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談不攏跟我回去的事,也就沒有宋竹能活命的事。”
宋硯甯道:“照此說來,今日之事,本就是你和劉執所設的一個局?”
“你要這麽說,我也沒辦法。我的最終目的就一個,跟我回去,娶落秋慈。”
宋硯甯笑了笑,“我家夫人已經把最賺錢的藥玉配料方都交給李誠了,想必那方子早已落入蔣家之手,也就是你之手。如此聰慧的女子,家主認爲我會休她嘛?”
那人隻回答一半:“她确實是個極少見聰慧的女子,可是不管她再聰慧,嫁給你就不符合祖制。你最好還是休妻另娶。”
宋硯甯點了點頭,“明生家族掌管天下八部,至此我已經知道了五部。家主爲将明生家族傳承下去,不顧天下百姓的流離失所,也要搜刮财富,掌握權利,玩弄權術,挑起戰争,會不會有傷天和?”
“既然你也知道我們明生家族的傳承,又何必質疑?曆經八百年,王朝更疊,君王無數,最終都成爲我們的棋子,難道你不覺得相當有趣?你若要和我談天道,天道不就是分分合合,生生死死?我們幹的事就是天道,就是讓世間的人都按我們的計劃而行,何時生,何時死,何時升官,何時發财,何時生病……由我們說了算,豈不快哉?”
宋硯甯歎了口氣,“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既然純夫人當年選擇逃離明生家族,我也就準備秉承她老人家的遺志,就沒準備再回去。”
一聽他提純夫人,那人的氣息明顯重了幾分,宋硯甯的眉毛在黑暗中挑了又挑。
“何況,我好像還知道了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我知道劉執爲何要把沈悅帶到平京城裏來。”
暗中人果然吸了吸氣,“爲什麽?”
宋硯甯神秘一笑,“自然是爲了找到大慶的太子李敬。”
暗中人又默然。
過了一會才緩緩道:“今夜,将是一個不眠之夜。我知道你掌控了超級強大的情報機構,也有能力在各個軍衛所裏布了不少你的人手,暗地裏甚至還把遠在北庭的梁清晨都叫了回來。包括西關龐鵬将軍也已悄然化整爲零領軍進入京畿重地。可是你隻怕沒想過,東臨也早已派了不少人暗地扮成平民進了京城,他們一旦四處放火,平京城,隻怕要禍亂了。”
他頓了一下,“我知道你的想法,願家人安康,願天下和平,百姓安居樂業,沒有瘟疫,沒有争戰……可是你現在如果不答應我的要求,你就很難走出去,也很難實現你的願望。”
宋硯甯笑了,“我如果不能走出去,家主想找到李敬後除之的願望隻怕也很難達成。”
“爲何?”
“因爲九安若沒見到我,她斷然不會引沈悅打開寒玉盒。”
暗中像聽到什麽笑話一般,“阿甯,你雖然是我的兒子,畢竟還是沒有認真了解過我們家族人的行事風格。你大可放心,就算你不出現,雲家姑娘也會帶着沈悅打開寒玉盒。”
宋硯甯不出聲了,暗中人估摸着他應該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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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九安沒想到好不容易把侯夫人哄得睡下,才一出來,就見宋硯甯和杜虎走了進來。
她忙要上前去問情況,杜虎對她道:“夫人,沈先生忽然來了,說現在就打開寒玉盒,天亮時他要離開平京。”
雲九安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宋硯甯,問道:“是不是大哥的情況并不樂觀?”
杜虎皺眉,“大人心情很不好,還是少問,一切大人心中都有數。夫人現在要不要帶沈先生過去?若去的話,我趕緊讓人去通知梁大人。”
雲九安黯然地歎了口氣,“不用通知他了,他一直都在等沈先生,我們馬上前去國公府。”
馬車備好時,沈悅果然騎馬等在大門外。
宋硯甯和杜虎都騎馬,隻她一人坐車。
一路沉靜,沒有人做聲,隻聞不斷在街道上巡邏的軍士走路聲。其中遭遇了兩次盤查。
醜時三刻,一行人到了國公府外,有門房通傳後,梁子淵立即親自來迎。說寒玉盒在宮中,現在要随他進宮。
雲九安不禁暗覺奇怪,前世梁子淵的殘忍逼迫,長生果不是應該在梁家麽?爲何會在宮中?
她按下心底的疑慮,幾人又直奔皇宮。
肅穆的氣氛,令所有人都直覺壓抑。
幾人在長長的宮廷中行走,幾乎快走了柱香時間,梁子淵把他們帶到了禦書房外,“沈先生稍等,寒玉盒馬上就會被拿來。”
沈悅厭惡地走開,根本就不願與任何姓梁的人說話。
雲九安隻好道:“請快點,沈先生想天亮前把事辦完。”
梁子淵哼了聲,進了禦書房。
不一會,他又一臉謹慎地走了出來,“進去吧,寒玉盒已經備好。”
沈悅皺眉,“寒玉盒打開後,長生果必須在傾刻間服用,不然,将會失去效用。”
梁子淵道:“我知道。還請先生進去。”
雲九安和宋硯甯以及杜虎等在外面。
禦書房的門被關上,隻片刻時間,裏面竟有詭異的光波從屋内閃現。雲九安拉拉一直垂眉垂眼未出聲的宋硯甯,小聲道:“你說長生果在禦書房被拿出來,救的究竟是誰?”
沒想一直安靜不動垂着眉眼的宋硯甯竟驚恐地甩開她的手,抱着兩手退了好幾步。杜虎一把推開雲九安,“夫人,大人心裏有事,有什麽可以和我說。”
雲九安怔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又看看杜虎身後微縮着脖子目光有些閃躲的宋硯甯,随後不動聲色道:“是我考慮不周。”
而就在此時,但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然後就見三十多個威風凜凜的禁衛軍沖了進來,瞬間就将他們和禦書房給包圍。
緊跟着蘇皇後搭着餘公公的手雍容出現在院子中。
守在禦書房門外的幾個侍從大刀一橫,“皇後娘娘,請止步。”
蘇皇後不緊不慢道:“本宮有事和皇上說,怎麽,本宮作爲皇後,連見皇上都要經過你們這些奴才的允許?”
六個侍從散開戒備,“皇後娘娘,聖命難違。請止步,不然,别怪我們不客氣了。”
蘇皇後道:“來人,把這幾個不把本宮放在眼裏的狗奴才給砍了!”
見到此,雲九安心中一激靈,忙拉着呆怔住的宋硯甯往後避讓。杜虎護在二人身前。
一聲令下後,那些禁衛軍立即拔刀蜂湧而上,金鐵交鳴聲中,瞬間将那六個侍從給淹沒在刀光劍影中。
深色深沉,烏雲開始密集,弦月被切割成無數碎片,破碎在正中天。
禦書房門前成了殺戮場!
有人将禦書房的門一腳踹開,破門而入。
“皇後,你這是在幹什麽!”
梁貴妃和齊王李琮玉同樣帶着十多個禁衛軍進來,李琮玉一身冰寒,目光銳冷,一種上位者的氣勢頓讓一些殺人者微露怯意。
餘公公不經意地護在蘇皇後身前。
蘇皇後道:“貴妃,今夜太極殿大臣連夜議事,皇上忽然回到禦書房,本宮這不是擔心皇上的身子特意來察看麽?”
“察看要帶這麽多人,還把皇上跟前的侍從也要殺了?”梁貴妃緊逼。
蘇皇後微笑道:“那貴妃又帶這些人來是爲何?”
梁貴妃冷笑:“皇後認爲呢?”
“來人,把這些亂臣賊子全都拿下!”李琮玉威聲大喝。
蘇皇後像聽到什麽笑話仰頭大笑,“齊王,你爲何不聽聽外面是什麽聲音?四皇子這時候應該已經把各處宮門都拿下了,你以爲你這點人就可以對本宮形成威脅?”
李琮玉和梁貴妃眺目一看,各處宮殿内似乎都燃起了不正常的火光,同時還有喊殺聲,打鬥聲……
“你們在這裏忙,本宮先去看看皇上。”
蘇皇後進禦書房前,冷冷瞥了已經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雲九安一眼。
她一進去,那些禁衛軍就動了,同時與李琮玉帶來的人撕殺在一起。
杜虎護着雲九安和吓成一團的“宋硯甯”往禦書房裏退去。
梁貴妃被小壽公公護着也往禦書房裏走。
李琮玉身如遊龍,和蕭均、史東來等人邊打邊往禦書房裏退。
而禦書房北面的一排書架已被徹底推開,一個亮着燈光的地下密道口露了出來。
在密道最深處,寒氣森森,但見一張白玉砌成的玉石床上,躺着一個身穿深藍色九蟒金龍騰雲袍,頭戴金冠的二十多歲白面男子。
男子雙目緊閉,雙手交疊于胸前,若不是胸口有幾不可見的起伏,幾疑是個已死之人。
一身明黃袍子的靖文帝坐在男子跟前,一臉悲傷,王德順将已解了封印的寒玉盒打開。從裏面拿出一顆碧綠鮮豔欲滴嬰兒拳頭大的果子,捏開男子的下颔,“太子,長生果來了,請張嘴……”
話落,過了一會,雙目緊閉的男子竟真的緩緩把嘴張開,長生果入口,幾乎沒有吞咽的動作,果子已化爲水汁流下了喉。
一旁的梁子淵伏身跪下,怆聲道:“皇上,太子終于得救了……”
靖文帝沉重點頭,“太子得救了,我大慶,也将千秋萬代。”
地室的門忽然被推開。
“皇上,您瞞得臣妾好苦哇。”蘇皇後已帶着一衆人沖了進來,當看到白玉床上躺着的男子,蘇皇後瞳孔收縮,“果然,那皇陵裏躺的是個假太子。皇上,您這招瞞天過海之計,真的是堪稱完美無缺,直到現在,臣妾才知道你尋長生果的意圖。我們夫妻一場,您就不能對臣妾坦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