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日惱怒一陣，卻突然笑了。
“該死的，陳養喆這老東西，真是不擇手段啊，爲了得到亞進汽車，連自己的孫子都變成了棋子，他的眼裏還有沒有親情二字？”
手下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出人意料的是，陳養喆與亞進汽車宋嚴明會面的地點，竟然是在北漢山山腰上的一個酒館
“哦，你平時很喜歡來這裏嗎？就是這樣的……精緻？”
陳養喆環顧四周，感覺平平無奇。
“既然陳會長說想跟我小酌一杯，那這裏就比較合适了…….順帶提一句，這裏的馬格利酒很棒。”
宋嚴明拒絕了下屬服務的要求，雙手捧着杯子放在桌上，分别倒滿後，将杯子移給對方。
“你不是來這裏，向我老頭子吹噓自己的健康的吧？”
陳養喆看着這造型别緻小酒屋，咕哝了一聲。
店内冷冷清清，仿佛已經被人征用。
身穿登山服的宋嚴明拿起疊在肩膀上的毛巾，再次抹了一把汗，揮了揮手讓手下離開房間，然後開口：
“到了這個年齡，你應該做一些運動，并注意自己的健康，不要隻以賺錢爲樂。”
“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那樣做，你對自己太苛刻了。”
陳養喆直接無視宋嚴明的話，找了一張紅色的塑料椅上坐下。
李室長見狀，明白二人要真正談核心話題了，也帶着其他人離開，并不忘關緊房門。
“嚴明啊！”
“嗯。”
“我有言在先！”
宋嚴明用濕毛巾擦着脖子的手停了下來。
陳養喆狡黠一笑：“這裏的馬格利酒要是不好喝，我就掀桌子走人了。”
宋嚴明會長放下濕毛巾，打開馬格利酒的蓋子。
“曾經，我習慣一個人喝酒。”
“呵，這麽多年，你還是沒變。”
陳養喆咂咂嘴，端出一碗馬格利酒，宋嚴明和他碰了一杯。
“哈！”陳養喆抿了一下口，咂了咂嘴，這種烈度的酒，他已經很久沒喝過了。
“您約我見面，是想借錢給我嗎？”
宋嚴明笑着調侃他。
“你覺得我收購了韓道鋼鐵，現在還有錢借給你嗎？”
桌上明明擺滿了一些冷盤零食，二人卻誰都沒有動筷子。
“那真是太糟糕了，看來今天請您喝酒，連酒錢都要我自己出了。”
宋嚴明狀似惋惜的搖了搖頭，又抿了一口酒。
陳養喆一愣，卻從對方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絲不甘的意味。
“我的情況不比你好多少，雖然沒破産但口袋裏依然沒錢？今天我付錢行吧，哈哈哈哈。”
相互開了一陣玩笑，陳養喆先進入正題。
“亞進汽車是注定要宣布破産重組的，我仔細了解過，主流意見是會在今年内解決。”
“大英集團還真是厲害呢，爲了吃掉亞進，收買了不少高官去跟總T吹風吧。”
在寒國，大企業沒有不與官員勾結的的，宋嚴明卻遭遇了一系列的挫折。
“看來你白費力氣了，嚴明，你遇到的每個人，都用大英的車子送孩子上學，國内汽車行業的老二，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宋嚴明會長的眼神變了。
“陳會長，有些話，不妨開門見山的說。”
“總之，亞進就算是破産重組……在重組的時候依然能有一定自主選擇權，你需要早做準備！”
重組的意義，和一般人想的不一樣，不是爲了還清債務，而是權宜之計。
但明明沒錢的陳養喆，卻需要他在重組的時候發力，這是什麽意思？
宋嚴明的腦子突然有些迷糊。
“朱英日那家夥應該已經制定好了計劃吧？以企業員工爲籌碼，通過向政府施壓，獲得一些債務減免，然後順勢關閉亞進汽車的一些子公司然後逐漸消化亞進的庫存，最後再吞并亞進。”
陳養喆索性點出對手的計劃和布局。
“你是說計劃嗎？我大概知道的，這不是很正常的商業操作嗎，但政府那裏……”
宋嚴明覺得有些不太可能，因爲如果要按照計劃來，政府那邊将面臨巨大的阻力。
畢竟按照這種休克療法，員工們隻能保障做三休一，工資也隻發40％，工人協會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所以宋嚴明輕哼一聲：“人不可能幸運兩次，這一次，隻有大企業的破産，但沒有動搖政府的基礎，總T還會有更多的手段來進行行政幹預。”
“陳會長，馬格利酒的錢就不用付了，亞進雖然破産了，這點酒錢我還是付得起。”
宋嚴明已經有些放棄了，因爲當陳養喆說出既成事實的時候，即使他嘴上還是在争辯，内心卻更覺得難受。
所以，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不想再聊下去。
不過，陳養喆的話讓他瞬間呆住。
“我有個提議，如果你能做出表态，我會讓你繼續擔任亞進的會長。”
陳養喆在業内說一不二是出了名的，從他嘴裏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得到了落實。
所以宋嚴明馬上擡起頭看向他。
“你不是沒錢了嗎。”
“誰說要用我的錢來買亞進，難道對亞進汽車有想法的就我一個人？”
怔怔的看了陳養喆一會兒，宋嚴明朝門外喊道。
“金管家！去廚房再搞點印度蔥餅和一些馬格利酒。”
當酒館的服務員把馬格利酒和蔥餅放在桌子上時。
宋嚴明把陳養喆杯裏的酒倒在了地闆上。
語氣嚴肅的命令服務員：
“去，再換一個新杯子。”
接着宋嚴明笑着遞來一杯滿滿的馬格利酒。
“您真的有辦法嗎，我的意思是您說讓我當會長的事？”
“難道我看起來不像是有辦法的模樣？”
陳養喆一直看宋嚴明不順眼，就是因爲這個家夥做事，總是瞻前顧後猶猶豫豫。
宋嚴明咬了咬唇，倒是想聽聽破産之後的處理情況。
“然後呢？”
“朱英日已經動手了，所以債權人會自發的組團讨債，如果他提出自救計劃，而且感覺比直接破産拿到的錢更多，那他們積極性肯定會很高。”
“然後呢？”宋嚴明追問道。
“然後大英集團就會順勢接管亞進的破産重組。”
“在債權團的支持下，大英将有可能是唯一提交意向書的集團。”
“我會給意向書附加條件，比如債務減免，股票分紅或者其他。”
“這可以嗎？”宋嚴明有些遲疑。
“有什麽不好的嗎？嚴明，你可以用手裏的股票減輕債務還債，股票雖然減少了，但卻能以法人的身份脫身。”
“那個第三方公司是漢生科技，您的親家嗎？”
宋嚴明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在他看來，漢生科技的李在熙比想象中更有魄力呢，畢竟這會極大的提升他的孫女在順陽集團的地位。
沒準，成功吞下亞進的順陽汽車，甚至還會拿出一部分股票作爲聘禮！
“不，我不打算跟漢生科技借錢，你應該聽說過逐日投資，就是那個上了電視的外資。”
“逐日？寒上次在電視上宣布兩萬億計劃的逐日，業内都把他當做噱頭……“
“對，就是那樣。”
陳養喆端起一杯馬格利酒，先是聞了聞酒香，然後一飲而盡。
“不要誤會，這個公司和我完全沒有關系，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美國投資公司，那裏的總裁是我的小兒子陳潤基留學同學，我隻是受人所托給你遞話的。”
宋嚴明微微搖頭。
“陳會長，你這樣的人物，竟然幫他們傳話，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相信我，我也很想救亞進汽車。”
“呃？”
“如果大英集團接管亞進汽車，本就艱難的順陽，将因全方位的打壓而不得不退出市場……”
宋嚴明了然。
“好的，那麽，這個叫做逐日的公司到底想要什麽？”
陳養喆理所當然的說道：“在M國來的投資公司想要什麽？不就是想着用小錢買下亞進，然後再包裝下賣個高價套利？”
“您是說你保證我的會長職位？”宋嚴明還是問出了這句，顯然他内心也是天人交戰。
“對，因爲即使逐日買下來，也沒有人能管得了，你當會長，公司每年給你5％的利潤。”
宋嚴明默默地喝了一碗馬格利酒，不放心的說道：
“我幹不了多久吧。”
“因爲拿工資的會長必須在退休年齡退休，跟我不一樣，說實話我77歲了。”
陳養喆明确指出自己和對方的區别。
“那我今年60，是不是還能再幹15年？”
“有可能。”
“5年後，當公司正常化，并且逐日出售其股份時，你可以選擇卸任或者繼續。”
宋嚴明笑了：“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幹多久呢，幹滿15，我可沒興趣。”
陳養喆夾了一片蔥餅放進嘴裏，放下筷子。
“逐日手裏已經有一些股票，我們将召開亞進臨時股東大會，如果你接受他們的提議，股東大會能順利進行嗎？”
說完，陳養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宋會長，容我多說一句？”
“什麽。”
宋嚴明會長也順勢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家的馬格利酒不好喝，蔥餅卻沒問題。”
一時間，宋會長眼中精光一閃。
“我同意，哈哈。”
雖然沒有明說，陳養喆的邀請，卻已經被回答了。
當事人宋嚴明的心情肯定是躊躇滿志的，有了陳養喆的承諾，他仿佛卸下了重擔。
陳養喆正色交代他：“大英的大規模攻勢即将開始，我希望你扮演一個無能貪婪的老頭子，由我來告訴你行動的指令！”
“你是說我先假意答應朱英日制定的計劃，在關鍵時候反水嗎？”
“如果民衆對你徹底失望時，再破産就沒有回旋的餘地，這個時候，朱英日帶着僞善的面具，像救世主一樣出現說要挽救勞工，總T情急之下，爲了平息民衆的情緒，是肯定會同意的。”
陳養喆笑着點了點頭。
“逐日會跟債權團的人溝通，讓他們停止起訴，所以你不用擔心不過，有些報道還是會出來的。”
宋嚴明輕輕點頭，張了張嘴：
“停止要求召開特别股東大會，大英集團不可能不知情，會提前防備的，您不是要在股東大會上要求審計嗎？我們将在沒有準備的時候突然爆料，有多少料就爆多少出來……”
“就是這樣，哈哈。”
陳養喆滿意地笑了笑，離開了酒吧。
…….
翌日。
不知道什麽情況。
數十名專家以緊急會計審計的名義，突然占領了亞進集團總部會議室。
經過一番翻箱倒櫃的搜索。
他們發現千億貸款流向了公司，而從文件資料上的數據，他們還發現每天有超過三倍的汽車廠工人被收買。
亞進金融是一家與汽車無關的公司，是一家被用亞進集團用作私人行賄基金窗口的公司。
從逐日投資請來的會計專家，對順陽集團審計組的會計師的效率啧啧稱奇。
他們不愧是老江湖，觀察細緻入微。
在一個數字中發現了數千億的賄賂資金，在一個汽車零件中發現了工廠的腐敗。
尤其是，他們還發現了讓大家不敢聲張的違規行爲。
一家供應 7毫米六角螺栓的公司，定期向裝配線上的工人行賄，而不是給經理。
而得到賄賂的工人隻将 7毫米螺栓安裝到汽車上，其他供應商提供的 6毫米螺栓全部被棄用。
就這麽一毫米的差距，造成三年前亞進發生的大規模召回的原因。
“順便一提….你們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你們誰在檢察院金融調查科待過的嗎？”
就在逐日會計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時候。
順陽集團審計組的員工們哄堂大笑。
他們笑的非常歡樂，以至于久久沒有停下來。
“看來你們還是新手呢，這種東西，基本上在每家企業都存在，每次去企業審計的時候，我們早就屢見不鮮了。”
“在寒國，這是幼稚園的水平，爲什麽你們還會感到驚訝？這種内外勾結現象可是猖獗的很呢！”
“賄賂和貪污是經濟發展的驅動力，哈哈。”
年長的會計們，給逐日的年輕人上了生動的一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