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中的這隻兔子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能夠被稱得上是可愛,而露比自己也是這麽認爲——她很可愛,從小被誇到大,身邊的長輩朋友同學提到她的時候評價也無一不是長得好看,以後是當大明星的料。
可以說,她對自己充滿自信。如果她所在的這個世界是一本漫畫,那她就是這本漫畫中的女主角,可愛的、被所有人寵愛的——
然而這樣的想法在高中時期被狠狠打碎。
高中時期的露比在學校可是校花一般的存在,長得可愛,學習也不錯,熱愛社交,跟周圍的同學相處得很好,不出意外,當時也确實有很多男生在追求她,每天收到的情書便當小禮物數不勝數,而這些來自異性的好感,她也毫不猶豫地照單全收。
這些可都是露比受歡迎的證據,有什麽收不得的?但她卻不打算跟這些送禮物的男生們交往,因爲她有一個憧憬許久的對象——
是一位高她兩屆的高三學長,同樣也是因爲帥氣的外表而備受矚目,被稱之爲“又蠱又欲的妖僧王子”,其名爲彌藏。
第一次聽到這個要素過多的稱号時露比的第一反應是“什麽鬼?”,又蠱又欲也就算了,妖僧是什麽東西?妖僧也就算了,爲什麽後面還要加個王子?
可是當她真的見到“妖僧王子”本人時,她瞬間就認同了這個稱呼。
藏羚羊,在人類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裏就是與佛教息息相關的動物,哪怕身姿沒有佛像那樣巨大偉岸,可站在那裏時,低垂的眼眸和菩提樹一般的羊角無一不散發出一股莊重肅穆,卻又讓人沉靜安甯的氣息。
他長得很高,肩寬腰窄,腿又長又直,土氣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被稱得像是大牌高定。他就這麽斜斜靠在校門口,金色的夕陽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姿勾勒出層層光暈,神聖得仿若佛光普照。
露比隻看了一眼就滞住了呼吸,心髒不可控制地跳動起來。
她看過很多少女漫畫,自然知道這樣的心情意味着什麽。
她對這位“妖僧學長”一見鍾情了。
露比迅速确認了自己的感情,并且飛快地做出行動。以她四處交好的人脈,她很快便打聽到了許多妖僧學長的信息。
學長名爲彌藏,如此具有佛教氣息的名字自然是因爲他家裏是世世代代的佛教世家,家中有座上百年的寺廟,其名石觀寺,在奘北那一塊非常著名。
彌藏家中雖然經營着寺廟,但卻并不是和尚……雖然彌藏的朋友曾經透露過他可能畢業以後會回去當和尚繼承家業,但就從彌藏現在所幹的事情來看,根本與“和尚”一詞完全無關。
露比了解到,他在高中三年,換過了好多任女朋友,最長的半年,最短的不過一個月。且分手後那些前女友們都暗中透露出彌藏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雖然長得帥,但除了帥之外一無是處——至少從現今收集的情報來看,露比隻能總結出這麽一個結論。她的朋友知道她對彌藏感興趣之後也都紛紛勸她放棄,但當時的露比一身反骨,不顧親友勸阻仍舊一意孤行。
陷入戀愛腦的少女自信得可怕,總是認爲自己擁有讓浪子回頭的能力,堅定地認爲他換女朋友換的那麽勤,一定是因爲沒有遇到我。
露比的雷厲風行很快讓全校都知道了她在追求彌藏,她從不膽怯展示自己的感情,整日追在彌藏身邊跑。她發現,學長并不像傳聞說的那樣是個大男子主義的渣男,相反,他很溫柔,也很幽默,無論什麽樣的話題都能聊得有來有回;同時他很細心,也很紳士,能夠貼心照顧到她的所有情緒并做出回應——
露比不懂這樣的男生爲什麽會被稱作渣男,明明他是那麽地好!
她知道自己越陷越深,便找了個合适的時機表白,而彌藏也沒有拒絕,就這樣,他們正式交往了。
正式确認關系後的相處方式并沒有變化,彌藏依舊溫柔體貼,依舊談笑風生,他無條件地包容着任性兔子的一切壞脾氣,可是,卻隻是如此。
彌藏從不對她要求什麽,也從不主動牽手、親吻……
露比漸漸的,不再滿足于隻有牽手的接觸,她想要更加親密的,隻屬于她一個人的——
她以爲彌藏大概還是因爲信仰佛教的原因所以才不碰她,所以她需要更加大膽主動一點。
在一次約會中,她假裝喝醉酒讓彌藏帶她回家。她已經做好了在今晚奉獻出自己的準備,寬松的連衣裙下面穿着大膽性感的内衣,甚至還特地去醫院準備了助合劑——她對他們的相性度非常有自信,他要是聞到了自己的味道一定會……
“爲……什麽?”
露比幾乎将自己完全坦誠地展露在他眼前,甚至爲了讓他舒服不顧矜持地做着努力。可努力到最後,氣氛卻降到了冰點,她眼前一陣暈眩,隻能看到對方那副仍舊平靜到如同死寂湖水的表情和眼眸——她在那雙古井無波的眼裏看到了不堪的自己。
“爲什麽……?你,你不喜歡我嗎?”
最後的一絲驕傲維持着她問出這些話,全身冷得都在顫抖,面前的這隻藏羚羊給她披上了衣服,斂去了笑容的他神情冷漠得無限接近于壁畫上的神佛,他隻淡淡說了一句“抱歉”。
在那一刻,她的所有驕傲被徹底打碎,連同着自尊一起,就像地上這攤被她親手雜碎的水晶球。
這晚之後,他們便如同從未認識過那般形同陌路,當初的追求有多麽轟轟烈烈,現在就有多麽冰涼入骨。好在彌藏是高三生,沒過多久就畢業了,但露比卻沒能從這場噩夢中脫離出來。
不知由誰傳出“露比廉不知恥,勾引學長”的謠言在學校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看她從受歡迎的笑話淪落成自視清高的“校園公主”,而從前要好的朋友也都漸漸遠離了她,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令人作嘔的性騷擾。
不該是這樣的,她明明是漫畫女主角才對,不能夠是這樣的……
那是一段極其不堪的回憶,就算轉學之後露比也花了足足兩年的時間才重新走出來。
一切的不幸皆來自于異性,她絕對不要再靠近男性了。
然而命運似乎在捉弄她,露比再一次在大學裏見到彌藏那張可恨的面龐,并且社團活動室是相鄰的,屬于是擡頭不見低頭見。在最開始的那段時間簡直惡心得讓她睡不着覺,但後來……隻能說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她以爲自己已經開始學會釋然了,然而剛剛的那一幕卻又讓她想起了那一晚,那極其難堪的一晚。
“……”
可笑,真是可笑。
原來他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他也會主動地去跟誰親近……他根本就不是所謂的無情無欲。
歸根結底隻是因爲——漫畫的女主角根本不是她。
露比死死盯着鏡子中的自己,眼睛紅得刺眼,無論再怎麽不甘,再怎麽羨慕,她都隻是一隻兔子,而不是人類。
“露比!”
門口傳來一聲呼喊,還沒等她轉過頭,就被一個熾熱的擁抱給緊緊抱住。她從鏡子中看見自己被尹柒抱住,雙臂輕顫,是那麽地用力。
她撫摸着她的頭發,聲音輕輕的柔柔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仍舊有十足的耐心去安撫她。
“沒事的,沒事的……都是大豬蹄子都是大豬蹄子……”
尹柒這像念經一樣的細聲安慰确實讓她好受了一點,露比回抱住她,擡頭想說些什麽時,卻在廁所門口看到了一抹偷偷摸摸的身影。
是她,是蕭星星……少女扒在門邊看着緊緊相擁的她們顯得手足無措,像是做錯事的小孩惶恐不安。不小心對上了露比的目光,更是吓得趕緊縮了回去。
露比突然感覺,比起自己,她還更像一隻容易受驚的兔子。
“星星。”她喊道,朝她招了招手,“過來吧。”
“……!”被點到名的少女一驚,扭扭捏捏地走了進來,“露比,我……對不起……”
“爲什麽星星要道歉?”露比聽自己的聲音依舊是幹澀緊繃的,她知道自己不該遷怒于她,可是心底仍舊是克制不住的酸澀。
“肯定是那家夥擅自對你動手動腳對不對?星星不用說對不起。”她強顔歡笑着,摸了摸人類的頭發。
“事到如今再瞞着也沒有意義了,我跟你們說說以前發生了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