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衙，大牢。
張異扶着老陌，李氏挺着個大肚子從牢裏走出來。
周圍，都是穿着飛魚服的錦衣衛，這是張異第一次見到錦衣衛。
老陌佝偻着身子，差點跌倒。
但周圍的一個錦衣衛，卻将他扶着。
“錦衣衛也挺有愛的嘛？”
張異心想。
幾個人相互扶持，走出應天府衙大門。
“娘，張家哥哥……”
剛剛出來，他們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飛奔而來的小孟瑤。
孟瑤一下子撲到李氏懷裏，哇哇大哭。
李氏沒有氣力說話，隻是摸着孟瑤的頭。
孟瑤想起什麽，又跑到張異面前，說：
“張家哥哥，夢瑤沒用，夢瑤……”
張異嘿嘿笑，摸着夢瑤的頭道：
“小孟瑤最棒了，我能出來，還是多虧你機靈，懂得去報信！
小道都不知道怎麽報答小孟瑤，就差以身相許了！”
孟瑤被他安慰，終于破涕爲笑。
不過被張異取笑，她小臉蓦的紅了。
“一出來就貧嘴，看來在牢房裏沒吃苦……”
張異拿夢瑤逗樂的時候，徐家丫頭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
他擡起頭，卻發現徐妙雲鼓着嘴，有些生氣的模樣。
“原來是徐家小姐！
嗯，夫人也來了……”
張異站起來，主動朝着遠處的許夫人行禮。
“多謝夫人仗義相救，小道沒齒難忘！”
能出現在這裏的人，大抵都是幫助過他的人。
張異是個知恩圖報之人，并不會因爲自己幫過對方，覺得理所當然。
“小道長客氣了，妾身倒是沒有幫上什麽忙！
我聽劉大人說起，小道長自己摘其中出了不少力！
小道長，你若是不嫌棄，就帶着他們去我府中修養一下吧！
那清心觀空了幾天，一時半會也沒人打掃！”
張異想了一下，好像也是這個理。
他倒是無所謂，可是老陌和李氏，沒有一個身子骨是好的，确實需要找個地方落腳。
而且，謝夫人能在他一出獄就來接他。
已經算是非常有誠意了。
要知道，徐達的信國公府，風格主打的就是一個因果不沾。
謝夫人這麽做，對于信國公府跟李善長的關系是有害的。
“那就叨擾夫人，暫時在夫人府上借助幾天……”
張異剛要上車，他發現有幾輛馬車也來了。
許存仁，孔讷……
這些他有過交集的人，最終都沒有辜負自己。
“老師，讷讷……”
本來準備上車的他，讓其他人上了信國公府的車。
“已經答應了去信國公府小住幾日，老師和讷讷，有心了！”
“老夫慚愧，身爲你的老師，卻幫不上你忙！
明知道你是無辜的，可這諾大的朝廷，竟然無一人質疑……”
許存仁的臉上，全是挫敗之色。
他平時淡泊名利，隻是一心搞教學。
可真到自己在意的人出事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老夫呀，真想告老還鄉了！”
這是許存仁第二次展露出離開的想法，張異聞言點頭。
以老師的個性，确實不太适合入朝爲官。
三人上了同輛車，朝着信國公府去。
路上，許存仁和張異聊了許多，一直到信國公府前。
孔讷随着張異進國公府做客。
而許老卻婉拒了許夫人的請求，選擇離開。
“最多明年，朝廷開了恩科之後，就是老夫告老之時！
咱們以後有空多聚聚！
這次你師娘挺擔心你的！”
張異點頭，許存仁摸了摸他的頭，轉身離去。
……
張異在徐府仆人的引領下，走進徐府。
這是他第二次來這裏，所以也不算陌生。
徐夫人早就安排好一切，尤其是她已經請了京城的名醫，回來就給李氏把脈。
李氏身體羸弱，但這次的牢獄之災，她好歹扛住了。
聽說娘身體沒事，小孟瑤歡呼雀躍。
張異卻走向另一個人，老陌。
這次的牢獄之災，老陌一個人幾乎扛下了所有的苦痛，張異覺得自己欠他良多。
老陌和鄧仲修不同，雖然他跟在自己身邊很久了，張異也不吝啬照顧他。
但是老陌給張異的感覺，是他更傾向于老黃那邊。
所謂親疏有别，張異能感受到這種疏離，自然也談不上對他交心。
不過有了這次共患難的經曆，張異對老陌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老陌的傷其實最重，但有劉伯溫在牢獄裏送藥，他沒有性命之憂。
老陌正在默默上藥，張異順其自然接過來，幫他上藥。
“這次，貧道欠你一個人情，你以後有事，盡管提要求！”
“不敢！”
老陌依然和以前一樣，帶着不失客氣的疏離。
但張異不以爲意。
“誣陷你的那些人，我剛才從老師那裏聽說，應該都伏法了！
你的仇應該也報得差不多了！
不過這賬沒算完，以後有機會，咱們再跟幕後的人好好算計算計……”
老陌沉默，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接張異的話。
過了一會，他試探性詢問：
“真人，您知道幕後的人是誰？”
“不确定，但八九不離十！”
張異終于給老陌上好藥，他從他身後跳起來，然後說道：
“你先好好休息，等傷勢好了再說！”
也不等老陌回答，他跑出去洗手去了。
一出門，他正好撞上徐家丫頭。
徐妙雲，夢瑤在這些天，早就成爲無話不說的閨蜜。
二人手拉着手走過來，張異表情有些恍惚。
這兩個小丫頭，可都是美人胚子。
兩個人在一起，交相輝映，更是讓張異一飽眼福。
不過徐家丫頭身後，還有另外一個人。
是太監！
宮裏來的？
張異還沒摸清楚是怎麽回事，卻聽見那太監說：
“可是清心觀小真人張異？”
“公公貴姓”
這位公公張異沒見過，也不知道他叫什麽？
“免貴，姓李！”
李公公是十分客氣，絲毫不敢跟張異拿架子。
不說叫他前來的人千叮萬囑。
張異的邪門也是應天知名。
滿朝文武十分默契的想要弄死一個人，結果他莫名其妙就脫身了。
不但脫身，那些陷害他的人，大多數在牢裏待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張異的戰績，在楊憲之後再添一筆。
李公公可不是那些嚷嚷着不信鬼神的士大夫，他信命。
“不知道公公有何指點？”
“指點談不上，太子殿下命我給您送點東西……”
李公公說完，回頭喊道：
“還不把東西都給我拿過來！”
張異這才注意到，原來遠處還有一群人。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李公公開始念禮單。
金銀珠寶，絲綢錦緞……
朱标出手比老朱大方多了，至少給張異的銀子，也不是标準的十二镒，而是高達三十六镒。
“崽賣爺田不心疼，皇帝回來不會打他屁股吧？”
張異客從沒見過真多的賞賜。他還小聲吐槽了一句。
李公公倒是沒聽見，可他身邊的徐家丫頭忍不住翻白眼。
這家夥的腦子，是怎麽想的？
“小真人，您要不要本公公先将東西送到道觀去？”
這裏畢竟是徐府，李公公還是十分貼心。
“太子殿下吩咐，清心觀暫時由錦衣衛接管，您不用擔心丢東西，就是蒼蠅，也休想飛入如今的清心觀！”
“那就麻煩李公公了！”
“沒事，咱是爲太子殿下辦事，不麻煩！”
李公公交代完，準備離開，他補了兩句話。
“小真人，太子殿下本有心和你一見，不過他此時有病在身，他讓我轉告你，說你受的委屈，不會白費！”
張異并沒有将這句話放心上，這話說得跟改天請你吃飯一樣沒誠意。
不過他也沒失望，至少他在太子朱标心中，肯定留下了好印象。
“另外一句話是二殿下讓我轉告你，殿下說，謝謝你，恩情沒齒難忘！”
相比起朱标的敷衍，朱樉這話就真誠多了。
張異聞言一笑，朝着皇宮方向一拜。
“還有，三殿下和四殿下也說，下次他們去朝天宮的時候，希望還能聽你講故事……”
張異點頭，他跟幾位皇子的攀交情的事情可不會落下！
“聽說幾位殿下爲了我被太子處罰了，親代我向幾位殿下說聲抱歉！”
“好說！“
張異一路将李公公送出信國公府，仿佛他才是這國公府的主人。
等李公公走後，徐家丫頭忍不住諷刺：
“你倒是厲害，無論是太子殿下，還是其他皇子，對你可真是好！”
“那是！”
張異跟徐家丫頭說話，十分輕松。
自己辦事，主打的就是一個滴水不漏。
這次乘機交好朱樉，老朱加的幾個孩子們，都被他拿捏了。
朱樉，朱标，朱棣，這三個人可都是有機會當皇帝的。
朱标不說，萬一他挂了……
隻要朱樉沒有變成他原來所在的曆史軌迹中的跋扈的廢物，就有機會當上皇帝。
朱标死的時候，朱元璋當時未必不想立皇子。
隻是他權衡利弊之下，爲了大明江山的穩固，他還是選擇了朱允炆。
張異自己分析過。
主要還是出在朱樉這家夥實在太不靠譜了。
所謂長幼有序，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原則。
就如常氏死後，呂氏扶正，朱允炆這個庶子卻成爲嫡長子一樣。
朱元璋如果想要王朝的穩定，他在兄弟們中選擇繼承人，隻能是從老二朱樉考慮起。
可是朱樉的口碑，讓最注重禮儀的士大夫集團，都甯願繞過他，選擇朱棡。
可是老朱如何能選擇朱棡？
既然能繞過老二，爲什麽不繞過老三選擇朱棣？
當時在那個情況下，隻要這麽選，就注定了朱家兄弟的友情瞬間分崩離析。
選擇皇子，唯有按照長幼有序選擇朱樉，才不會出現問題。
其實如果是别的皇帝，大概不會這麽糾結。
可朱元璋屬于父親的一面，讓他爲兄弟的和睦，選擇了一條對他更加危險的道路，那就是扶持皇太孫。
要知道，當時的朱元璋歲數不小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他當時可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在自己随時可能駕崩的情況下，去扶持皇太孫，就是朱元璋身爲父親爲了家和萬事興兵行險招。
也是因爲如此，充滿危機感的朱元璋，才會開始爲皇太孫鋪路。
無數的功臣，都倒在了老朱的屠刀之下。
張異想到自己的推測，不免歎了一口氣。
所以說起來，那位史書上看似廢物的朱樉，其實也讓大明面臨過一次改變國運的選擇。
隻是這個選擇的主動權不在他。
而他的無能，讓朱元璋冒險選擇了朱允炆。
如果在朱樉變成那個廢物之前，影響他，改變他呢？
張異也知道這很難，可是既然有緣分能忽悠到這位皇子，不妨努力下！
“如果未來能救下朱标，自然是最好！
但如果朱樉登基，其實也是比朱棣更好的選擇！
朱标和朱樉，都能避免靖難的悲劇……
朱棣雖然是一個好皇帝，可他的上台，卻伴随着大明的傷筋動骨，太難了……
正常情況下，朱棣老四的身份，也不可能成爲皇帝！”
張異一邊想着朱棣，一邊朝着徐家丫頭上下打量。
自己的所作所爲，每一步都可能導緻曆史的劇烈變化，其中徐家丫頭命運就有不小的改變。
可是如果他幹涉朱樉的命運，大概率上，這丫頭的皇後之位就真沒了。
當然，不管有沒有，朱老四也是要交好的！
朱家最有希望成爲皇帝的三個人，無論是誰當皇帝，都逃不過張異的手掌心。
他們身上拿捏的，可是張家拿回天師位的希望。
張異感覺到，至少朱樉和朱棣，他都有了一個不錯的開始。
接下來，就看那位大明名義上的太子，實際上的副皇帝，自己能不能接觸到？
“你看什麽？”
他想事情的時候，目光卻盯着徐家丫頭，讓這小丫頭誤會了。
“不對，今天你語氣怎麽這麽沖？
好你個沒良心的小丫頭，虧我還專心給你當擋箭牌，又教了你這麽多東西……”
徐家丫頭臉色一紅，反駁道：“哪有？”
她話鋒一轉，說：
“其實我很佩服你，你願意爲了李家嬸嬸出頭……”
“出頭，哪有，說起來還是我連累了嬸嬸……”
張異話音未落，徐家丫頭打斷她。
“你願意收留嬸嬸，爲嬸嬸保住财産，你和别人不一樣……
還有這次，你在公堂上的表現，我都聽夢瑤說了。”
徐家丫頭語氣中中，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