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異也知道老朱最重視工作,隻能轉身出去。
他在宮裏人引導下,準備前往太子府。
隻是張異離開之時,正好看到一衆官員前來。
胡惟庸,汪廣洋,還有六部的人。
他與衆人相遇,許多官員見到張異,或者似笑非笑,或者冷着臉。
倒是胡惟庸,卻笑語晏晏,給張異作揖行禮。
張異一愣,也搞不清胡惟庸葫蘆裏賣什麽藥?
他本能回禮,胡惟庸,汪廣洋等人,魚貫而過。
“此人,比曆史上的胡惟庸更可怕……”
張異明白自己跟胡惟庸之間的惡仇恨,那是傾盡三江四海,也無法洗刷的。
這家夥越是笑裏藏刀,張異就越是覺得危險。
他想起最近關于青衣宰相的傳言,似乎有所感觸。
“不會是這混蛋,給我弄出來的動靜吧?”
張異留了一個念想,繼續跟着太監走。
胡惟庸等人,進入禦書房之後,都跪倒在皇帝面前。
“微臣見過皇上!”
“你們都起來吧,聊聊正事……”
胡惟庸等人起來之後,他主動開口詢問皇帝:
“陛下,臣聽說,二殿下已經在甯波登陸,正帶着日本的國王,朝着京城來……”
……
“太子殿下!”
“你小子,終于舍得回來了!”
朱标見到張異的時候,整個人眉飛色舞。
他迅速放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走到張異面前。
和朱元璋一模一樣,拍了拍張異的肩膀,說:
“壯實了不少……”
張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太子殿下,您跟陛下的反應是一模一樣!”
“哈哈哈!
來,坐着,咱們兄弟倆聊聊!”
朱标拉着張異到一邊,聊起這些年的事情。
張異給朱标彙報了北方的情況,尤其是關于順天府的城建。
“當初父皇隻是讓你出去避避風頭,誰知道伱又搞出一件大事!
當初文武百官聽說你要自費修路,都準備看你笑話!
可你轉手将江南富戶都騙到順天買房,一舉成爲順天第一首富……
如今應天府的百姓都知道你,你都成爲說書人口中的傳奇……”
朱标想起兩年多以前的事,百感交集。
張異是個注定不會默默無聞的人。
“要不是遷都的日子都定了,本宮都想親自去看看你建造的城市!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一年多以後,遷都的工作就該開始!
而你這次回來,就别走了!
至少,也要将你終生大事,給定下來……”
朱标的眼中全是笑意,張異難得老臉一紅。
“本宮初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七八歲的孩童,這時間飛逝,轉眼你都要成家了!
雖然你我無兄弟之血緣,但感情卻勝似兄弟!
能看見你成家,本宮十分高興!
而且,成爲徐達的女婿之後,你身上的壓力也會小一些!”
“壓力?”
張異似笑非笑,朱标讀出他眼中的嘲諷。
他尴尬一笑,自己一時間糊塗,倒是失言了。
“現在,彈劾你的奏疏,每天都有!
有不少還是順天府那邊發來的!
父皇本讓你去避風頭,可這近三年來,你出的風頭一點不小!
這些人都惦記着你呀,雖然父皇不爲所動,鐵了心保你。
但對此情況也是不厭其煩。,
等你和徐家丫頭完婚之後,你成了徐達的女婿!
那些人自然而然,會給你幾分面子!”
“面子?”
張異呵呵笑:
“難道陛下真的想讓我跟胡惟庸等人講和?”
朱标臉上,浮現出一絲尴尬之色。
張異這小子,紮心的本事是一點都沒落下。
從本質意義上說,除了跟胡惟庸當年那場矛盾,造成了他們之間不死不休的局面。
張異其實和大部分官員并沒有什麽大仇恨。
百官仇視他,是因爲張異這些年做下的事,一直都在處處針對整個文官階層。
他們痛恨的不是張異這個人,而是他做下來的事。
除非張異改變他的立場,不然别說徐達,就他是皇帝的驸馬,又有何用?
張異相信,面對這種權力的鬥争。
别說他,如果不是老朱強勢,文官集團說不定會讓他失足落水身亡……
所以朱标所謂的徐達的女婿,隻是個笑話。
“也不能說講和,至少将明面上的火藥味壓一壓!
畢竟,你舉行國祭的事情,現在還在争論不休!”
張異聽朱标說了一下事情的大概,明白了如今壓在他身上的壓力。
将日本國王押回應天,老朱的這場國祭,是祭奠這些年被倭寇殺死,或者因爲抗倭戰死的百姓和将士。
這是一場振興國威,也是安撫百姓的政治大秀。
嘗到引導輿論甜頭的朱元璋,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凝聚民心的機會。
也正是因爲這場國祭重要,張異這個主祭之人,才有争議。
老朱隐約想借這次機會,落實張異的國師的名分。
可,文官集團又如何肯輕易同意?
這越是朱标頭疼之下,胡言亂語的原因之一。
“另外,關于這位日本國王的處置,咱們内部也有争吵……”
……
張異聞言一愣,關于天皇的處置,還有什麽異議?
朱标沒有賣關子,直接說出來龍去脈。
小日子在這兩年不好過,當大明遠征的時候,他們本來還覺得沒有什麽?
這些年,隻有小日子的浪人朝着周圍輸出倭寇,誰見過華夏給日本輸出過戰争。
加上百年前的神風庇佑,小日子的國王一開始收到來自日本倭寇從海上傳回來的消息,還十分不屑。
可大明的船堅炮利,很快給這些人上了一課。
大海上,日本那些小舢闆,還有他們養的海盜,基本上是飛速潰敗。
等到常遇春帶着陸軍登陸,那些人見到大明不過一萬多的軍隊,又喊出要将這些人屠殺的口号。
隻是,曾經的大名第一猛将,如今轉型指揮的常遇春,很快交出他轉型後的第一份答案。
他帶着一萬多的大明軍隊,開始了自己的虐菜之旅。
滅了南朝之後,北朝天皇才徹底慌了。
他們一邊抵抗,一邊派人求饒,隻是常遇春早就領會老朱的心思,壓根不給機會。
這些人沒辦法,隻能通過海上的力量,前往大明求饒。
天皇遞上國書,要稱臣。
可是,他們遇上了老朱,這個壓根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自然不會同意。
此時,關于東方戰場,朝中就開始出現雜音。
以楊載爲代表的一批人,說起日本和中原的關系,主張大明見好就收,接受日本的歸降,重新回到宗主國和藩屬國的關系。
而朝廷的天兵,自然要退出來。
老朱哪能接受這樣的後果?還直接訓斥了楊載。
隻是,這種意見,其實在大明一直很有市場。
就算是如今日本國王被擒,百官也依然主張放他回去。
“放屁!”
張異少見的失态,忍不住破口大罵。
戰争都進行到這份上了,哪有什麽放他回去的道理。
比起朱元璋,朱标乃至大明所有人,他比任何人都痛恨小日子。
隻有經曆過華夏那百年屈辱,知道華夏因此承受多少苦難的人,才會體會到張異的心情。
大明的人體會不到,但張異依然認爲老朱不應該放棄。
所謂的天朝上國的觀念,該丢進垃圾桶了。
朝貢體系,不過是中土王朝因爲無力管理更遠方的國土,設置出來的一套備用體系。
如今大明的軍艦都怼到别人家臉上了,還退出來?
那不是放屁嗎?
當然,張異也明白文官集團那些人是怎麽想的?
無非就是中土王朝的格局,王道之類的理念。
伴随着大航海時代的來臨,這些源自于農耕文明的思想,開始跟不上時代的發展。
張異也第一次在現實中感受到,兩個利益集團思想的碰撞。
沒錯,當大航海時代開始之後,朝廷的精英階層,不可避免,會出現兩種聲音。
以後随着海外資源朝着大明彙聚,這種生産關系帶來的改變,隻會讓許多人更加無所适從。
張異深吸一口氣,他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如果換成别的皇帝,他還擔心老朱沽名釣譽,可他是朱元璋,論不要皮臉,他估計比自己還厲害。
“所以,陛下沒有同意?”
“那是自然!”
朱标想都不想,直接回答張異:
“他們不知道大航海背後的意義,可父皇如何不知?
可新舊兩代觀念的碰撞,使得如今的朝局,極爲混亂!
本宮也有些憂心,父皇能不能壓得住……”
這才是朱标爲什麽忍不住說出自己跟徐家丫頭完婚,能緩和矛盾之類的話。
其實是因爲他自己心裏煩躁。
張異默然,細細思索。
他才明白在他流放北京的三年,朱元璋承受了什麽樣的壓力?
士大夫集團從董仲舒開始,早就根深蒂固影響着社會的方方面面,流水的皇帝,鐵打的讀書人。
如果放在一人,一時。
皇權壓制相權,皇帝殺戮官員的事情很多,可是,代表士大夫階層的相權,一直沒有沒落過。
從報紙開始,朱元璋的手,伸入了這些人的不可觸碰之地。
這也是爲什麽汪廣洋這個和稀泥的老頭,也堅定站出來反對自己的原因。
其實如果用政治來解釋,可能會解釋不清。
但以宗教來解釋,一切都解釋得通。
因爲老朱在一步步将他們的信仰的根基,在挖斷。
所謂斷人财路,殺人父母。
皇帝和群臣之間緊張,也就不奇怪了。
也虧得朱元璋是開國之君,壓得住這滔天的壓力。
如果換成别人,哪怕是朱标在,恐怕這場改革,也隻能徐徐圖之。
又因爲如此,張異也明白自己身上的危機。
這些人動不了朱元璋,難道還動不了自己?
“果然,很麻煩!”
張異輕笑,這場争鬥已經到了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地步,幾乎沒有退回來的可能。
既然如此,自己隻能再進一步,披荊斬棘。
“皇上舉辦的這場國祭,百官反對的理由,大概也就是說陛下沒有大國之君的風範,也不符合儒家的仁道,王道之行!
但貧道以爲,這場國祭恰恰需要辦下去!
不但要辦,而且要利用這場祭祀,将所有人的人心都收攏起來!”
他本對于這場國祭并無太大的期待,也以爲這隻是朱元璋爲了完成對他的承諾,走過的一個過場。
但現在看起來,這場國祭十分重要。
“走吧,午朝應該也差不多了,咱們去找父皇吃飯!”
朱标看了看時間,應該已經過了皇帝和百官商議的日子。
張異起身,跟着朱标進宮,一路前往禦書房。
隻是,還沒走進,就聽見有人大喊:
“陛下,你這麽做,實在有辱國格,非君王之行也……”
“将他給朕拖出去,杖一百!”
朱元璋憤怒的聲音,從禦書房傳出來。
不多時,張異看見一個官員被皇帝拖出去,開始噼裏啪啦打着屁股。
侍衛下手挺狠,不多時,那人就被打得不省人事。
朱标看着不忍,讓太監通報之後,直接帶着張異進去。
禦書房中,皇帝臉色鐵青,其他人跪在地上,噤若寒蟬。
張異識趣地躲到一邊,不去摻和這件事。
“父皇息怒,楊大人畢竟也是爲了國事,就算說錯話,也不該如此……
父皇,兒臣看外邊,人已經昏迷了。
您就别再往死裏打了!”
老朱看了朱标一眼,給一邊伺候的太監一個眼神。
太監連忙跑出去,讓侍衛住手。
“謝皇上開恩,謝太子殿下!”
胡惟庸等官員見皇帝賣了朱标的面子,趕緊給朱元璋跪下。
“都出去!帶着那個晦氣的喪門星走人!”
老朱氣急敗壞之下,連喪門星都叫出來了。
百官面面相觑,又低下頭,無聲退出。
張異能感受到,他們心中的憋屈和怒火,尤其是胡惟庸,他離開的時候,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朱元璋才坐下來,他對張異道:
“你也看到了,這些人哪,越來越不安分了!”
“陛下,不知道外邊的人是誰?”
“楊載!”
張異聞言,恍然大悟。
楊載這個人,其實也算是個人物。
他一力促成了日本隊大明稱臣。
不過換到這個時空,張異的出現改變了曆史的軌迹,那個本應該是大明功臣的外交官,變成了第一個反對朱元璋的人。
楊載剛才喊出來的那些話,就差已經指着朱元璋鼻子罵了。
由此可見,文官這邊對于日本國王的處置方式,很有意見。
而最大的意見就是,皇帝不應該如此對待一國國王,哪怕是番邦的國王。
他們的理由是,大明如此做派,會讓周圍的藩屬國寒心。
但其實張異明白,所謂的日本國王處置方案,不過是文官和皇帝之間的一個借口。
沒有人會關注那家夥的生死,但朱元璋的做法和百官的意見,分别代表了兩種行爲模式。
官員試圖将皇帝的言行,拉回到儒家那一套上來,以道德,去綁架皇帝。
而老朱則是利益當先,他既然已經吞下日本,絕不可能吐出來。
那些罵着皇帝不仁不義,非人君之風的官員,自然會讓老朱怒火中燒。
“原來是楊大人……貧道記得當年,他正是南朝将軍放回來的使臣之一!
楊大人曾經多次請陛下派他出使說服日本,陛下卻沒有答應!
如今他站出來反對,倒是合情合理!”
“朕就想不明白,朕準備了多年的戰争,人教訓了,他們還讓大明将利益給吐出來……
合着朕犧牲那麽多利益,隻是爲了一個面子?”
朱元璋猶自意難平,張異呵呵笑:
“因爲,日本的利益,他們吃不到……”
儒家的統治地位,是建立在農耕文明之上。
所以對于海外擴張這種事,中央朝廷無法企及的地方,自然這些精英們也吃不到利益。
他們不可能背井離鄉,去遠方的日本當官。
其實不獨是精英們,皇帝從某種程度上,也是這麽想的。
隻是張異給朱元璋指了一條路,這确實能讓老朱吃到實實在在的利益。
而這些利益,又和以士紳爲主的精英階層無關。
或者說,就算有一部分人能吃到利益,也是沿海那些地主。
也是因爲如此,一旦大明出現穩定的海上貿易,就一定會産生新的利益階級。
這些人的出現,一樣會分薄現有的儒家的基本盤。
儒家的士子,計劃壟斷了華夏最聰明的那一批人,他們也許看不到未來百年後的變局。
卻能感受到,來自皇帝吹起來的寒風。
“吃不到?”
老朱聞言一愣,張異解釋道:
“就如同樣是士紳,浙江沿海一帶的士紳,與内陸的士紳,本身利益也不一樣!
統治日本,意味着朝廷在早期需要投入大量的資源,這些資源的投入,等于變相從他們身上吸血!
可是,産生的收益,他們可預見的,也吃不到。
爲什麽要支持陛下的想法呢?”
任何人,任何集團行事,都要講究利益。
朱元璋如此,張異如此,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
“依托于農耕文明建立的道德觀,也将在大航海時代開始無法适用!
朱老夫子創立的理學,雖然加強了中央集權和士大夫集團的權柄!
但在新時代面前,他們也該被掃入故紙堆了……”
張異的話,顯得有些誅心,如果放在禦書房之外,恐怕也會掀起軒然大波。
不過朱家父子,早就習慣了他的驚世駭俗,而張異今天說的話,确實也貼合朱元璋的本意。
新的生産關系的誕生,也會改變社會利益的構成。
張異埋下去的種子,雖然還沒茁壯成長,但好歹也生根發芽。
如果是以前,哪怕朱元璋再認可張異,或者再不滿士大夫集團,他也不大可能去附和張異,因爲他朱元璋,同樣是這套體系的受益者。
但随着商稅成爲朝廷稅收的重要組成部分……
老朱的态度松動了一些。
而即将開啓的大航海序幕,又給老朱找到了一條新的利益鏈條。
簡而言之,在張異的努力下,朱元璋屁股下的椅子,已經逐漸和文官們坐不到一塊。
“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難道你還想動儒家、”
張異聞言搖搖頭,他并沒有這個想法。
後世那位姓馬的思想,放在這個時代太過駭世驚俗。
而且儒家本身的思想,張異而言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中國人,儒家是被刻在骨子裏的存在。
所謂的儒家文化圈,影響了多少人。
儒家的思想,一樣也可以成爲文化輸出的主力。
但儒家未必等于理學,有些東西是可以分開的的……
可是,新的,能替代理學的學說是什麽?
心學?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王陽明的心學本質上也是理學的補充。
張異在這件事上,并沒有答案,但他覺得他可以提供一條路。
“陛下還記得孔讷?”
朱元璋微微一愣,張異在這個時候提起孔讷做什麽?
他腦海中浮現出孔讷這些年做過的事。
他一直在重新定義儒家,否定理學的一些做法。
“百官反對陛下的理由,根源就在儒學之上,對于儒家的解讀,每個人都有不同!
不過大家信奉朱子,所以朱子成了聖人!
可爲什麽,四書五經,隻有一人能夠解讀?”
朱元璋沉默,張異說的這些道理,其實就是孔讷一直宣揚的學說。
孔讷宣揚的,是将經典的解釋權交由任何人。
這個想法,有些驚世駭俗。
不說那些士大夫們對孔讷的學說頗爲不屑,就算是孔家的老爺子,也對孔讷十分不滿。
不過他這位好友,似乎鐵了心要走出自己的路,這些年其實一直在遊學。
不過因爲他也成爲了一個類似于張異的刺頭,所以皇帝說要重用他,卻一直都沒重用。
“孔讷所提倡的,是将釋經權交還給天下人!
這件事對于整個士大夫集團的影響,不會比我搞出來的動靜小,隻是孔讷一來是未來的衍聖公,他的身份保護了他。
二來,是他人微言輕,撼動不了其他人。
如今群臣跟陛下争議的東西,無非就是禮儀二字!
可誰去解釋禮儀,咱們又當以誰的解釋作爲标準,這就很有講究了……”
張異将這些問題剝繭抽絲,皇帝如醍醐灌頂。
“你的意思是,重用孔讷?”
“沒錯,當初陛下打壓孔家,是因爲他們不知好歹,心懷異族!
臣百分之百支持陛下去教訓這種漢奸行爲,不過……
陛下終究還是沒殺孔克堅,大概看中的,還是孔家千年的招牌!
如今重用孔讷,其實還是用上孔家的那塊招牌!”
衍聖公的子孫,不管如何,在封建時代都擁有至高無上的号召力。
朱元璋聞言點頭,如果用孔讷來分擔一部分來自文官集團的壓力,似乎也是極好的……
隻不過,朱元璋依然心有顧慮:
“那你覺得,如果重新重用孔家,恐怕會走了前朝的路?”
朱元璋心裏是不想用孔家的人的,孔家在民間的威望,比龍虎山高了許多。
若不是如此,就孔家人出的那些各種奇葩,早就把家族給敗完了。
可正是因爲孔家人不太争氣,老朱怕将孔家人扶持起來,影響也不會很好。
張異一句話,打消了朱元璋的顧慮:
“陛下,孔讷所謂的将釋經權還給天下人,其實也是在削弱孔家的影響力!
孔家期望的,是同時擁有血脈的神聖性還有釋經的權力,如果這兩個都在孔家手裏,那才是最可怕的!
釋經權給天下人,其實對孔家而言是有害的。
自古以來,曆代皇帝和讀書人雖然将孔家當成吉祥物,可他們也因爲是吉祥物才有了傳承的神聖性!
如果人人釋經,誰還會在乎孔家呢?”
“所以,孔讷爲什麽會這麽做?”
“也許,他并不喜歡一個靠着血脈延續的孔家……”
張異意味深長地,說出一句話。
孔讷有大抱負,張異在京城的兩年多,孔讷遊曆到順天,和他論道了三天三夜。
雖然誰都沒有說服誰,不過張異能感受到孔讷心中的豪情。
他想要重振先祖之學,以學問的方式,而不是靠着血脈的光環。
張異想起當初在京城孤獨無依,小心翼翼的孩子。
再看如今,已經擁有直面世界惡意勇氣的孔讷,張異隻覺得非常欣慰。
他所處的時空,孔讷不過是個中規中矩的衍聖公,
而現在的孔讷,說不定能給他帶來不少驚喜。
“新儒家!”
張異腦海中閃過一個名詞,脫口而出。
“新儒家?”
朱元璋聞言笑了起來:
“孔讷在哪?”朱元璋招來屬下。
“回陛下,在揚州!”
“朕命令你們,用最快的速度,将他帶過來!”
……
應天府,早晨。
許多官員已經起床,他們洗漱之後,開始準備上朝事宜。
一切和過去沒有什麽不同,自從皇帝登基之後,他們的日子就是如此,日複一日。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改變的話,那就是官員們會習慣性,讓仆人買一份《日月時報》!
雖然大家反對報紙,但又喜歡看報紙。
胡惟庸也是如此,他穿好衣服,順口問:
“報紙呢?”
“老爺,早就給您準備好了!”
仆人将一份今天剛發行的報紙交給胡惟庸,
胡惟庸點開一看,登時臉色大變。
“孔讷,今日的頭版頭條,是孔讷寫的……”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頭版上的标題,十分刺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