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你說過,我大明的天家和其他朝代不一樣,是難得的還像家的天家,難道皇帝也有這種煩惱?”
張異嗤笑:
“大哥你傻呀,您家就爲了黃叔叔這點家産,都讓你心煩不已,更何況是天子之位?
正因爲宮裏那位重視家庭,也熟悉人性,所以他一開始就将所有的賭注都壓在太子身上,讓其他人絕了想法。
可是他不管怎麽做,難道其他皇子心裏就不想嗎?
錯了,他們沒有機會,不敢想,自暴自棄而已!”
張異說這話,倒不是污蔑其他親王,史書上記載得清清楚楚,不說晉王朱棡那場疑似叛亂究竟是人誣告還是他真有蛛絲馬迹,就說燕王朱棣登基之後怎麽排編他哥,也該明白他心中不是沒有怨氣。
朱棣登基之後,污蔑朱标想要謀反,說老朱喜歡他不喜歡朱标這種破事多了去了。
由此可知,雖然朱元璋爲了家,已經将其他人奪嫡的念頭壓制得死死的了,可依然無法禁絕孩子們對皇位的渴望。
朱棣不想造反,留着姚廣孝這個整天忽悠人造反的和尚幹嘛?不應該馬上砍了他的頭獻給皇帝?
當然,如果不是朱允炆那個憨批逼得太緊,他未必會造反,但那是因爲朱元璋留下來的布局不給朱棣造反的機會,不是朱棣不想。
“皇帝想要家和萬事興不假,但他同樣明白人性,所以他一開始就讓其他孩子連想都不敢想這個問題,所謂君子論迹不論心,隻要其他皇子不做出什麽來,就等于沒有!”
“那如果太子不在了呢?”
朱标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張異愣住。
旋即他道:
“那就不好辦了……”
張異也明白黃木猜到了太子朱标的死,所以才有此一問。
他也不好昧着良心回答這句話,兄弟阋牆尚有活路,皇帝奪嫡向來是伱死我活。
從朱棣踏入南京城開始,不管朱棣對朱标的情感如何,朱标留下來的血脈注定要悲劇一生。
朱允熥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證明。
朱标百感交集,他猜得果然沒錯,自己家的老二被幽禁一生,做出這件事的人就是自己的親弟弟。
朱樉?朱棡?還是其他兄弟?
朱标仿佛已經看到朱元璋無助地看着他最重視的家,支離破碎,兄弟自相殘殺的局面。
“你問那麽多幹嘛?你一個小小商人還想改變什麽?”
張異想要見朱标說着說着,又将話題引到朱标身上,頗爲不滿。
“晚了,你該回去了!”
此時的朱标,頂着一雙熊貓眼,因爲喝了酒滿面潮紅,看着和平時的狀态并不一樣。
張異也怕他喝多,畢竟他珍藏的酒估計怎麽也有五十二度,這玩意對于喝習慣了黃酒的古人而言,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朱标借着酒意,突然抓住張異的手,‘
“你幹什麽?”
張異眼見朱标擇人而噬的表情,大感不妙。
“就當我再求弟弟一次,我不問你太子的未來,但求問如何讓她和孩子平安的方法,她學那送子瑜伽,真能度過災厄?”
張異氣炸了,這貨兜兜轉轉,又兜到常氏身上?
人家老婆孩子死活關你屁事?
但面對一個醉鬼,尤其是一個被自己打成熊貓眼,還抓着自己手的醉鬼,張異決定認慫。
畢竟他也不是真的打得過朱标,他那套公園拳法偷襲還行,七歲孩子和十三歲孩子在體力上,那是質的飛躍。
“可!”
朱标籲了一口氣,然後松開張異的手,
“其實要不是我抗生素研究得不順利,你壓根不用擔心什麽……”
張異的手被朱标抓疼了,趕緊抽回來拼命揉搓。
他那嘴碎的毛病,還是讓朱标捕捉到一線生機。
“抗生素?”
朱标回頭,死死盯着張異。
張異愣了一下,坦然承認:
“抗生素,對呀!《微言錄》你看過吧?”
朱标點頭,張異繼續說:
“寄生蟲,微生物,細菌,病毒都可以緻病,就像天花就是病毒引發的疾病,其實咱們說的風寒之病,也和微不可見之蟲有關
在後世的醫術中,風寒這種症狀隻是表象,導緻風寒的原因可能包括單純的受風,也可能是病毒感染,也有可能是細菌導緻的急性肺炎……
抗生素,你可以理解就是能殺死某些細菌的救命藥!”
“此藥,可逆天改命?”
朱标繼續問。
張異道:“那可不一定,這世界上沒有什麽逆天改命的藥,不過幾率很大就是!
但這玩意研究出來可不如種痘法這麽簡單,要不我早就造出來了,我也怕死呀,尤其咱還是個孩子,哪天一個感冒嗝屁過去我跟誰喊冤去?”
在這個時代,因爲感染風寒死去的人不計其數,朱标對張異的吐槽也深有體會。
張異雖然什麽都沒說,可他也通過自己的方式暗示自己了。
他朱标,死于風寒感染!
抗生素?
朱标本來已經想走了,此時又坐下:
“你給我說說抗生素,你研究這個有什麽困難,我全力資助你……”
“錢!”
張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
“要不你先給我一千兩?”
“什麽東西需要一千兩研究?”
朱标臉色漲紅,也跟着跳起來。
旋即,他才發現他真沒有一千兩,或者說他沒辦法拿出一千兩銀子的現錢。
一千兩銀子放在白銀匮乏的明初,絕對不是小數目。
雖然朱标是太子,理論上皇帝的東西都是他的,他要給張異一千兩就是一句話的事,可是這個前提是驚動皇帝。
“嘿嘿,等你當家再吹牛逼!
“抗生素可不是這麽好研究的,我都不知道霍霍了多少大蒜,還是沒找到合适的蒜種,還有青黴素,那玩意真要造出實用的東西來,需要把科技樹點滿,我連玻璃的科技樹都還沒點呢,怎麽給你造抗生素?
找合适的蒜種這事,完全是靠運氣,大蒜那玩意也貴呀,物流又不發達,大哥你可别覺得我花一千兩是訛詐你,說不定還不夠!”
“不管多少,我負責給你找錢,你負責把東西給我弄出來,一千兩也好,三千兩也好,我都給你找!”
朱标紅了眼,張異的研究再難,對他而言那是他活命的希望。
娘的,他就算再看開,也想活下去呀!
不管多難,他必須搞到錢!
“行,老哥你要是能搞到錢讓我研究,以後利潤我們五五分,大家都有錢賺!”
張異馬上答應朱标的提議,雖然同情他的卑微,但這條路看起來不錯。
反正靠他一個人,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太小),如果黃家父子值得合作,大家有錢一起賺嘛!
抗生素的研究關系到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自己也很急呀!
如果真的能搞出抗生素,确實也能有機會改變朱标的命運。
雖然他盡量避免摻和到曆史事件之中,但好像自己腦海中的知識變現,就能影響曆史。
張異并不拒絕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
“錢你不用擔心,我過幾天給你解決,但……”
朱标猶豫了一下,對張異說:
“關于太子的事,你能不能别給其他人透露?”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警戒地看着門外,但那些檢校明顯不在。
朱元璋也許可以監視任何人,但對于家人他還是不會監視的。
朱标不想朱元璋知道這件事,關于“他會死這件事”他還有心結,是他和老朱都猜到,卻共同回避不提的事。
在确定自己真的沒事之前,他不想和皇帝去揭開這層面紗,更不敢去面對一個父皇已經做好替換他的殘酷現實……
雖然這種逃避很蠢,但他畢竟隻是一個孩子。
“行!”
張異可不知道朱标有那麽多内心戲,他隻要銀子到位就行!
言盡于此,該說的都說了。
朱标起身告辭。
“大哥,這都快晚上了,你來得及進城嗎?”
張異将朱标送到門口,心中閃過一絲疑慮。
“如果進不了城,我會在城外找地方休息!”
馬車緩緩駛入夜幕,
在張異看不見的地方,許多躲在黑暗中的侍衛圍過來。
“太子殿下,這是屬下臨時給您找的醒酒湯!還有跌打藥!”
還沒到城門口,檢校已經将醒酒湯和跌打藥送過來了。
“皇上也有口谕,讓殿下回宮馬上去見他!”
自己跟張異打了一架,還喝了酒,檢校将消息通報到宮裏是人之常情。
朱标并不意外,隻是默默接過醒酒湯和跌打藥,拒絕了下人的服務,自己給自己用上。
回宮的路上,寂靜無比。
朱标閉着眼睛,滿腦子想着搞錢的事。
在不驚動父皇的情況下,給張異搞出一千兩銀子,好難呀!
生平第一次被銀子難住的朱标,陷入糾結之中。
馬車緩緩前進,進了城,進了宮。
朱标來到禦書房前,夜幕降臨,書房裏燈火明亮。
皇帝每天都會忙得這麽晚,朱标想起父皇忙碌的身影,微微心疼。
他走進去,跪下:
“兒臣拜見父皇!”
“長出息了,都學會跟人大家了,你也不嫌丢人?”
朱元璋的聲音平淡中夾雜着火氣:
“關鍵是還沒打過别人?給朕擡起頭來……”
朱标擡起頭,和皇帝對視。
整個禦書房裏陷入一種尴尬的沉默中,過了一會,朱标無奈:
“父皇,你實在想笑不要憋着,别傷了龍體!”
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