢‘籍田令’。
一個相當于後世‘農業司司長’的朝廷官員,不知道麥子不僅比糜子、谷子等農作物的産量高,而且,其口感和營養更勝一籌,這本來也無可厚非,因爲大家還不知道該如何磨掉麥子的麸皮,自然不會做面條、蒸饅頭。
但是,拿着館陶公主那老婦的一根毛,卻當成令箭跑來欺負人,這就過分了。
作爲一名合格的廚子,楊川已經做好了打算:‘關于大漢帝國的糧食問題,該好好說道說道一下了。’
蘭州下雪了,還夾雜着北風與沙塵暴,廚子的心情很低落,打開東面的窗戶,看着風雪夜裏的霍去病水泥雕像,我就是在想啊,兩千年前的那個少年該有多麽孤單而驕傲……
北方小年,廚子給大家拜年了。
多吃瓜果蔬菜,少量吃一點肉,這個冬天很難熬,但終究快要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