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
胡惟庸抿了一口茶,看藍玉對他恭敬叩謝。
他悠然道:
“藍将軍客氣了,太子殿下才是你的救命恩人,本相不敢居功!”
藍玉道:
“胡相客氣了,太子殿下我固然感謝,可沒有胡相居中協調,我恐怕也沒辦法出來這麽早!
我藍玉是知恩圖報之人,胡相的好藍玉記得!”
胡惟庸聞言,喜笑顔開!
“藍将軍客氣了,你我本都是淮西一脈的人!
李相一直教導我,咱們這些人,本應該相互照應!
本相相信如果本相有事,藍将軍也不會見死不救!”
“那是自然……”
藍玉尴尬一笑,他以前和胡惟庸還真談不上熟悉。
他是常年出征在外的将領,胡惟庸是朝廷的宰相,從以前來說,他們走動确實不夠頻繁。
“所以,大家一家人不用說兩家話,都是給皇帝效力,也不分彼此!
藍将軍既然出來了,想必以後也有重用的一天!
有太子殿下在,你們常家和藍家前程無量!”
“對了,有件事……”
胡惟庸停了一下,朝着藍氏道:
“國公夫人,聽說國公世子常茂目前失蹤?”
藍氏本就是強忍悲傷,被胡惟庸提起,她忍不住悲哀。
“回胡相,我兒目前尚未有消息,也不知道去了哪?”
胡惟庸道:
“本相相信令郎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
隻是外邊謠言四起,未免有些傷了令郎的名聲!
本相還聽有人傳言,令郎是受不了軍中的苦楚,當了逃兵……”
藍氏聞言大怒:
“誰說的,我兒子怎麽可能當逃兵,一定是那該死的小道士……”
她話音未落,藍玉趕緊給他姐姐一個眼神。
藍氏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不敢再多說下去。
胡惟庸好奇問:
“什麽小道士?”
藍氏趕緊搖頭說:
“胡相,妾身胡言亂語,你别往心裏去……”
她早就得到藍玉的警告,張異如今聖眷正隆,他們要是沒有足夠的整局,最好别亂說話。
就算是證實張異殺了常茂又如何?
如果是常茂自己動手的,藍玉他們連報仇的理由都沒有。
所以爲今之計,隻有徐徐圖之,慢慢去查常茂的事情,就算查出來,他們也隻能默默報複,不敢有絲毫聲張。
藍氏知道自己錯了,隻能盡力找補。
胡惟庸自己也是個人精,自然不會追問下去,不過他呵呵笑,話鋒一轉:
“本相不知道夫人說的道士是誰,不過本朝最近卻有個道士聖眷正隆……”
藍玉生怕藍氏說錯話,隻能接話:
“不知胡相說的是誰?”
胡惟庸笑道:
“此人和藍将軍倒是相熟,他就是龍虎山真人張正常次子張異,也就是以前名動京城的那位小神仙!
這位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藍将軍在獄中想必不知道,前陣子咱們大明北方的大勝仗,後邊的布局者就是此子!”
藍玉神色大變,他确實不知道這件事!
藍氏在牢獄中,不可能事事巨細無遺跟他交代。
他一路去太子府,去常府,都沒有人跟他說過。
張異是謀算北方的那場布局的布局者?
藍玉打死了都不敢相信?
那是什麽樣的布局,是整個朝廷,錦衣衛,皇子乃至當朝大将軍都卷入其中甘心情願當棋子的局,
你現在告訴他,其實起源于一個小小的道士?
胡惟庸見藍玉不信,呵呵笑道:
“将軍不信?其實本相也是理解的……
因爲如果換成本相,也絕不相信這個道理!
隻是皇帝親口認證,張異就是那場布局中最關鍵的人物,而且他三年前,也救過皇帝的性命!
您說,這功勞大不大?”
“大!”
藍玉陪着笑,笑容卻極爲苦澀。
如果張異真的是那場布局的布局者,他的功勞算成軍功,足以封侯拜相!
“所以,陛下當時想封他爵位,他拒絕了!
若不然,大明也許會出現第七位公爵!
不過就算此人推辭,陛下依然封他伯爵,号稱四海伯!
而且,陛下還讓他掌管天下宗教,成爲事實上的方外第一人!
如此聖眷,自古以來也是罕見!
張家曆代天師,雖然總領道教的不少,可将佛道二門都統禦進去的權柄,自古以來從無!
此子恐怕會将龍虎山的聲譽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想起當年陛下打壓龍虎山,這些年态度的轉變,令人唏噓!”
胡惟庸的話,猶如針紮在藍玉身上。
他本來以爲自己是太子姻親,常遇春的小舅子,就可以有恃無恐。
張異的成就,讓他有種魔幻的感覺。
此人一天戰場都沒上過,就封爵了。
大明的功勳,大多隻能以軍功封爵。
張異封了一個四海伯,也是皇帝認可他的軍功!
藍玉的臉色漲紅,他自己在戰場上厮殺,自認爲也立下大功。
可跟張異比起來,似乎壓根不能提。
想起在俘虜營地的時候,他看自己的模樣,就如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俯視蝼蟻一般。
那種看似親近自然,其實倨傲的态度,藍玉再熟悉不過。
他漲紅着臉,聽着張異過得好,他很是難受。
胡惟庸笑語晏晏,将一切都收在眼底。
他說這些,隻是想驗證一些事。
如今該确定的确定了,他不會繼續追問下去。
藍玉被他說得魂不守舍,他心不在焉地跟胡惟庸多聊了幾句,就跟藍氏告辭離開了。
胡惟庸故作不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隻是笑語晏晏地将他送出胡府。
回去之後,胡惟庸找來心腹:
“你找人去北境查一查常茂的事,此事應該有蹊跷,對了……
将此事和張異的行蹤放在一起查,也許會有驚喜!”
“胡相,您懷疑張異和常茂,有……”
“不确定,不過既然藍玉他們懷疑了,終歸有些道理,若是查不出便是罷了,如果查出一點蛛絲馬迹,總是有趣!
常遇春與張異的關系不錯,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始終跟那道士有關,肯定對咱們有利!
若是能因此離間他們彼此的關系,自是更好!
常家是太子姻親,張異又深得皇帝信任!
到時候他們鬧起來,相比很精彩……”
胡惟庸寥寥幾句話,讓手下佩服不已。
藍氏不過随口說了一句話,就被胡惟庸抓到重點。
心腹回應:
“胡相,小的馬上就去辦,一定将您說的東西落實下去,就是沒有,屬下也給他捕風捉影,造出一些事端來,務必不要讓他們好看!”
見對方知情識趣,胡惟庸點頭:
“張家那小子,最近的提議,佛門那邊也有人不滿意……
你多挑撥挑撥,自古以來,佛道二門的水深着呢,不是每個人都能去蹚渾水的!
他想要動這些人的利益,就要做好被反噬的準備,你去吧……”
胡惟庸讓心腹出去,他今天的心情不錯,于是讓仆人,準備一些酒菜,自飲自酌!
……
老胡是自在了,張異卻忙得前胸貼後背。
在老朱手下打工,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關于道觀的建設,張異改了設計圖之後,馬上就變得忙碌起來。
好在他有龍虎山上的師兄弟幫忙,很快就開始教人制作水泥,開始澆灌地基。
生産建設的事情暫時不需要他管,可有兩件事張異逃不掉。
第一件事,就是爲北方的新都城重新做設計,他還不能輕易從前世的腦子裏超出合适的方案。
換成自有規制,雖然紫禁城的規制很大程度上也是從朱元璋才開始的。
比如沿着中軸設計的皇宮不拘,張異覺得就挺好,沒改!
關于皇宮的部分,隻需要做些小修改就好,讓張異頭疼的是,老朱讓他重新設計都城。
尼瑪!
這是人做的工作嗎?
張異一開始還沒覺得什麽,但等真的做起來,覺得自己太苦了。
不過唯一欣慰的是,總算自己這些年教出來的徒兒,也能幫得上自己。
徐家丫頭作爲張異的道侶,她主動來到道觀,給張異打下手。
畫圖的本事孟瑤不會,可孟瑤也能幫得上一些小忙。
兒女也早就知道了自己未來的命運和皇帝賜婚的消息,所以十分自然而然地相處起來。
張異特意去信龍虎山,讓自己的老爹趕緊來京城将上門的事情給辦了。
他可以不喜歡和遵守這個時代的許多規矩,但禮數不能丢。
忙完一陣之後,張異将鉛筆丢在紙上,伸了一個懶腰。
徐家丫頭擡頭,二人對視一眼,彼此會心一笑。
“小地主哥哥!”
孟瑤在門口叫着張異的名字,張異問“孟瑤,怎麽了?”
“吳葆和道長,吳師兄找您,說陛下帶了一批人給您……”
張異聞言一愣,不過想起朱元璋前陣子說過的事。
他提出來的關于宗教改革的事情,激起了很大的矛盾。
原因很簡單,并不是每個人都希望按照張異的想法去推動宗教改革,尤其是世俗化,對于他們而言并沒有好處。
出家出家,大家出來本來就奔着脫産去的。
張異的改革從某種程度,就是讓這些脫産者重新變成生産者。
這種改革符合老朱的想法,卻不符合他所處的階級利益。
可以說,張異壓根就沒把自己當道士,才想出這些讓人看起來喪良心的主意。
關于反對張異的聲音自然是非常大,也有要求制約張異的。
可張異也明白,自己不過是被老朱拿出去當槍使的……
老朱迫于壓力,卻是将一批僧道,各門的人都有,選擇一批送上京城,跟着張異學習……
這些人的怨氣,可想而知。
張異一想到要跟這些人打交道,想想就頭疼。
“把名單給我!”
張異讓吳葆和将名單交給自己。
既然皇帝選拔上來一批人,作爲跟着自己學習或者說争鬥的對象,這些人肯定是從各宗各門選拔出來的優秀人才。
當然,老頭子肯定沒有。
那些高僧明道也拉不下臉跟自己一般見識。
“劉淵然,他也來了?”
張異首先在名單中,發現了一個自己熟悉的名字,劉淵然。
這家夥當年被楊憲請到京城,又被自己提點,離開了京城,避免了卷入楊憲案中。
後來,他親自上龍虎山,請問自己的前程。
張異指點他去雲南,随着大明軍隊的腳步,去教化雲南百姓。
劉淵然這些年的成績,顯然被皇帝看到了。
他也算自己的朋友,有朋自遠方來,張異自是歡喜。
他繼續往下看,許多和尚和道士的道号和法号,張異隐約覺得熟悉。
這些人,大概率未來都是佛門道宗的中流砥柱,但張異卻不曾關注這些人。
直到他看了一個名字,臉色勃然大變。
“道衍?這個妖僧也來了?”
張異一陣唏噓,他引發的蝴蝶效應,讓許多本來還沒登場的曆史人物,開始紛紛登上舞台。
連姚廣孝這個妖僧,也開始出現在應天府了嗎?
這位黑衣宰相,可是影響朱棣最深的人物,也是一個以造反爲目的的瘋子。
如果張異生在天家,大概遇見這貨的第一件事,就是幹掉他。
但此時此刻,他卻沒有這種想法,而是十分好奇。
“走,去見見!”
發現名單裏有姚廣孝之後,張異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他帶着幾分獵奇的心思,讓吳葆和帶他去見這批人。
這些人,是老朱挑選出來,讓張異培養,踐行他的道的人,也是被改造的第一批人。
這也是屬于張異的一張考卷,如果張異能過去。
老朱會爲他成爲大明的國師一步步鋪路。
如果他過不去,搞砸了,此事自然也會不了了之。
簡而言之,想要得到朱元璋的認同,絕沒有僥幸的道理。
張異來到地方,見到了那群人。
這些人并不多,大約有幾十個。
張異數了一下,差不多有三十八個人。
大明兩直隸,十三省,也就是說每個省份都隻是挑選出來一兩個。
這些人,算是佛道門派中的中堅力量了。
這些人見一個少年道士遠遠走來,身邊還有吳葆和伺候着。
他們一眼就認出張異的身份,紛紛起身。
“見過張真人!”
這些人朝着張異,恭敬行禮。
張異如今的地位,是朝廷的官,他們不得不拜見。
不過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是不情不願。
不過張異馬上從中發現了兩個人與衆不同。
他們剛好是一佛一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