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淡道:“我心裏有數。接下來,我會讓他無路可走,到時候他自然會回來。”
雲九安沒想到宋硯甯會毫不情面的将落秋慈母子打發走,可是外間對他的傳言風評肯定不佳,他權當耳聾,一律不予理會。
侯夫人眼看着孫兒被帶走,少不得要叨叨幾句,被侯爺斥了一通,倒沒再敢提——畢竟新媳婦才剛進門,若認了孫兒,惹得好不容易迎進門的媳婦兒生了氣,那才是得不嘗失。
在婚後第三日,北魏使團到訪。在此之前,大理寺便查出所謂的城防圖完全是被人栽贓,栽贓之人,正是北魏長公主身邊的近侍。近侍因爲與陸景軒有過節,特意弄了個假圖,再報了範陽的節度使……
明裏暗裏,雲九安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反正官字兩個口,橫豎都是他們說了算。
陸家人和裴家人全都被釋放。張柯親自來取藥玉的配料方。
李誠還算言而有信,說是官家查到了孫大人的自殺遺書,還了高明煦的清白,這個案子就算查清。
在她回門時,看到了高明煦,他是來道謝的。
雲九安感慨不已,前一世,高家因原主落難。這一世,她已經盡力避開他們了,差點又重蹈覆轍。還好,一切都在朝她預想的方向發展。
唯獨梁青素這個人出現了偏差。
聽洛非凡說,那晚王功并沒有真的對梁青素下狠手,隻說要以七出之罪馬上休她。
第二日,就聽說梁青素用三盡白绫懸梁自谥了。
聽到她的死訊,忽然想到,如果梁清晨知道他胞姐還是死了,不知是何反應?
新媳婦進門,侯夫人倒是歡喜,畢竟自己兒子喜歡,又是個長得靈巧的,雲九安也很懂用些小玩意哄她,侯夫人一天到晚都笑得合不攏嘴。趕緊又催着宋竹把昭華公主娶進門。
隻是有一點卻讓人糟心——落秋慈時常會牽着她兒子出現在侯夫人身前身後,小孩子家又嘴甜,一聲聲的祖母叫得侯夫人心花怒花,想摸又不敢摸的心情真正讓她抓心撓肺。後來沒忍住,還是把母子倆悄悄接到别院玩了兩天。
在宋硯甯的示意下,雲九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不知道,随他們去耍。
昭華公主那日被毆打後,竟是日日追在宋竹跟前鬧騰,要他一定把那兩個丫鬟給處置了,不然她就要把此事告到聖駕前,到時候影響了兩國邦交,别怪她把事做絕。
宋竹不勝其煩,爲了哄她,趁休沐的日子,特意把她約到鏡湖去遊玩。
“這個時辰了,大哥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麽事情吧?”
宋硯甯下值時,雲九安也才剛從陸家回來,兩人一同進門,她不由略有擔心——東臨太子突然說國内有事,可能等不及公主大婚,得先押糧回去。這個毫無預兆的動作實在有些詭異,她怕宋竹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宋硯甯老神在在,把袍子脫了,“放心吧,大哥不是傻子。一些事,該來的還是要來。對了,你今天去了陸家,他們現在怎麽樣?”
雲九安接過來挂起,苦笑,“受了牢獄之災,肯定不太好。精神氣都差了些,我已經給他們留了藥,還留了秋韻在那邊服侍裴姨媽。”
宋硯甯“嗯”了聲,“若是差人手,你就找人伢子買些。陸姑娘不在,你多去寬慰寬慰二老也好。”
雲九安點頭,“那是自然。不知道陸大哥怎麽樣了?”
“陸兄今日已經官複原職,我看他神情冷淡了很多,隻怕也是看透了這官場的爾虞我詐。聽你說他與北魏長公主有些眉眼,我估計……以後他們能修成善果吧。”
他雖說得含混不清,雲九安卻聽出了一些門道。忙拉住他小聲道:“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快告訴我。”
宋硯甯捏了她臉頰一下,笑道:“有些事以不宣而密成,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切。”雲九安皺了皺鼻子,忽又疑問道:“梁子淵那邊約了幾次沈先生打開寒玉盒,沈先生都借故推了,明明之前我們都約好了時間。他不會要反悔?”
香草此時已擺好了飯菜,宋硯甯洗了手,拿巾子邊擦邊道:“時機未到,他也有身不由已的時候。如果不出所料,應該就在這兩天了。别說了,先吃飯,不要等會連飯都吃不成了。”
雲九安本以爲他是開的一個玩笑,結果飯才吃到一半,外面就傳來的喧嚣聲,緊跟着杜成就急匆匆地跑來道:“大人,不好了,昭華公主死了!”
所有人一驚,連在旁邊侍候的香草都驚掉了手中的碟子。
“她今日不是和大哥一起麽?怎麽就死了?”雲九安急眼了,她眼皮兒一直跳,就知道會出事。
杜成禀道:“聽說是在畫舫上被奸殺。被人發現的時候,大公子衣衫不整地昏睡在榻上,昭華公主已經沒了氣……”
“那大哥人呢?”
“被東臨太子拿住了,又傳話宮中,事情已經鬧得很大,不少大臣被急召進宮。”
雲九安也怔,他國公主被奸殺,還被拿住了現場,弄得不好,将引發東臨和大慶的一場兵刀争戰。
“大人,你快去看看,大哥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腳冤枉的。絕不能讓東臨太子把他帶走。”
宋硯甯倒是沉着冷靜,“你别慌,先在屋裏别亂跑。我去父親母親那邊看看,再出去問問情況。”
他走後,雲九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幾乎快到半夜的時候,侯爺被人請去了宮中,雲九安不得不跑去守着侯夫人。
皇宮裏,太極殿,遑夜燈火。
兩排重臣四皇子以及齊王立于殿上,靖文帝臉沉如冰。
“宋孟賢,你來說說,如今此事朕該如何做才不會引起兩國大動幹戈?”
德昌侯沉重上前,“皇上,吾兒并非好色不知輕重之徒,何況皇上已爲他指婚,他斷沒有幹出此等事的必要。所以微臣認爲,這當中定有蹊跷。”
大理寺卿熊大人道:“候爺,現在并不是追查令郎是否幹下此事的時候,更不是評價令郎人品的人時候。主要是令郎被抓住現場,整個朝野震動,此事不日就會傳到東臨,必定令東臨人群情激憤,到時候讨伐聲勢浩大下,兩國定有一戰。侯爺應該想想怎樣才能緩解這個局面。”
德昌侯反問道:“吾兒已經被東臨太子抓走,大人還待讓我怎樣去緩解局面?”
李誠道:“照侯爺這般說來,是認承宋竹爲昭華公主抵命了?”
德昌侯緊握拳,沒有出聲。
魯國公楊厥德道:“就怕是宋竹抵命也不能熄滅東臨人的怒火。剛才聽任大人說,劉執一邊讓人進宮怒陳事因,一邊已帶領使團從驿館怒而出京。羽林軍和城防司業已派人去攔截。勢必要把他們截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德昌侯道:“皇上英明。微臣深知其中利害,此時也确實隻有攔截住劉執的回國之路,待把事因查明,方能控制住不利于我們大慶的言論。微臣願意即刻前往留截劉執。”
李琮玉冷道:“侯爺這個時候去是不是太晚了些?你還是安靜些等消息吧。”
德昌侯暗咬牙,他實在擔心宋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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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月兒緩緩升起,天地一片銀白。
宋硯甯本想出門問問外面的情形,方發現各個路口都有城防司的在巡邏,普通民衆似乎嗅到異樣的氣息,顧不上莺歌燕舞,早已溜回家躲災去了。
才到第二個路口,他就被人攔住。那人一身城防司的衣服,卻拿出了一塊雕着神秘圖案的玉牌,“如果宋大人想救宋竹的話,還請移駕與家主一叙。”
宋硯甯淡聲道:“煩請帶路。”
在一段七彎八拐後,他被帶到了一座烏七抹黑的宅院裏。
宅院陰氣森森,不見光處卻有無數暗哨。
宋硯甯氣定神閑地被引入一間被拉了厚厚簾子的屋子。即便他眼力好,也不能識物,隻能憑着對方幾不可察的呼吸辨别其位置。
帶路人退了出去,屋子的門被關上。
宋硯甯耐心地靜默着,想從對方的呼吸中探出其身上的蛛絲螞迹。
“你不用探尋了,我并不是你所認識的人。”
黑暗中的人開了口,聲音醇厚如老酒。
宋硯甯聽聲辨位,道:“家主又特意把我請來,不知有何貴幹?”
“阿甯,這應該是你長這麽大以來,我們父子第二次交談,雖是如此,你也不用如此生疏。”
“宋某上次就說過,不敢高攀家主。該生疏的還是要生疏。”
黑暗中的人明顯不悅,沉默了一會,道:“此次約你來見,自然是來談讓你回歸我明生家族的大事。你若回去,先把雲姓女子休了吧。你和落秋慈連兒子都有了,你們才是我明生家族認定的家主和家主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