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分挑戰朱元璋的認知。
如果張異直接調教周通等在诏獄中的錦衣衛，朱元璋大概還沒什麽反應。
錦衣衛，本質上也是軍人。
他們有過基本的軍事訓練。
可那些道士，不是老朱吹牛，他們那些人在龍虎山上的日子，連哪天上幾次廁所，朱元璋想要翻找資料，都能知道。
這些人，完全就不是擁有戰鬥經驗的人，如何在十天之内形成戰鬥力？
不說封建時代除了騎兵之外最難培養的遠程兵種。
就是一個正兒八經步兵，也不是十天就能訓練出來的。
“朕那天，一定要去看看！”
老朱對這件事，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張家弟弟當年交出玄武炮的設計圖，都沒有将掌心雷交出來！
由此可見，他認爲這些火槍的重要性，比玄武大炮還要珍貴！”
“沒錯，以那小子的心眼子，若不是這次爲了通知張正常，他未必會這麽快交出火槍技術！”
張異腦子裏還有多少東西，老朱父子并不知曉。
可是父子二人了解張異，如果說有什麽東西能讓他藏了幾年都不願意交出，這東西肯定非常重要。
“兒臣也想跟着父皇去見一見！”
朱标想起張異，嘴角不由浮現出一絲笑容。
“那就見一見！正好，他給了朕一個将他【放】出來的理由！”
“恐怕，朝中的大人們，對父皇的決定，不會很滿意！”
“他們甚至對朕遲遲不給一個結果，也不滿意！”
朱元璋本來挺高興的，聽朱标說起朝中的局勢，不由冷哼一聲。
以胡惟庸爲首的百官，這次以拍賣行行動爲支點，開始了對錦衣衛的攻擊。
要求廢除錦衣衛的呼聲，其嚣塵上，鬧得沸沸揚揚。
朱元璋都能感受到，一絲來自于文官的壓力。
錦衣衛和文官的矛盾進一步激化，但皇帝遲遲不見動作，他們就将矛頭對準突破口的張異。
說犯事的人不自查。
建議将張異等人交給刑部審理，不應該由錦衣衛直查。
這其實也是變相的，幫助刑部和大理寺等機構，奪回屬于他們的權柄。
朱元璋當初在策劃這件事的時候，也沒有料到事情會被推波助瀾到如此地步。
這其中有個人最爲關鍵，那就是胡惟庸。
胡惟庸從當了宰相開始，一直很安分。
他能力還算不錯，也敢在具體的事務上據理力争。
而在爲人處世中，又顯得十分低調。
老朱對他還算是滿意的，可如今，他才真正展現出屬于他的棱角。
而他選擇發動的時機，也十分巧妙。
胡惟庸這一次，屬實是将私人恩怨和公義都兼顧了。
從宰相的角度來說，胡惟庸主動爲百官出頭，嘗試了結和限制錦衣衛，能迅速獲得許多官員的好感。
不拘黨派，錦衣衛是文官集團視爲眼中釘的東西。
這次哪怕是浙東派的官員，也跟随胡惟庸沖鋒。
胡惟庸的名聲，威望，在短短一個月中有巨大提升。
但如果說他得罪皇帝，其實也談不上……
朱元璋雖然不滿他帶頭，可也明白，這就是君王和宰相鬥争的常态。
胡惟庸鬥，但屬于有分寸的鬥。
相反比起他來，老朱對汪廣洋的和稀泥更爲失望。
從浙江曆練回來，又沒有李善長掣肘的汪廣洋。
無論是資曆還是威望，都比胡惟庸高了一籌。
可就是這樣，他還能被胡惟庸壓制下去，隻能說，他确實不太行。
想起這陣子的紛紛擾擾，朱元璋道：
“張異還是那顆棋子，他們的目标是錦衣衛本身！
不過有争鬥是好事，鬧得越大，北方才能看得到！
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讓胡惟庸去鬧……”
“也是，等那位郡主到了漠北，跟哥哥彙合，咱們得那些情報，會更加真實！”
觀音奴回漠北的一舉一動，都在錦衣衛的監視之下。
重新踏上陸地之後，他們往漠北走的的時候，越發小心！
直到此時，觀音奴都還沒突破大明的疆域，進入漠北！
這讓老朱對自己治下土地的控制力，稍微有些欣慰。
至少，還沒被滲透得千瘡百孔，那些有異心的百姓，也越來越少。
“朕很期待……”
……
十日時間，轉瞬而過。
張異和朱棣約定的日子，終于到來。
皇帝和太子早朝之後，就由錦衣衛安排，重新穿上微服。
他們悄然，離開皇宮，行走在大明的街頭。
“雖然一直生活在京城，卻感覺已經有多年不曾來了……”
車箱裏，朱元璋，朱标和最近被關禁足的朱樉都在。
朱标掀開車簾子，看着車水馬龍鬧市，一陣感慨。
此時他們穿過的地方，正是觀海書局。
這裏曾經是他出宮待過最久的地方，也在這裏完成了自己的蛻變與成長。
這裏有朱标的記憶，但朱樉卻聽不懂：
“大哥，您前陣子不是和父皇出過宮？”
“老二，不一樣，哪怕你現在經常出宮，你也不曾真正體驗過市井百姓的生活……”
如今的朱标，已經擁有足夠成熟的心态，去引導朱樉：
“若不是三年前的事情，給我們敲響警鍾，本宮也想帶你來體驗一番！”
朱樉聞言笑道：
“如今應天府，大概已經被打掃幹淨了，改日我等着大哥帶我遊走應天！”
“好！”
朱标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三年了。
應天府的環境被打掃了一遍，他也可以以黃木的身份，再次找張異。
朱元璋猜到朱标的心思，也是百感交集。
馬車出了城，朝着那座臨時的诏獄去。
這座建築藏在山林之間，十分隐秘。
皇帝的車馬靠近的時候，周圍的守衛已經做好警戒。
老朱對這些人的工作态度十分滿意。
朱棣已經提前來了，朱元璋和朱樉等人，并不會出現在他們面前。
剛進入诏獄，許久不見的毛骧，已經開始引導皇帝前往他們應該去的觀察室。
“張異和老四的比試，就在這裏？”
朱樉指着下方的校場，十分好奇。
“回殿下，是的！
燕王殿下已經開始整頓兵馬，雙方商議好規則，就可以開始了……”
雙方的演練并非真的動手，張異也不可能去裝實彈。
商定合适的比試規則，才能更加有利于演練的進行。
朱元璋坐好，看着正在商議的朱棣和張異。
“這小子精神不錯！”
“張家弟弟的适應能力，一向不錯！”
在父子二人的交談中，張異和朱棣開始分開。
很顯然，比試馬上就要開始了。
朱棣回到自己這邊，上馬。
他大手一揮，身邊已經穿上甲胄的錦衣衛，大聲吼叫。
“老四這小子，有一手呀！”
其他人沒說話，倒是朱樉先發表意見。
“在軍校成立之後，老四一直就是學校第一……”
朱标回頭，給朱樉一個眼神，朱樉讪笑，比起老四，他在領軍方面隻能算是中規中矩。
比起朱棣，張異這邊的道士們，很明顯就缺乏軍事素養。
他們手中拿着一根根類似燒火棍的東西，正緊張的布陣。
遠程對近戰，這同樣也是比較經典的軍事演練。
朱元璋忍不住身子前傾，想要看看張異他們的做法。
“開始！”
伴随着裁判的一聲令下，朱棣帶着他們的人開始朝着張異那邊沖鋒。
利用騎兵的機動性，來打張異格措手不及。
不過張異絲毫不慌張，他對吳葆和說：
“你們隻當是平時演練，按照規律射擊就好！
吳葆和點頭，然後龍虎山的道士開始排兵布陣。
他們将自己的方陣，排成三排。
面對朱棣大軍的襲擊，這些道士不管，開槍。
砰砰砰！】
火藥噴吐，瞬間有很多人身上，出現中彈的痕迹，這些人在演戲規則中，被判定爲死亡，馬上退出演練。
這情況早就在朱棣的預料之中，他指揮：
“他們馬上要裝彈了，沖！”
可是，龍虎山這邊很快超乎朱棣的預料，第二波的槍擊聲響起。
又是一撥人被帶走。
朱棣徹底懵了。
然後，第三撥，第四撥……
循環往複的槍擊聲，每一次響動，都能帶走一些人。
“給我沖！”
朱棣有些羞惱，繼續往前，同時他還指揮騎兵包抄。
龍虎山的道士們，好像有些慌亂。
不過張異隻是喊道：
“不管他們，你們隻管射擊。”
砰砰砰砰！
身處戰場上的朱棣看不出形勢，可是居高臨下朱元璋卻能觀察戰場上的全貌。
他同意朱棣的分析，火槍的射速确實很慢。
可是張異用他到的戰術把龍虎山的道士分三排之後，火槍的缺點已經被彌補了。
第一排的道士射擊，然後馬上退到第二排裝彈，循環往複。
而且，老朱也馬上發現了這火槍比弓箭更好的地方，那就是這武器遠近皆可。
正常的弓箭方陣，騎兵一旦突破某個距離。
以抛物線的形式殺傷敵人的方法，馬上就不能奏效。
可是，朱棣已經沖得很近了，可是還在張異的三段擊戰術下，變得十分絕望！
雖然最後，他沖到了龍虎山列隊的範圍，卻發現，這些龍虎山道士在槍上，裝上一種尖刺武器。
“還嫩近戰……”
老朱和坐在上方的一幹人等，一臉懵逼？
三段擊戰術确實讓朱元璋大開眼界。
可是校場的空間有限，當朱棣他們的人沖到跟前，他們以爲張異他們也就黔驢技窮了。
誰知道龍虎山的人，居然在槍上裝了一把尖銳的刺刀，也跟朱棣剩下的殘兵打起來。
然後，後方裝彈好的道士，又是一波槍擊。
徹底帶走其他人！
這場戰鬥，很快結束。
龍虎山赢了！
雖然朱棣最後還是沖入他們的方陣，殺了許多人。
但最終吳葆和一顆子彈落在他身上，身爲主帥的朱棣陣亡，徹底結束了這場演練。
“很好，很好！”
朱元璋激動地站起來。
“父皇，龍虎山雖然勝了，但隻是慘勝……”
“你不明白嗎，龍虎山這些道士，滿打滿算才訓練了十天，可你知道老四帶的人，哪怕包括他老四自己，也有幾年的資曆……
一群新兵，将老兵擊敗，已經能說明問題了！
而且，這些搶手，并沒有步兵給他們掩護，如果有的話，你自己想想……”
朱标雖然不懂軍事，可是聽了朱元璋的話，也意識到張異發明的恐怖。
火槍這種武器的出現，光是縮減了訓練的成本，就有太大的意義。
“如果，咱們的騎兵也能用上這個，不知道如何？”
朱元璋遠比他們想的更遠，如果張異知道皇帝僅僅看了一眼，已經開始往槍騎兵的方向去想，大概要驚掉下巴。
……
皇帝這邊不說，下方的朱棣發現自己失敗之後，開始還有些垂頭喪氣。
可是過了一會，他就恢複了精神。
“張真人，你這戰法很新奇，是你自己發明的嗎？”
“是你哥……”
張異心中吐槽，卻沒有将沐英的名字說出來。
大明在火器上的應用，在如今的世界範圍内，絕對屬于領先水平。
不拘是沐英，還是朱棣，都是火器應用的集大成者。
不是古人保守，而是生産力制約着科技樹的發展。
火繩槍不說，燧發槍哪怕是數百年後，想要打造出來，那也是慢工出細活的東西，壓根不配裝備。
想要全力發展火器，起碼這方面的工業生産能力是要起來的。
“算吧，這種戰法，叫做三段擊！”
張異将三段擊戰法說給朱棣聽，朱棣認真記錄。
“這種戰法，可以解決這些火铳……”
“是燧發槍！”
“嗯，燧發槍的射擊速度問題，如此，它們的應用範圍就廣了！
真人，你說這個要是配合騎兵，我大明的玄武大炮一起用，是不是更厲害？”
張異聞言一愣，朱棣口若懸河地講述他的設想。
“這不就是神機營嗎？”
他對朱棣有些刮目相看，這小子應該還沒正兒八經上過戰場，但他的很多想法，已經非常成熟。
神機營，正是朱棣在火器上的貢獻之一。
“神機營呀！”
張異自言自語。
“神機營，這個名字不錯，真人，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