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走進去,所有的生物都害怕她還有她身後跟守護神似得的幾隻大怪物,紛紛避讓。
她随意割開指尖,讓血液滴落在木頭桌面,其散發出的強烈香味吸入那幾個埋頭苦吃人的鼻子裏,瘴氣帶來的幻覺影響消失。
還在瘋魔一般品嘗美味的四個人看清了盤子裏爬滿蛆蟲的肉塊,面色突變,歪頭狂吐。
齊明這會也聽見了儀器報警刺耳尖銳的聲音,周圍恐怖的屍海畫面在即将吞噬他的前一秒破碎,他軟倒在地,空洞的雙目捕捉到了人生中最有沖擊力的畫面。
被掏空肚子在行走的屍體、沒有頭的屍體、在地上爬的屍體,它們好比某些科幻電影中的行屍,擁擠在這個狹小而破舊的石頭房屋裏。
他和同伴們都尖叫出了聲。
林喬彎腰拿起儀器,不知道怎麽關,環視一圈,丢給了齊明。
她輕哼一聲,對這些爲了滿足私欲或獵奇心而闖入的人沒有絲毫同情心,淡漠地說:“把儀器關掉,然後找個地給自己埋了吧。”
随後又想起什麽,林喬随口問了發現自己吃掉爛肉而拼命嘔吐的一個人,“你叫什麽?方便以後從土裏爬出來時,我好重新交朋友。”
初霁一直有眼睛放在外面,自然她也清楚都市裏一些泛起的傳聞,人類的貪婪可以戰勝對死亡的恐懼,總有一些雇傭隊伍和私人冒險在繁星序列正确的時候鑽進這裏。
這些人受到瘴氣和外神的影響吃下這些變異的肉,不過一天就會死亡,而後被海裏爬出來的各類生物占據軀殼,成爲林喬口中的新朋友。
她從沒打算拯救過這些人,勉強恢複神智的齊明吞咽口水,在同伴們報上自己的名字後說:“我姓齊,齊明。”
濃霧在這時爬上了港口,蔓延到了酒館門口。
齊明看見了那絲絲鑽進來的濃霧,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了記錄本裏那所謂的幸運日,大霧蔓延時,會有機會活下來。
“起霧了,林喬。”
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林喬回過頭,饒有興趣的望着他,“你知道我啊。”
齊明深吸一口氣,聲音是藏不住的顫抖,“有人說,大霧彌漫時,你出現會安全。”
林喬蓦然被逗笑了,“安全?那隻是因爲你們碰到了更乖的初霁。”
“你吃那些肉了麽?”她問。
齊明搖搖頭。
林喬:“哦,那這片大霧裏你确實有可能安全離開這。”
偶爾會有幾個機敏的人扛得住精神污染,不吃不碰這裏的任何東西,巧合下又遇見她,那麽她會驅散這些被海洋生物占據的屍體,放任那些人類的死活,不過這麽多年下來,從沒有人真正出去過,總是半路就死在了路上。
畢竟小鎮裏,到處都是瘴氣與污染源。
幻覺無時無刻不在産生。
吃下腐肉的同伴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狀,明明打過藥劑再食用的那人也出現了嘔吐,他大驚:“淨化劑沒有用。”
林喬不知何時坐到了石頭吧台上去,遠離吐了一桌的人,語氣平平:“這裏的一切都是污染源,比你們所在的世界都要嚴重,人類創造的一切東西在這起不了作用。”
“這麽多年過去所有妄圖進來探險的人都和你們一樣,還沒開始就要去死了。”
一同來的夥伴們都滿臉絕望,隻有一口東西沒吃的齊明心知自己是唯一有機會離開這的人。
他踉跄的站起身,低聲下氣的懇求,“是我們冒昧打擾了,求求你救救我們。”
林喬笑了下,“我給你機會了,我的血可以維持半個小時的清醒狀态,你還有時間離開這,如果一定要浪費在救隊友身上,那就一起去死吧。”
她的善良總之點到即止,不會對這些自私的人多出分毫。
酒館的門外這時濃霧蔓延,從霧裏顯出挺拔的身形緩緩接近,林喬似有所覺,目不轉睛的盯着門口。
來者身穿簡單的白襯衣和黑褲子,精緻昳麗的容貌綻放在糜爛的黑夜裏,笑容如沐春風。
“親愛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的放在了祂身上。
初霁一踏進酒館,那些行屍發出了更加劇烈的反應,海洋生物甚至連殼子都不要了,丢下一堆屍體軀殼從窗戶裏爬了出去,遠離這座瘟神。
齊明發現林喬漠不關心的神态陡然轉變,變得那樣愉悅和溫柔。
她的唇角蕩起一絲真實的笑意,晃着淩空的腿,“你今晚這麽快就來了啊。”
初霁用觸手将她卷起來,抱到懷裏,“石台子上冰涼,怎麽坐在那裏。”
林喬盯着祂瞧半天,摟上祂的脖子,親昵說:“地上太髒了,到處都是他們留下的污穢和屍體。”
初霁轉眼望向那幾個人類,注意到齊明時,祂的視線微有定格,“那是齊洛的孩子麽。”
林巧眨眨眼,“齊洛?”
初霁:“忘記了嗎?曾經追求過你。”
祂記得每一個對她有好感的異性,出于某種防備心态,祂延伸了觸手,在齊明驚恐的目光下鑽進他的手腕,确認過記憶後拔出,“說錯了,時間過的太久,他已經結婚很多年,這是他的孫子。”
林喬眸光微動,“齊洛啊。”
那些記憶已經很久遠了,但确實還記得那個嘗試跟她約會的純情小夥子,人很好。
這麽一看,這兩人還真有點神似。
她想了想,對着齊明說:“如果是齊洛,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可以活下來。”
盤踞在林喬身後的一隻巨大章魚怪顯露出了面容,它的體型幾乎快要撐破整個酒館的房頂,那些黑油漆似得足肢将齊明單獨裹起來,快要将他吓暈過去。
林喬:“這是我的孩子,有祂在,你才能離開這。”
齊明顫栗着,收到地上同伴們求助的眼神,“那他們怎麽辦?”
林喬:“安心的死吧,你也可以選擇跟他們一起死。”
齊明眼瞳震顫,看着哭泣的朋友們,根本說不出那樣的話。
他們也深知今晚注定要死在這,紛紛交代起最後的遺言。
很快,齊明就被送走了,剩下的人強撐着身體,坐到了凳子上,憑着僅有的一點清醒主動找林喬聊起了話,“這麽多年,你曾經出去過一次對麽,還曾試圖再度毀掉流浪城。”
這莫無須有的罪名突然扣下,林喬淺笑一聲,靠在初霁的懷抱裏,“我帶着我的愛人生活在這裏,将世界還給你們,又去無聊到毀了它幹什麽?”
“大概是二十年前,那些紫色的電光觸手和一些血紅的足肢交戰,差點毀掉生物公司,銷毀所有的藥物配方”
林喬微微挑眉,望向初霁,“是嗎?你出去過了?”
在她的印象裏,她的初霁可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初霁蹭蹭她的面頰,“葉時,我欠他一個回報,那沒有發什麽太惡劣的影響,隻是毀掉了一些房屋。”
所以,是本體釋放了分身出去的,難怪林喬不知道。
她微微眯眼,心中隐約明白,“因爲那個人類姑娘?葉時曾經形容她是寵物。”
初霁的笑容莫名多了些嘲諷,“哦,現在早就反過來了,祂成了她的狗。”還是不擇手段都要變成舔狗的那一類。
聽見結果是好的,林喬也就對他們後來的相處不感興趣了,她捏捏祂的臉,“沒想到你和祂的關系這麽好了,生物公司就是他占領的那具軀殼的吧?演了一出戲?”
她那麽聰明,可能猜到了前因後果,但初霁不想說實話,害怕她生氣,面上不顯的回應:“畢竟是兄弟。”
林喬輕輕哼了一聲,唇角彎彎,也不知道信沒信。
時間過去太久,其實不論之前發生什麽她都不會和祂計較,因爲沒有任何意義,他們誰都離不開彼此,在走向對方的路上耍些計謀,可以理解。
“走吧,我不要呆在這個臭地方了。”
“好。”
剩下的幾個人類跟着跌跌撞撞的跑出酒館,嘴裏吐血,摔倒在地,渾濁的瞳孔裏最後看見的畫面,是濃霧裏身形相貼逐漸遠去的兩個人。
他們沒有得到寬容和救贖。
“人類的貪心和他們的創造者如出一轍。”初霁的聲音傳來。
林喬含笑說:“不是挺好的,我又多了四個新夥計。”
“.我很想你,今晚就回神殿好嗎?那裏不會有人打擾。”
“好啊,今晚就回去,那片郁金香今年開的格外旺盛,團子們和白牙照顧的很好。”
初霁将懷裏的姑娘單手托在胸口,期期艾艾的看着她,“我還想聽你今晚剛說過的話。”
林喬環住祂的肩膀,任憑觸手覆蓋住自己的手背,低頭落下一吻,“我愛你。”
“我也是。”
那情意綿綿的對話消散在濃霧内,晨光熹微時,酒館外面多了四具橫躺的屍體,海裏的生物再次卷土而來,啃食他們的血肉,驅使他們的身體。
唯一存活下來的齊明半輩子都在探險圈子裏極力反對人們再去尋找那隻傳聞裏的怪物,那不是人類應該觸碰的東西,他們的力量在其中渺小如蝼蟻。
而無論多少年過去,總有不知所謂的人前仆後繼的妄圖找到這裏尋求長生,有去無回。
可能幸運的某一天,新的探險家們會在酒館裏遇見坐在觸手堆裏微笑的人類姑娘,從而得到一次離開這的機會,但他們永遠也沒有齊明那樣的運氣。
每一年小鎮都有死人,裏面越來越熱鬧,社會上對此相關的讨論始終沒有任何突破。
再要問還有什麽辦法能離開那座瘴氣環繞的小鎮,大概隻有林喬自己過膩了人類世界的平淡生活,自願帶着她的怪物戀人與孩子們離開擁擠的地球,回去探索屬于祂家鄉。
她早晚要離開的。
在凝固的時間裏,和愛人去探索更多的未來。
(全文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