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給你交個底,這次北伐肯定不會勝!”
胡惟庸重複這句話,淩說的腦袋嗡嗡的,他還在消化胡惟庸的話裏話外的意思。
他怎麽知道,徐達不會勝?
淩說猛然,明白了胡惟庸的意思。
他望向胡惟庸的表情,充滿恐懼,這家夥也太過沒有底線了。
“您給北方,通風報信?”
淩說試探性的詢問胡惟庸,胡惟庸笑而不語。
淩說瞬間,遍體生寒。
雖然華夷之别這件事,是老朱提出來的,可是經過十年的教化。
大多數的大明子民,也認同這個概念。
胡惟庸的做法,是妥妥的漢奸行爲。
這家夥,爲了滿足自己的野心,竟然刻意跟蒙古人勾結。
“胡相出賣了北伐的消息給蒙古人?”
“沒錯,本相早就将消息透露給蒙古人,
自從北平一戰之後,漠北那邊已經沒出什麽人才了。
徐達這一路過去,如果本相不通知他們,他們大概率是要被徐達一鍋端了!
但這些人不能死,至少不要在本相成大事之前死?
現在你還擔心本相去了順天,汪廣洋會搶了本相的功勞?”
淩說:……
如果北伐注定失敗,那麽對于汪廣洋來說,這肯定不是好消息。
相反,胡惟庸選了辦遷都的事,反而是避開風頭。
他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畢竟胡惟庸的做法,實在太過瘋狂。
淩說有些恐懼,胡惟庸主動去順天府,肯定沒有好事。
“本相若去,以皇帝的性子,少不得要派個人監視本相!
周通已經跟着張異走了,你應該也會跟本相一起去順天吧?”
胡惟庸閃爍着瘋狂的光芒,淩說無言。
雙方的交流,到此爲止。
他趁着夜色離開了胡府。
第二日,果然他等來了毛骧的命令,讓他提前去順天府安排工作。
淩說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幾日後,胡惟庸也離開了京城,帶着一批官員,前往順天。
他們走的很快,沒多久就來到順天。
剛剛進入順天城,張異留下來的痕迹,就讓胡惟庸震撼不已。
一座從未見過的,幹淨的城池。
就如人間仙境一般。
此時的順天,車水馬龍。
因爲要遷都的緣故,這裏的人氣熱鬧不少。
不過就算如此,胡惟庸也能感受到這城市中的肅殺之氣。
順天距離國境太近了,這座城市屬于軍事重鎮的氣息,依然揮之不去。
“本相在奏疏中,聽人詳細描寫過這裏,但真正踏上這城市,才發現任何言語,都不足以形容!
人間仙境呀!”
胡惟庸沒有吝啬自己的言語,對順天府極盡贊美。
“胡相!”
在胡惟庸進入順天府的時候,順天知府早就帶着人匆匆趕來。
這座城市馬上要成爲國都,他也跟着沾光不少。
“順天知府王海,見過胡相……”
“王海,朕知道伱,當年在山東,你表現很好,陛下也誇獎過你……”
王海聞言,不卑不亢,朝着南方拜下,謝過聖恩。
“本相這次前來,是提前将順天的朝廷給運轉起來,等陛下正式遷都之後,能順利銜接!
王大人,你好好做事。
未來的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胡惟庸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王海的肩膀。
“一切聽從胡相的安排……”
王海趕緊帶着衆人,開始參觀順天。
順天府的格局,皇城附近和應天府相差不大。
不過越是往外,一些獨特的景色就越多。
尤其是遠處,一座高大的建築,幾乎成爲除了皇宮外順天的地标。
“那是陳珂陳掌櫃經營的酒店,是張……國師大人賣給他的……
當年朝廷反對國師建城,他幹脆跟陛下提出自己出資修路,但陛下應當把路邊的土地讓給他……
如今,經過他一番運轉,這裏已經是寸金寸土……”
王海盡責地給胡惟庸介紹張異這些年的成果,胡惟庸的臉色十分複雜。
張異的本事,他是認可的。
隻可惜,這個人終歸不能爲自己所用。,
他表現得越好,對自己而言就越危險。
将順天府最繁華的地帶走完,他們朝着另外一處走去。
張異對于後世辦公的官邸,也做了很大的優化。
确認了部門之間需要交流,協作的部門,張異都盡量安排在一起。
走完之後,胡惟庸突然問起:
“那皇宮呢?”
此時的皇宮,尚未啓用。
王海老實回答:
“那裏不該下官管理……
自從宮城建好之後,就由錦衣衛接管了!
如果順天府的小朝廷建立起來,其他人也會逐漸填充!
但至少在目前爲止,皇宮尚且沒有運轉……”
“走,去皇宮瞧瞧,那裏才是重中之重……”
王海聞言猶豫一下:
“那也需要宮裏的守衛同意才行!”
“本相明白,本相也聽聞,錦衣衛同知淩說也來了順天府,本相去跟他交涉!
錦衣衛隻能保護皇宮安全,可他們如何懂得布置?
本相這次帶了禮部的官員過來,還有工部的工匠驗收!
去吧!”
他帶着一衆官員,又是浩浩蕩蕩,開始前去皇宮驗收。
正如王海所言,他們來到承天門口,就被攔住了。
皇宮從竣工那一刻起,哪怕皇帝沒有住下,但依然也不會随便讓人進入。
胡惟庸上前報了身份,且道明來意。
但侍衛依然無動于衷。
他臉上,已經有些不好看。
而胡惟庸帶來的官員們,也怨聲載道。
錦衣衛和文官之間的矛盾,已是人盡皆知。
胡惟庸怒斥:
“本相奉命前來,本就是爲陛下梳理,運轉新都,好爲明年的遷都做準備。
爾等拿着雞毛當令箭,是覺得本相不會彈劾還是怎麽?”
他一發火,守宮門的錦衣衛也猶豫起來。
錦衣衛對一般文官可以嚣張,但眼前人卻是胡惟庸呀。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胡惟庸雖然名義上是中書省二把手,可卻是事實上的第一人。
“讓路!”
胡惟庸怒喝一聲,那些錦衣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經沒了剛才的氣勢。
“我當是誰這麽威風呢,原來是胡相……”
好在,他們的主心骨很快出現,穩住了周圍錦衣衛的情緒。
淩說一出現,現場的火藥味,似乎更濃了。
“淩大人,你們錦衣衛好大的威風……”
胡惟庸将自己的訴求和不滿都表現出來,他的故作發怒,淩說心領神會。
“胡大人,話不是這麽說的,皇宮是什麽地方,哪怕是現在陛下還沒入住,我等自然也會盡心盡力看守,不然,難道什麽人都能往裏進來瞧瞧?”
胡惟庸道:
“既然淩大人也知道這是皇帝未來要住的地方,就該明白,本相來此的目的!
你也是錦衣衛,難道不知道本相提前前來,是爲了什麽?”
淩說眼神閃爍,他似乎也明白胡惟庸的責任。
遷都,從來都不是小事。
提前将順天的機構運轉起來,這同樣是大事。
“隻要是陛下的命令,本大人不會阻攔,你們可以進去,但隻限于你們在南京能走動的範圍……
還有胡大人,咱們一起走吧!”
淩說不懷好意的模樣,死死盯着胡惟庸。
二人的默契配合,打消了其他人的疑慮。
錦衣衛讓開,提前守候宮廷的侍衛也跟着讓開。
瞬間,魚貫而入的官員,開始遊走于宮裏的每個角落。
隻有胡惟庸和淩說,大眼對小眼。
不過過了一會,胡惟庸主動朝着奉天殿去。
淩說冷笑一聲,卻也跟上。
他揮手,讓其他人不用跟着他,而那些官員,遇見淩說這個活閻王,也根本不敢靠近。
這貨的名聲,幾乎就是建立在京城文官的鮮血之上。
一時間,他們形成了一種無人靠近的狀态。
“你也來京城,咱們的大事就成了一半了。
有你掌控京城的情報機構,本相行事會方便許多……”
淩說無聲點頭,從知道胡惟庸要造反開始,他整個人的精神都是亂的。
但他已經被胡惟庸推到此地,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皇宮的布局圖,你且準備好,以備不時之需!”
“胡相,您準備什麽時候成事?”
“自然是,等陛下遷都順天之後?
不然你以爲本相爲什麽會主動調到此處?
本相有一年時間布局,而皇帝隻是初來乍到。
屆時,優勢在我!”
淩說緊張之下,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确實沒人,又忍不住追問:
“胡相,哪怕你殺了皇帝,難道就能坐穩天下?”
“本來是不穩的,可誰讓朱皇帝,他已經得罪了天下士紳?”
胡惟庸回頭看了淩說一眼,淩說恍然大悟。
朱元璋這些年的改革,确實已經将士紳階層給得罪了個遍,哪怕是浙江之類的因爲改革也獲得紅利的地主,對于他同樣咬牙切齒。
除了老家那邊不怎麽殺,江南的那些州府,哪個地方老朱沒殺過?
他手裏有軍隊,大家隻能忍着,最多寫寫書,諷刺皇帝。
可如果有人造反,且代表他們的利益,願意與他們共天下。
哪怕名不正言不順,但至少能換掉朱元璋這個讨厭的皇帝。
最不濟,隻要胡惟庸能殺了老朱,從老朱家找個幼子繼位,也好過現在的情況。
可以說,江南士紳心中的憤怒,就是胡惟庸敢铤而走險的基礎。
而他如果造反成功,那些士紳們說不定還真會支持他。
“可惜了這座新都,隻能便宜蒙古人……”
胡惟庸摸着新的紫禁城,自言自語。
淩說隻是渾身顫抖,胡惟庸這些話,擺明了是承認,他其實早就算好了怎麽瓜分中原。
也許朱元璋辛苦打下來的江山,漢家人圓了四百年的夢,會被他重新葬送。
隻是他沒有鄙夷和反駁胡惟庸的權力,因爲他也是這條船上的人。
二人走着走着,來到了奉天殿的門口。
這座大殿,大門緊閉。
胡惟庸推門而入。
淩說登時冷汗直冒,這家夥找死?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注意,也跟着進去,并且關上門。
諾大的大殿裏沒人,胡惟庸隻是癡癡地看着屬于皇帝所坐,龍椅的方向。
“胡相,你……”
胡惟庸一步步,走上高台,一屁股坐在龍椅上。
他回頭,俯視驚恐的淩說,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感,油然而生。
這就是皇帝平時看着他們的視角嗎?
由上而下的俯視,将衆生百态收歸眼底。
這就是皇位,是他渴望,也必須得到的東西。
……
“北伐,不順利?”
胡惟庸在皇宮享受着成爲皇帝的快感,前線的消息也通過一些渠道,流回前線。
姚廣孝從陳珂這裏,得到了一些訊息。
知道北伐的消息,他也微微吃驚。
“是咱們大明,輸了?”
姚廣孝頗爲吃驚,大明爲了這次的事情,準備了太多太多,如果再輸一次,張異的老丈人徐達,口碑大概就崩盤了。
或者說,大明從此之後,不會再入漠北一步,隻能被動防守。
“輸倒是沒有,進入漠北之後,咱們的大軍幾乎是所向披靡,就算對方有次伏擊,也被徐将軍給打了!
咱們這些年培養的槍騎兵,在草原上正面打他們的部隊也是壓制的!
但……
他們跑了……”
“跑了?”
姚廣孝面色古怪,還能這樣?
華夏之上,按照張異的說法,是廣闊的土地,但這些土地大多數是不适合農耕,隻能遊牧。
理論上,隻要蒙古人想跑,他們往北方繼續走,就走出了大明軍隊影響力之外。
這件事,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無解的。
大明不可能在這裏建立有效的統治。
沒有适合農耕的環境,軍隊和百姓都留不住。
這也是爲什麽,北方的兵患一直會存在的原因。
理論上這些遊牧民族隻要跑得夠遠,軍隊追殺的可能性就沒了。
滄海桑田,如今的山川地脈,氣候條件和漢時早就不一樣了。
許多事情漢朝做得,大明做不得。
“貧道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姚廣孝在一邊琢磨着,眉頭緊鎖。
“有什麽不對?蒙古人沒了王保保,害怕我大明天君不是應該的嗎?”
陳珂雖然情報工作不錯,但對軍事的理解實在太過淺薄。
姚廣孝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了。
雖然蒙古人不戰而逃,對于大明而言依然是一場勝利,隻要沒有抓住元帝,大明和前朝的戰争就不算完。
而且姚廣孝總感覺,蒙古人跑了這件事,實在太過詭異。
“對了,胡惟庸來順天府了……”
陳珂給姚廣孝提個醒:
“這家夥從今日起,一年裏都會在順天,他負責引導百官,将順天的各個衙門都接收過來!
這老小子陰得很,你記得去信提醒一下你師父,讓他沒事别來應天!
雖然大概率上,胡惟庸也不敢做什麽?
但爲難人,他還是能做到的!”
一個宰相,提前一年爲請遷都做前邊的準備,等于這一年時間,胡惟庸就是這座城市最高的官員。
陳珂是錦衣衛,也是商人。
一個對張異,連帶着隊張異身邊人都帶着惡意的人,且沒有皇帝制約的人,出現在這座城市上。
他們都要夾緊尾巴做人。
尤其是張異,如果他非要來北方的話,也盡量别在徐達在的時候在應天。
免得被人陷害。
“沒事,師尊身邊有錦衣衛的人看着,胡惟庸不敢……
不過,還是多陳掌櫃的提醒!”
姚廣孝站起來,準備告辭。
“姚先生費心!”
陳珂親自将姚廣孝送出門,等到他消失在街角,他才自言自語:
“張真人這位弟子,真是了不得的人才,不過他和真人一樣,似乎對權勢并無意思……
陛下讓我觀察他,可我左看右看,卻看不出他有什麽古怪的地方!”
陳滿嘟囔着:
“本來就沒有什麽古怪的,這位姚先生過的日子,過得比一般的出家人還要辛苦!”
師徒二人議論的姚廣孝,回到順天的春秋學院之後,就馬上給張異寫信。
“師父,徒兒覺得有詐……”
山東,張異收到姚廣孝的信,已經是好幾日之後。
他整個人髒兮兮的,顯然又是親自下礦去了。
從周通手裏接過姚廣孝的信,張異看了周通一眼。
關系好歸關系好,他知道自己和姚廣孝的來信,大功率是要被皇帝偷窺的。
所以他和姚廣孝有默契,不該聊的東西不要聊。
不過打開信件,張異還是被姚廣孝的猜測吓了一跳。
“蒙古人跑了……?”
身爲穿越者,張異自己都不敢相信結果會是如此?
漠北之上的環境,比起靠近華夏周圍還要惡劣。
且那邊,也不是大元這支蒙人的地盤。
任何遊牧民族,都有自己的牧場。
他們的北遷,本身也會帶來戰争。
既然對方遷徙已然充滿代價,爲什麽他們沒有勇氣留下來跟大明對戰一場?
所謂因爲王保保投降,所以北元失去士氣。
這種鬼話放在别人那裏也許能信,但張異一個字都不信。
北元從洪武八年,王保保病死,一直跟大明糾纏到洪武二十一年,才真正告一段落。
這段時間,他們和大明的戰争,也是有來有往。
這樣的尚武民族,怎麽可能會在明軍手中吃大虧,就直接遠遁北方?
張異放下信件,百思不得其解。
‘
他和姚廣孝得出一個共同結論,有人洩露了大明北伐的消息,這點不難猜測。
可是蒙古人的行動,卻讓張異看不明白他們的訴求?
難道,這些人真的怕了大明,還是另有所圖?’
張異想了一下,沒有直接回信給姚廣孝,而是轉手寫了一封信,讓周通通過他的渠道,送給朱元璋。
皇帝很快接到了張異的信件。
他打開一看,面色也凝重起來。
“徐達這一戰,到底是勝了,還是去了個寂寞?”
老朱放下信件,對身邊的太子朱标說道:
“正如張異所言,蒙古人這次的行動充滿詭異!”
朱标回答:
“父皇,兒臣覺得也不奇怪,畢竟當年的北平一戰,蒙古失了十幾萬的生力軍!
這一戰之後,漠北早就沒有跟咱們大明正面對抗的力量,他們不敢面對北伐軍,尤其是還是徐将軍帶領的北伐軍,
那是一點都不奇怪。”
朱元璋點頭,朱标說的也有些道理。
幾年前的北平一戰,是大明徹底打斷漠北氣運的一戰。
哪怕還有威脅邊境的力量,但漠北卻再無南下奪取天下的實力。
這也是朱元璋會将國都遷徙到應天府的重要原因。
簡單來說,此時的蒙古人,隻要朱元璋不作死的話,他們就算攻破長城,也啃不動中原土地。
這裏強大的生産力帶來的兵源,火器,都足以讓他們每攻破一座城,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也許,他們是想保留自己的一戰之力!
如果再輸一次,漠北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朱标無意間的一句話,似乎提醒老朱。
老朱走到地圖前邊,盯着漠北的位置,陷入沉思。
也許朱标說的是對的,蒙古這個民族,也許在統治中原的八十多年裏,已經失去了早期蒙人的血性。
可是跟大明打的這些年,他們也逐漸找回了屬于他們的節奏。
這樣的民族,不可能會怯戰,更不會不戰而逃。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想要保存最後的一戰之力。
可是,他們爲什麽還覺得,自己有一戰之力?
老朱陷入沉思,就如張異想不通一樣,他同樣如此。
“但是,有人洩露了朝廷行軍的計劃,這件事應該是可以肯定的……”
朱元璋的臉色,登時冷下來。
已經十年了,朝廷中的老鼠還沒掃幹淨?
“可是想要查這個人,很難!
畢竟,一個大的軍事活動,知道的人太多了……”
“不用查,但既然徐達找不到人,就不用去找了,漠北之上,是西伯利亞……
他們願意去挨凍,就挨凍去!
這次讓徐達将北方掃幹淨就回來吧,朕總感覺,這場大戰,遲早還是會下來的……”
朱元璋很快将這件事放下,而是提起張異信件上說的另外一件事。
張異在礦上忙活了好幾個月。
蒸汽機組裝起來了,他也确實完成了他一開始的設想。
作爲大明第一台蒸汽機,成功讓老朱看到了機器的實用價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