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太子朱标的一生,一個意難平卻不能道盡。
雖然張異承認永樂皇帝朱棣絕對算得上是一位明君,甚至他完成了老朱手裏都沒有完成的彌合南北的問題。
但這并不足以改變一件事,那就是四年靖難,幾乎打空了老朱在位三十一年積累的底蘊,六十萬大明軍人和幾乎全部的第三代名将,都前赴後繼死在這場内亂之中。
這原本應該是幫助大明踏遍異族,征伐天下的軍人,卻都埋骨在内戰的沙場。
這是大明的悲劇,也是後人的遺憾,
這還不算如果朱标不死,皇帝因此大殺功臣的内耗。
朱标的命運他張異改變不了,
既然常氏撞在他手裏,他爲何不爲後世努力一下?
隻要常氏能有一線生機活到洪武二十五年後,隻要朱允炆那二貨不要上位。
能讓六十萬人不必死,他張異都算是活菩薩,功德無量了。
一場席卷天下的天花和瘟疫,都未必會死那麽多人。
“嗯,那就多謝弟弟了!”
常氏知道張異也是好意,微微一笑,将藍氏早就爲她準備好的卦金,放在桌子上。
一錠銀子,起碼有二十兩。
以算卦來說,這絕對不少了。
但是張異卻微笑,将銀子推回去。
“這次來得及,沒帶夠銀子……”
常氏以爲張異嫌少,卻羞得滿臉通紅。
張異卻說:“修行人爲人洩露天機,必須要點報酬,以了卻因果,但給姐姐看前程,卻不必這麽多!
姐姐有銅錢嗎?”
常氏點頭,拿出一串銅錢,張異從中抽走一文錢,笑嘻嘻:
“這算是卦金了!”
“這怎麽行呢?”
常家姑娘闆起臉,但最後發現張異此舉并非故意推脫,也是相信了他的真心。
如果張異真圖财不會如此,如果他圖的是常家的友誼,也不會冷落藍氏。
所以,他幫助自己,是出于真心!
“那姐姐就多謝弟弟你了,我學會做新的點心,也做給你吃……”
“嘿嘿,好說,回頭我也給姐姐做點咱們這裏沒有的吃食,相互交流呀!
姐姐回頭再來找我一次,我教姐姐點東西,以後說不定能活你一命!”
常氏溫柔一笑,點頭。
藍氏在外邊等着結果,她确實不好打擾張異太久。
而且,她得到柳河川三個字,也算是給藍氏一個交代了。
“我不喜歡爲人看前程,姐姐今日是個例外,姐姐記得……”
張異給做了一個保密的動作,藍氏輕笑,表示她懂了。
她也不去拿桌子上的食盒,徑直離去。
“怎麽樣?”
外邊,藍氏和常家兩位兄弟已經等得快不耐煩了。
終于等到常家姑娘出來,趕緊圍過去。
“娘,咱們回去說吧!”
常家姑娘給藍氏一個眼神,藍氏心領神會。
一行人回到家,藍氏迫不及待追問常家姑娘答案。
“張家弟弟說,父親的命乃是和國運牽扯到一起,他不敢輕易測算,道行也不夠!
不過他卻也說我常府明年有一劫,這一劫女兒細想,應該是應在父親身上,但弟弟隻看到三個字,讓女兒交給您!”
常家丫頭在紙上寫出柳河川三字,這明顯是一個地名的地方,讓藍氏憂心忡忡。
張異的“神通”她是親眼見證,龍虎山的張真人最近更是聖眷正濃,傳言他得仙人授法,可爲天下百姓免除天花之苦……
現在應天府中都有人在打聽這個方法,隻是除了劉基和李善長,并無人見過此方。
龍虎山的權勢也許下去了,但聲望在這段時間如日中天。
這也更加印證了在藍氏心中小神仙的形象。
“回頭我給伱爹去封家書吧,甯可信其有……
對了,我看那張家的小道士對你頗爲親切,你如果沒事奪取道觀祈福,走動走動,這種小神仙可要多清淨!”
張異是個孩子,藍氏也不會多往男女有别的方向去想。
常家丫頭點頭,她本就想回頭去找張異,有藍氏這句話她行事更爲方便一些。常家丫頭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将張異爲她算命的結果告訴藍氏。
母女二人正說着悄悄話,卻聽外邊仆人說宮裏來人。
“皇後說想姑娘們了,命我請姑娘們入宮,陪她說說話……!”
馬皇後和老朱這些功臣媳婦子女熟悉,讓功臣子女入宮更是常事,藍氏聞言,趕緊催常家丫頭入宮!
常家丫頭想了一下,讓女婢再拿一些她今天學做的點心出了宮門,卻發現馬車裏還有個熟悉的人。
“常姐姐……”
徐妙雲的小腦袋從車裏探出來!
……
皇宮,東閣!
朱元璋永遠在那裏批閱如山的奏疏,朱标也是勤勤懇懇,幫父親處理政務。
老朱翻到一本奏疏,神色平靜的皇帝,臉上也出現一絲動容。
“父皇可是收到揚州府的消息,兒臣剛才也看到那本奏疏了,目前揚州府的瘟疫已經控制住了……
目前,按照《微言錄》中記載的法子,将病患隔離,将密切接觸的人群優選種痘,種痘法的效果,已經再無人可以懷疑……
隻是按照父皇的想法,種痘法先秘而不發,此時揚州百姓,都在求此仙方,且主動誦念《太上告微觀世界妙法真經》……”
此時距離張正常去揚州,已經過去快一個月。
北方的戰事緊張,吸引走老朱一部分注意力,回頭再關注揚州,卻是驚喜連連。
不過老朱本身高興的,并不是種痘法得到驗證本身,那東西行不行皇帝心知肚明。
他驚喜的,是揚州知府呈上來的奏疏,隐約提到了一些坊間傳言,而這些所謂的流言,其實是他放出去的。
“蘇州府、松江、濟甯……”
皇帝随手将高見賢的密奏和各州府奏疏結合在一起看,果然看出一些門道。
似乎……
就算是揚州周邊的州府,民間對種痘法讨論度也非常高!
人性輕賤,有些東西你給他們他們懷疑來懷疑去,真的引而不發,大家都在祈求!
“原來民意,竟然可以通過謠言操弄,
張異那小子的傳播學,很危險!“
朱元璋自言自語,朱标沉默不言。
一開始朱元璋準備将種痘法廣傳天下,但有了張異的提議之後,他也臨時改變主意,嘗試了一下制造焦慮的方法。
檢校雖然沒有多少人,但在收買地方潑皮的情況下,各種關于種痘法的謠言滿天飛。
一時間,本來應該不會引發讨論度的東西,卻從揚州城蔓延出去,甚至山東濟甯那邊都有人開始尋找《太上說微觀世界妙法真經》,誠心誦念。
謠言的真假不重要,傳播本身就是最大的意義。
當百姓的胃口被吊起來,就連走街過巷的販夫走卒都在讨論這件事的時候。
龍虎山的種痘法才是真正公開的時機。
“一些小小的謠言,卻能造成如此效果,朝廷正常推廣,非三兩年不能達成此勢!
且一旦這些地方形成大勢,朕繼續向其他地方推廣種痘法,基本上,再無阻攔也……”
老朱的臉上并沒有多少高興之色。
推廣的效果很好,有多重原因構成,其中有官府層面的配合,有龍虎山積累多年的光環背書……
這些都是種痘法能推廣開來的主要因素。
但朱元璋沒有忽視一個問題,張異所言的控制輿論,以謠言作爲大殺器的“傳播學”,至少在這件事上起到了催化作用!
散播謠言,蠱惑人心……
向來是用來對付敵人的手段,用來針對百姓,同樣可怕。
老朱已經将這門學說,定義爲帝王術的内容。
“此法,不能流傳!”
朱元璋給傳播學定了性,朱标也點頭贊同。
“父皇,聽張家弟弟的意思,這門《傳播學》是一門顯學,也不知道未來的人是如何想的,竟然放任如此可怕的學說流行,此法,君子不爲!”
朱元璋點點頭,老朱也無法想象,這麽危險的東西,爲什麽張異可以大大咧咧講出來?
這種表現隻能代表一件事,未來的人,根本就沒将這門學說當回事。
那是一個他們根本無法想象的世界!
“未來……是什麽樣子?
真的就像張異說的那樣,鐵鳥騰空?”
父子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朱标過了一會才回過神:
“算了,不去想這些不合實際的東西,朕估摸着,張異知道的【未來】,有許多其實不曾告訴我們!”
朱元璋點頭,應該是這個道理。
張異不可能事無巨細,每一次他看到未來的情況都會跟“黃和父子”說。
那孩子也是個聰明人,朱元璋如果逼得太緊了,他可能更是什麽都不會說。
爲今之計,隻能多找他聊天,利用他對“黃和”的信任多套點東西。
“父皇,您有沒有想過,如果哪天張家弟弟發現我們的身份,咱們該如何相處?”
朱标把朱元璋給問住了。
張異那個小子不是蠢貨,他目前相信自己編造的身份隻是基于對張正常的信任,所謂的燈下黑,讓張異對他們二人沒有一絲懷疑。
可問題是這種信任不可能永遠存在,事情遲早有曝光的一天。
那到時候,他以朱元璋的身份,如何與張異相處?
那個叫他黃叔叔的小孩,還會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嗎?
或者,自己能容得下一個腦子裏充滿危險思想的人?
朱元璋隐約有了答案。
正好此時有人将密報送過來,他就打開看起來。
“走,去你娘那走走!”
朱元璋放下密奏,對朱标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