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将近,伴随着太原的大勝,
整個朝廷除了洋溢在歡樂之中,同樣也要開始準備大明第一個年關。
禮部的官員早就忙碌成一團,各種活動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
皇帝本人,也會給臣下一些賞賜。
以老朱摳門的性子,這種賞賜自然不會太多,大多數都是以象征性爲主。
張異的清心觀今年也得到皇帝的垂青,賞了白金三益,也就是七十二兩銀子,算上一些布匹和小玩意,也就是一百多兩銀子。
比起自己以黃何的身份大方出手,皇帝的賞賜确實不夠看。
不過如果對比起賞賜給其他臣下的東西,老朱給得也算大方了。
他一直維持着跟張異的“距離”,卻沒想到自己這點心思,被張異解讀成小氣。
麻蛋!
自己應該生氣才對?
隻是也許是被黑習慣了,老朱努力生氣也氣不起來,他郁悶的樣子,落在朱标眼裏,總覺得好笑。
“張兄果然還是決定在北方過年,跟着大明的軍隊走,他與那些将軍們,也算有了點交情!”
“以後可以剛好介紹給叔叔……”
張異接過老朱的話,回了他一句,旋即,他似乎記起一件事:
“對了,叔叔,你今兒有空吧?”
“有空,怎麽了?”
朱元璋不知道張異在算計什麽,随口答應。
“自然是有好事,既然叔叔沒事,那就跟我出門吧!”
“鄧師兄!”
張異将鄧仲修喊過來,吩咐:
“麻煩師兄幫我将這些東西入庫,回頭你給老孟家送去一匹布,讓孟瑤和孟家嬸嬸做身過年衣服……
你自己看上什麽,自己拿,咱們師兄弟倆就不用客氣了!”
鄧仲修憨厚一笑:
“我一個道士,用得了多少,行吧,我先把這些東西入庫……”
“嗯,就麻煩師兄了,我跟黃叔叔去個地方!伱去幫我把房間裏我準備的禮物給拿過來!”
“你這小子,神神秘秘的……”
張異也沒讓人跟着,就是乘坐老朱的馬車,往城裏走。
老朱問了他好幾次,他都不肯說去哪,朱元璋覺得有趣,也就由着他。
反正自己哪裏去不得,就陪這小子胡鬧一番。
他左右閑着,也就跟張異閑話家常。
隻是說着說着,還是不免會說到國事之上。
“這天下定了,我明年就準備将你說的占城稻廣泛種植,那些稻種你也收到了吧?”
張異點頭,老黃辦事的效率很高,占城稻這種水稻目前隻在福建少部分地區有種,他如果要找的話,恐怕還要費大功夫。
畢竟福建現在還處于大明剛占領的狀态,比北邊太平不了多少。
有了占城稻,明年自己承諾佃戶的東西應該就差不多能實現了。
接下來幾年,能不能研究出比占城稻更好的稻谷,就看運氣。
但這并不是關鍵,在張異看來,老黃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打算将占城稻和一些其他水稻種到北方去。
這可是提前了上百年完成了水稻北遷的工作!
水稻北遷自從萬曆年間被提起來,明代的百姓确實也有過種植,但因爲稅收和士大夫集團的私心,這件事一直處于不死不活狀态。
如今趁着天下土地兼并沒有完成,将這件事形成規制,
那是極好的!
老黃也許因爲此事,可以在青史上留下名字。
張異想起這件事,提醒老朱:
“如果明年種植成功,叔叔可以找自己的門路,向皇帝獻上這個稻種,隻要推廣開來,你也算有小功一件!
不過以那些士大夫集團的尿性,你也别對它有太高的期待……
整個官員階層也好,百姓也好,他們至少暫時看不到這件事對後世影響的意義!”
張異怕老朱期待太高,多嘴提了一句。
這流傳入華夏的新物種很多,番薯,土豆,陸地棉……
這些東西從後世看,确實是能影響國運的東西,可是放在當時,也沒有多少人會因爲獻上番薯榮華富貴。
這其中的原因,大抵是農耕雖然是天下的根本,在上層看來,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你爲什麽不自己獻上去?”
老朱反問,張異嘿嘿一笑。
他的笑聲讓朱元璋頗爲無奈。
他是拼了命希望這小子立功,好讓他多給他一些好處,爲兩個人未來相認做準備。
張異對朱元璋有很大的成見,而且他能感受到,這家夥對自己有隐約的恐懼感。
所以,他一直跟皇帝保持一個微妙的,不太親近的距離。
大概在史書上,自己的名聲肯定不咋樣?
朱元璋自己清楚。
暴君?
老朱歎了一口氣,就他自己的名聲,如果跟張異相認,大概率這小子馬上變成啞巴一個。
他以黃和的身份跟張異建立起來的交情,卻可能因爲身份暴露,讓張異覺得自己騙他。
難辦……
朱元璋也懶得催促張異,他回答:
“行,既然你不要,我明年确定稻種可以畝産翻倍後,就将這占城稻獻給皇帝……”
“就算要獻給皇帝,也要看你身後那個貴人的分量!
皇帝如果不重視,這件事也不會太好,我不知道叔叔在朝中的靠山是誰?
但别到時候桃子被人摘了!”
朱元璋沒好氣:
“那你給我介紹個靠譜的門路呀?”
他隻是一句氣話,卻不想張異卻嘿嘿笑起來。
這笑,笑得朱元璋心裏發毛……
這家夥鬼鬼祟祟帶自己去一個地方,不會是……真的給自己說中了吧?
“叔叔放心,小子有好處怎麽會忘了叔叔。
我帶叔叔去找的人家,雖然幫不上你大忙,但還是值得依靠的……”
老朱和朱标的臉瞬間拉垮下來,合着張異世帶他們去找靠山?
娘的,找個屁的靠山。
他們倆就是京城所有京官的靠山好吧?
朱元璋的表情瞬間不淡定了,這特娘的要命呀。
他相信隻要那些官員見到他,下一刻,大家就會跪在地上,高呼皇上。
朱标還有些不死心,他聽張異說張異要帶他們去的靠山幫不上什麽大忙,他趕緊問:“
“那,到底是哪家?”
張異笑道:
“本來想給叔叔和皇家哥哥一個驚喜,我們現在要去的,是信國公府,徐家的大名叔叔想來聽過……”
聽過,不但聽過,還很熟悉呢?
朱标和朱元璋父子臉色大變,去誰家不好,去徐達家?
饒是老朱見慣了大場面,此時也進退失據,如果有選擇,他甚至想跳車,直接離開這個地方。
不過他終究是枭雄,很快冷靜下來。
“去徐家,你怎麽能貿然将我們帶到徐家?
就算要去,咱們也要送上拜帖,然後備上禮物……”
朱元璋自己說的理由,自己都心虛。
張異愣住,這父子倆是咋回事,将他們帶到徐家,他們這麽驚恐幹嘛?
他安慰老朱:
“其實不用,徐家信國公夫人,我可是叫她嬸嬸的,叔叔大概不知道,最近我賣了一批藥給國公夫人,就是用來給徐大将軍治病用的!
在買藥的時候,我已經說過!
我會給她們介紹一個人,他會利用到徐府這張虎皮……”
“以徐達的行事,他不可能接受你的要求……
謝……徐家那位夫人我雖然不認識,但也知道此人持家有道,也不會違背徐達的意願!
你這樣去,恐怕不妥!”
張異聞言笑道:
“黃叔叔果然做過功課,徐家确實不可能會答應你的攀附,徐達這個人呀,他特别小心!
雖然是皇帝的發笑,也深得皇帝信任,可他比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知分寸,不結黨營私!
所以徐家的福源很好,叔叔能靠上徐家,小子也替你放心!
至于其他的官家,别看他們風光,以朱皇帝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被剝皮萱草了。
而徐家雖然你大事考不上,但安安分分過個生意,還是可以的……
叔叔你不用緊張,咱們就是去扯個虎皮!
你若違法犯事,徐家是肯定不會出面保你的!
可若是你做正當營生,有人欺負您,這應天府徐家還是能說上話!”
老朱是又氣又感動。
感動死自己終究沒有看錯這小子,張異别看平時對他也談不上多好,但有事也是真想着他。
謝氏早張異求藥的事情老朱隐約知道,可張異爲他求庇佑的事,老朱并沒收到消息。
他壓根就沒想到,張異會将自己介紹給徐府。
徐府求到張異頭上,張異如果不動用這個條件,那麽徐府會欠下張異一個人情!
徐達的人情可不是這麽好欠的,作爲大明軍方第一人,他不但在淮西集團中擁有巨大的威望。
因爲他不站隊,就算是在浙東派那邊,他也能說上兩句話。
如果能得了徐府的人情,隻要徐家肯爲他說話,不管是李善長,劉伯溫還是楊憲,都可對今天的事情一筆勾銷。
可張異卻将人情,用在他這個“叔叔”身上。
老朱的眼神,多了些許溫柔。
張異本質上,還是個好孩子。
隻是他這份孝心,自己真的無福享受。
“你好歹,跟我說一聲!”
朱元璋心裏慌得一批,已經在瘋狂想着對策了。
張異不疑有他,笑:
“這不是給叔叔一個驚喜嗎,結果叔叔倒是像是受了驚吓一般……”
驚喜個屁,驚吓是真的!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同時苦笑,今日這個局要是破不掉,他們可就真的要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跟張異曝光了。
老朱做好過跟張異攤牌的準備,但那也應該是他準備好了之後。
他讨厭不可控的變數,今天的事情,必須找個解決的辦法。
朱元璋冥思苦想,自己要不要尿毒?裝肚子疼?
麻蛋,不行!
張異這小子太了解自己了,他敢裝肚子疼,對方肯定會懷疑的。
老朱擠出一絲笑容:
“也不是驚吓,實在是信國公的門檻,對我而言太高了!”
“那是……”
張異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這個時代的階級壁壘是他這個現代人無法想象的。
市井裏有許多看似呼風喚雨的人,在面對“官”這個字的時候,也無可奈何。
就如陳珂,他在應天府也算有能量了,還不是要巴結孔讷,想用上孔府的關系。
官員所代表的士大夫階層,在這個世界就是絕對的人上人。
徐達,是比士大夫階層還要高一級的權貴,是最強大的權貴。
老黃雖然有些故事,可看着徐家的家門感受驚吓,也是正常的。
“你若告訴我,我也好準備厚禮!”
朱元璋還想垂死掙紮,張異拍拍他手中的小盒子:
“叔叔放心,最近我做出一個小玩意,正好送給那位夫人品鑒!
這份禮,絕對厚,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特娘的給個台階下會死?
朱元璋和朱标爲了讓張異停下來,已經絞盡腦汁了。
張異神秘兮兮的表情,老朱隻覺得面目可憎。
此時,馬車路過街區。
朱元璋看到自己開的布行,靈光一閃:
“老大,前陣子布行不是進了一批少見的布料?你下車去給我拿一批上來!
雖然張異說他備了禮物,但咱們也不能失了禮數!”
朱标收到父親的暗示,生怕張異說什麽,他趕緊喊道:
“停車!”、
用最快的速度下車,太子殿下直沖布行。
布行裏,高見賢見到太子殿下沖進來,吓了一跳:
“馬上去給本宮通知徐府,不得有半點耽擱……”
高見賢吓了一跳,但朱标已經将事情吩咐下去了,他趕緊派人,不對,他要親自去辦。
“太子殿下,我馬上就去……”
高見賢走了,朱标籲了一口氣,他望向還留在布行裏的掌櫃,吩咐道:
“給我準備幾匹上好的布料,本宮有用!”
……
另一邊,高見賢得了太子的吩咐,不敢怠慢。
他一路跑到信國公府,卻被攔住了。
“我找徐夫人?”
高見賢報出謝氏的名字,卻被人攔住。
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不對,他趕緊掏出一個令牌說:
“我是陛下麾下檢校,要見信國公夫人!”
王府的守衛這才不敢怠慢,趕緊去通知許夫人。
謝氏此時,正在跟徐家丫頭說話,聽到侍衛來報,眉頭微皺。
檢校的名聲在他心中可不太好。
朱元璋設置檢校監察百官,并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明着告訴你你家裏有我的人。
具體是誰,什麽時候潛伏在府裏,誰也不知道。
家裏有個監視你的人,換成誰對這個機構都不滿,可是不滿歸不滿,謝氏卻不敢不見。
侍衛将高見賢引進來。
對方的态度也很急:
“你們準備一下,陛下和太子,正往徐府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