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28年,大漢元朔元年,皇子據生,衛夫人之子也。
三月,甲子,立衛夫人爲皇後,赦天下。
匈奴二萬騎入漢,殺遼西太守,略二千馀人,圍韓安國壁;又入漁陽、雁門,各殺略千馀人。安國益東徙,屯北平;數月,病死。
天子乃複召李廣,拜爲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漢之飛将軍“;車騎将軍衛青将三萬騎出雁門,将軍李息出代;衛青斬首虜數千人。
匈奴右賢王遠征烏孫,大敗而歸,元氣大傷。
右賢王失陰山河套平原,西域諸國紛亂,河西走廊休屠王、渾邪王内鬥不休;軍臣單于派一個兒子來接管右地,與右賢王羅姑比水火不容……
經過将近一個時辰的梳理,楊川對當前的天下大勢,終于有了一個大緻了解。
‘也就是說,霍去病跟自己一樣,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
‘帥不帥?猛不猛?有沒有老婆?’
在這座天下,楊川隻關心兩個人: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便是霍去病。
不爲别的,就因爲他前世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那座名叫蘭州的集貿市場裏,有一套足夠讓他老楊家窮三代的房子,推開朝東的那一扇窗,正好能看見霍去病的雕像。
那是一位用鋼筋混凝土塑造的英雄,足足有十二三米高的樣子,騎着一匹戰馬,手提一杆紅纓槍,英氣勃發,足夠令人心生慚愧。
在那位英雄腳下的花壇裏,楊川出色的完成過一個任務:相親、摸手看相、親嘴兒、搞對象。
從此以後,她每次推開窗戶時都要贊歎一句:‘你說,這個霍去病咋就這麽帥呢……’
……
“小樣兒,有什麽了不起的!”楊川有點走神,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張骞愕然問道:“何意?”
楊川一巴掌扇在豹姐的屁股上,罵道:“看看你都肥成什麽樣子了?還不出去抓幾隻野雞!”
豹姐委屈的站起來,一聲不吭的躍出營地的圍欄,去外面抓野雞去了。
“楊川小子,你似乎有什麽心事?”張骞果然是人精,一般的掩飾根本就騙不了他,“若有爲難之事,不妨說于某家聽聽,或許能幫一二。”
楊川愁眉苦臉的說道:“長安米貴,居之不易,大叔您說我想辦法帶回去一些牛羊,能不能換幾十畝良田養家糊口?”
本來,他想問于阗玉的,結果話到嘴邊,便柔絲滑順的變成了牛羊。
“某家也不知曉。”
張骞歎一口氣,突然有些莫名的傷感,淡然說道:“離開大漢十三載,昔日親朋好友、妻兒老小也不知怎麽樣了……還是想想如何回去吧。”
張骞送懷中摸出一卷羊皮,卻是他另行繪制的一張地圖,山川河流、城郭道路、各方勢力分布等一目了然,極爲詳盡。
不愧被後世人稱爲大漢帝國的‘活地圖’,就這一樣本事,擱在後世,至少能在地質勘探隊混一個臨時工的崗位。
“咱們如今所處位置是若羌,有三條道路可返回大漢,”張骞用一根手指勾畫着,“一是羌中道,二爲河西走廊,三爲……取北道,奔龍城匈奴人老巢方向。”
張骞沉吟不決,一隻手在褲裆裏使勁掏了幾下,捏出來一樣東西,也不知道是跳蚤還是虱子,随手往竈火裏一丢。
噗嗤。
楊川登時覺得,今天的烤牛排不香了。
他很仔細的在牛肉上刷了一些胡麻油糊糊,随便翻烤片刻,再蘸上青鹽腌制的野韭菜花,便遞給了張骞。
“小子覺得,咱們可以先進河西走廊,轉而北上去龍城,途中變道,從扁都口入羌中、河湟而進入隴西。”
這其實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對于如何逃回大漢帝國,楊川曾經反複推演過,認爲完全可以趁着匈奴人發生内亂,大模大樣的穿過河西走廊,并通過扁都口回到隴西。
不過,看張骞的神情,對他這個黃口小兒的建議不置可否,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眼瞅着張骞用掏過褲裆的那隻手抓着烤牛排,大口撕嚼,楊川默默吞了一口唾沫,又給這位大爺舀了一碗肉湯,并在上面撒了一小撮綠瑩瑩的芫荽。
好歹也是個讀書人,太不講究衛生了。
張骞接過牛肉湯,吸溜溜的喝了兩大口,舒坦的歎息了一聲:“小子,就伱這炖牛肉的手藝,在長安城裏開一間食肆都能掙錢養家。”
楊川不動聲色的問道:“經營食肆者,不是賤籍?”
張骞讪笑幾聲,含含混混的說道:“若是朝廷或權貴之家經營的食肆,不但不是賤籍,且有機會升官加爵,有望成爲天廚。”
楊川搖頭道:“小子隻想種幾十畝良田,娶妻生子。”
這個張骞壞的很,給皇帝做飯的‘天廚’,的确是官宦之身,身份地位自然不差,問題是、大漢朝的‘天廚’好像都是閹人吧?
簡直了!
楊川心下有些惱怒,面上卻笑意盎然,繼續說道:“大叔,還是想辦法回歸大漢吧。”
張骞悶頭嚼着牛排,喝着牛肉湯,突然問道:“楊川小子,你家中還有何人?”
楊川一愣,随口道:“我父戰死,其他人都被羌人殺光了。”
張骞微微點頭,似乎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某家有一事相求,你能答應就答應,不能答應就當某家什麽都沒說。”
楊川心頭湧上一絲不妙之感,他怎麽覺得,這位‘博望侯’要給自己挖一個大坑?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是,這種破事在前世本就十分尋常,他在勘探隊裏當廚子時,因爲是臨時崗位,便爲某些人背過好多次黑鍋,以至于他的名字在工資表上變來變去……
麻蛋,這是想坑人的節奏啊?
虧得咱還救過他的性命!
“大叔,有什麽話您盡快言說,”楊川有些拘謹的搓着兩隻小手,輕聲道:“小子自幼孤苦無依,在草原上當了這些年的奴隸,什麽罪沒受過?
什麽苦沒吃過?
大叔您盡管開口,隻要小子能做到,就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爲了讓自己看上去更‘慨然’一些,楊川猛的站起身來,躬身施禮:“小子楊川,願爲大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骞呵呵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件陳年舊事,老心傷懷,忍不住就說出口來,倒是讓你小子給看破了。”
楊川:“……”
我看破什麽了?您現在是官,是大漢使者,秩比千石的中郎将大人,想要咱幹什麽直接開口,别整這些有的沒的、虛頭巴腦的玩意兒。
不得不承認,從這一刻開始,楊川的内心深處發生了一絲不爲人知的變化:對這位大名鼎鼎的博望侯,他多少有些失望。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肯定是一個大坑貨。
果然!
張骞接下來的一番話,徹底印證了楊川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