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楊川就收到了司馬遷的‘回信’,自然也是一卷羊皮。
一邊喝着野雞蘑菇湯,一邊翻看司馬遷寫給自己的回信,他總覺得心裏頭怪怪的:‘從前的司馬遷存在于課本上,再怎麽了不起,卻終究是個死人……’
眼下給自己回信的,可是活的司馬遷啊!
如此這般想一想,楊川竟莫名的有些擔心,自己顯然不是一個什麽好人,武功也很拉胯,唯二的長處就是人很帥、廚藝還獨步天下。
像他這樣的一個人,司馬遷在他的《史記》中會如何記載?
估摸着也沒幾句好話,最多在貨殖列傳中一筆帶過:‘大漢廚子楊川,隴西人,精庖廚,貪生怕死,堪稱大漢苟聖侯……’
想想就挺無趣的。
司馬遷這人目前看來還不錯,有些臭不要臉,爲了一口美食就可以放棄貴族子弟的底線,不僅和他這樣的“賤民”交往,還跟豹姐傻雕它們搶肉吃,但總歸還是挺有人情味兒的。
可是,自從那個倒黴蛋被劉徹割了蛋蛋以後,就開始了他的變态人生,硬生生的将一本曆史書寫成了網絡爽文,差點被劉徹關進小黑屋。
感慨良多,誰都不容易啊。
三大碗野雞炖蘑菇吞入腹中,楊川舒坦的撫摩着肚子,斜靠在豹姐柔軟溫暖的身上,再一次研讀司馬遷的來信。
‘看來,這一份軍功沒什麽大問題,就是得解釋清楚,爲何要擅離職守?’
‘生擒一名百夫長,可從賤籍直升至吏爵,也就是五大夫。’
‘射雕手算什麽官職?百夫長,還是千夫長?’
‘對了,還有兩個萬夫長級别的大貨,一對王炸扔出去,會不會一錘定音……直接封侯?’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這種潑天軍功,若是擱在衛青、霍去病、李廣利等外戚親信的手裏,絕對是王炸,就算是不能直接拜将封侯,起碼也會賞賜無盡。
至于自己麽,想想就行了。
楊川心裏很清楚,眼下的他,就算陣斬匈奴三千騎、順手打死一群軍臣單于、左賢王、右賢王什麽的,估計不但落不下好,還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據一些曆史書記載,在老劉家的人當皇帝的時代,軍功越大就越危險,你沒看那些大司馬、大将軍,動不動就會被人弄死一戶口本?
楊川随手将羊皮丢進火堆,歎一口氣,躺下來閉目養神。
捉了五個匈奴大人物,不能兌換成軍功也就罷了,偏生這幾個貨還特别能吃,又要伺候着拉屎拉尿,簡直就是幾個大累贅……
……
次日傍晚,楊川扛着兩隻青羊,一臉疲憊的返回醜字号烽燧。
“楊公子回來啦?”
“哎呀,老崔頭兒好口福,這剛來咱醜字号烽燧就能吃到烤全羊啊。”
三名關中漢子熱情的迎接上來,将兩隻青羊從楊川的肩頭取下來,開始快手快腳的剝洗起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嗯,差不多就跟那幾隻傻雕差不多,全是大吃貨。
“怎麽,來新人了?”
楊川拍打着身上的塵土,一擡頭便看見廚房竈台前蹲着一個人,高瘦高瘦的,一頭花白頭發亂蓬蓬的,應該是一名戍邊的老卒。
就在這麽一晃眼間,楊川突然想到了張骞那個大坑貨,不也是這樣高瘦高瘦的嗎?
當然,這個老崔頭比張骞更瘦,臉色蒼白的厲害,還泛着一股子奇怪的青光,就好像很多年不曾曬過太陽的樣子,就……挺吓人的?
對,就是這種感覺。
當老崔頭緩緩轉頭,神情木然的看向自己時,楊川隻覺得心頭猛的一突突,登時便斷定:這個老崔頭兒,絕對有問題!
這種感覺沒什麽充分的理由,而是純粹的經驗。
兩世爲人。
二十幾年的廚子生涯,讓他閱人無數,從達官貴人到販夫走卒,從江湖大哥到街頭癟三,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什麽人沒見過!
而五六年的奴隸生涯,更是他這一生中難以忘卻的傷痛,差不多就是從地獄中撿回來一條性命……
這個老崔頭兒,如果不是一尊神,就是一個地獄歸來的惡魔,或者,應該是一隻上古兇獸,而且還是那種一口一個小朋友的老怪物。
總之,這是一個老變态!
“是啊,老崔頭兒是新來的,”一名烽子笑呵呵的拍拍老崔頭兒的肩膀,“也是咱關中人,以後就是一家人啦。”
楊川心頭極不舒服,但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他使勁搓着臉頰,嘟囔着罵道:“連着兩三天大雪,狍子,青羊,野兔都餓瘋了,本來很容易捕獵的,偏生遭遇一群野狼,差點把小命給送了。”
“你們先把羊肉浸泡在清水裏,我去眯一會兒,半個時辰後喊我。”
楊川打了幾個哈欠,疲憊的登上烽燧三層的瞭望台,裹着羊皮袍子,倒頭就睡。
正在值守的一名烽子沒有言語,默默拿過來一張幹淨羊皮,貼心的蓋在楊川的腿上,咧着一口大黃牙無聲傻笑。
剛開始,他們很看不慣楊川的做派,認爲這個“從長安城裏來的權貴子弟”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多多少少都有點自卑的意思。
可是随着相處日久,他們發現這少年除了喜歡幹淨,好吃懶做以外,基本上也沒有多少壞習慣,自從上次把他們三個人痛打一頓後,就再也沒有欺負過人。
漸漸的,幾個關中漢子的“父愛”開始泛濫了……
其實,楊川根本就沒有入睡。
他是找了一個借口,躲在瞭望台上想事情來了。
老崔頭兒給他的第一感覺很糟糕,那老東西看似木讷,實則猶如一條毒蛇,讓人想起來就心頭發冷,忍不住就打一個寒戰。
這種感覺已經有多少年不曾體味過了?
楊川蜷縮在羊皮袍子裏,在腦海裏将過往的那些壞人,惡人,老變态都過濾一遍,甚至包括哪些影視劇中的人物形象都不放過……
慢慢的,他感覺有點頭緒了。
趙高?李延年?魏忠賢?李蓮英?
‘奇怪,怎麽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閹人?’
楊川仔細回憶老崔頭兒緩緩轉首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神,神态,表情,眼睛,胡須,以及喉結!
确定了,絕對是一個閹人。
楊川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麽,同時又更加糊塗起來:‘一個陰狠毒辣的閹人,爲何會出現在一座小小的烽燧?’
而且,好巧不巧的,正好是自己給司馬遷寫信後一天半時間出現,莫非沖我來的?
楊川有一個很好的習慣,那就是凡事做最壞的打算,微小謹慎,盡量做好各種必要的準備,然後做最大的努力。
這個習慣,讓他在野蠻的羌人部落裏,從六歲活到了十二歲。
“楊公子,羊肉浸好了,”就在此時,一名烽子爬上瞭望台來喊他,“今晚咱們吃烤全羊還是手抓羊肉?”
楊川慢慢坐起來,笑道:“今晚涮羊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