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之前蕭星星相處的環境,這裏獸民的狀态更接近于“普通人”,沒有那麽五光十色,沒有那麽鮮活靓麗,但到處都是生活的氣息……就像是印證了那句話:生活不是詩與遠方,而是柴米油鹽與無盡的浮沉。
“要吃什麽?”
德拉科把餐牌遞給面前四處張望的少女,看她接過,但是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之後又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擡起頭眼巴巴地看着他。
“跟、跟您一樣的就好。”
她就是那種踏入一家新餐廳不敢亂點沒吃過的菜的人,生怕點到了不好吃的東西……當然,更重要的是,她有點看不懂菜單上的菜名。
「炙烤青蟲配飯」「露水蘸醬套餐」「裏脊肉漢堡(豬科種族勿點)」「鐵闆青草葉」「飼料(全種族通用)」
以一個人類的視角來看,這些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前面的烤青蟲也就算了,最後一個飼料是什麽鬼!裝都不裝一下了是吧!
蕭星星以前怎麽沒發現這些動物市民吃的東西都是這麽奇怪的。
“是嗎?”德拉科點點頭,叫來服務員點餐,“來兩份昆蟲什錦炒飯——”
“等等等等!!”
對面少女突然驚叫出聲,慌張地臉上的布條都差點掉下來。
“我、我要這個裏脊肉漢堡!”
救命啊!!她可不想吃什麽昆蟲炒飯!!
服務員點完餐離開,德拉科卻若有所思……她點的是漢堡,是不是就說明她是個肉食動物?可在他的認知範圍内,肉食動物大多都是鋒利的爪子,看她的手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那就是……混血?
德拉科正在猶豫要不要問問她的情況。
然而沒等他開口,反倒是她先說話了。少女捧着杯壁泛黃的杯子,小心翼翼道:“那個……謝謝您帶我來吃飯。”
她的聲音很輕盈,軟糯又不會過分粘膩,帶着一些空氣的空靈感,讓人聯想到夏日夜空下搖晃的風鈴。
“不用謝,反正是你付錢。”德拉科回道,嗓音冷硬,他一向是用這種無感情投入的語氣與他人說話,久而久之,他已經忘了該怎麽跟人正常地交流。
注意到少女被他的語氣冷得一抖,他頓了頓,放輕了聲音:“我的意思是,你已經道過謝了,不用一直重複。”
“……好、好的。”
蕭星星有些瑟縮,雖然覺得這個大叔是個好人,但說真的……兩個社恐真的沒辦法交流啊!
她悄悄從額發的縫隙中偷看對面,隻見對方也一直低垂着眼眸,視線落在餐牌上不知道再看什麽。淺紅色的瞳孔像冷掉的紅茶,古井無波,一絲一毫的漣漪都沒有。冷血動物特有的眼翳冷不丁地落下,棱形狀瞳孔如臉上的鱗片,邊緣光滑齊整,暗綠的鱗片在燈光下散發出隐隐光暈,透出一種五彩斑斓的黑。
他脫下了古闆的西裝外套,平平無奇的白襯衫和領帶的搭配與普通上班族無異,隻是那副過于高大寬厚的肩膀和手臂比起社畜,更像是健身教練。從第一次見他蕭星星就十分在意的粗壯蛇尾巴盤在座位上,直接占了剩餘的位置。不知是他有意還是無意的,棱形角質層的尾巴尖尖一直在敲打着椅座。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她的視線真的完全沒法從那尾巴尖尖移開,就像貓咪見了逗貓棒一樣,她真的好想上去抓一抓。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面前的人敲了敲桌面,蕭星星猛地回過神,眼睛終于從尾巴上離開,對上對方的眼睛。
“對、對不起……”
他又歎了口氣,顯得無比疲憊,聲音沙沙的——他好像一直都很累的樣子:“我問,你的名字是什麽?我總不能一直喊你喂吧?”
“我……”蕭星星愣了愣,嚅嗫道,“您叫我星星就好。”
星星這個名字很普通,她不擔心自己會暴露。
“星星……哼,跟電視上的那個人類一樣?”
他托着下巴,餐廳裏的電視正播放着人類蕭星星出現在大衆視野中的視頻集合,這視頻他每次來都能看到在播……估計都播了成百上千次了吧,這些家夥還真是一點都看不膩。
蕭星星這才注意到電視播的東西,吓得一身冷汗,說話都結巴起來:“對、對!剛好同名!”
“……”那雙冷血的眼睛又轉了過來,他突然冷不丁問道,“你很冷?”
“什麽?”
“……沒什麽。”他迅速轉移了話題,“我叫德拉科,德拉科.邦德。”
“好的,德拉科先生。”她認真地點點頭,“我記住了。”
乖巧的女孩兒總是會讓人心生憐愛,或許這也正是德拉科無法放着她不管的理由。他感覺自己也終于像個中年老父親一樣喜歡操心了:“你可以當作我多管閑事——你……需要幫助嗎?”
他沒有忘記少女剛剛說回不去的表情,沒法放心。
對方的神情認真地讓人相信隻要她點頭,他馬上就會竭盡全力幫助她那樣,一時讓蕭星星陷入糾結當中:“我……”
她很想要和誰求助,但又害怕将人卷入一堆麻煩事當中,特别是像他這樣的大好人。
“我、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現在暫時回不去了……”她隻能這麽含糊其辭地說道,“但是沒關系的,我可以賺錢——”至少先吃飽睡好,正所謂橋到船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嘛!
“……賺錢是指在那種地方嗎?”他突然打斷了她的話,神情複雜。
“那種地方?”蕭星星不是很懂他說的那種地方是什麽意思,在她看來,那家餐館雖然是有點破,但賣的飯還是挺不錯的……
“……”德拉科又歎了口氣,看她這表情,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去的是什麽地方。
他們點的餐在這個時候送上來了,這個話題便暫且放下。蕭星星隻看了一眼對方的昆蟲炒飯就不想再看第二眼……那玩意兒,是真的能下口的嗎?
反觀自己的裏脊肉漢堡,肉餅雖然是合成的,但大量的醬汁和配菜蓋住了不太新鮮的味道,至少吃起來完全沒有怪味……唯一的缺點,不對,應該算是她的缺點,份量太大了,她好像有點吃不完。
德拉科一直在觀察着她,見她就算吃飯也沒有把臉上的布條取下來,而是以一個極爲刁鑽的姿勢從縫隙把食物送進去,嚼吧嚼吧,看起來有點像藏食的小倉鼠。
他問道:“吃飯也不取下來嗎?
“嗯?”她愣了愣,反應過來他指地是什麽,幹笑道,“嗯,我的臉……怕吓到您。”
“是嗎?”他沒有再多問,安安靜靜吃完了自己的餐,而少女的漢堡才吃了半個,咀嚼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吃不下了?”
“嗯……抱歉。”
她有些不好意思,現在都那麽窮了還浪費食物。
“那就打包帶走吧。”
現在也沒别的辦法,隻能這樣了。服務員拿來餐盒打包,而蕭星星也順便一起買單,兩個餐花了将近七十幾,不得不承認花自己的錢果然會覺得所有東西都變得好貴。
從店裏走出來後,是時候橋歸橋路歸路了,少女再一次向他道謝,拎着紙袋晃悠悠地朝昏暗不明的暗巷走去。
德拉科注視着她的背影,心想到或許以後不會再見到她了……說不清楚這顆早已被社會打磨得冷硬的心爲何會久違地誕生出惆怅,但……
他不是多管閑事的性格,所以就這樣吧。
他也轉身離去,可還沒走出去多遠,他聽見身後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以及微弱的悶哼。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德拉科轉身朝聲音的來源大步邁去,閃爍的路燈下,紙袋躺在地上,瘦弱的少女抱着肚子蹲在牆角,單薄的衣服透出凸起的脊椎骨,正細細地顫抖着。
“嗚……”
少女嗚咽着,擡起頭時眼眶蓄滿了淚光。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