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順沉默了。
“你說什麽好？非要說要把錢給她花？”
“羅金玉”笑着回答：“因爲我們隻有錢啊。”
她轉身就要出去，林德順氣惱之餘瞥見了她藏在圍裙下的衣服沾着一大片的血迹，“你受傷了？”
“羅金玉”低頭看了看，“沒有，隻是不小心将合成肉弄到了身上。”
林德順不再注意，隻是冷哼，“給她花錢可以，用你自己的。”
這一晚，林喬受到了來自“母親”羅金玉的最大關愛。
沒有母親從前在餐桌上慣有的挑剔和辱罵，也沒有厭惡的眼神，她幾乎是在她的伺候下吃完了整碗飯，飯後也是羅金玉洗的碗。
林喬呆呆的坐在餐桌前，手裏捧着一杯熱水，轉頭看着初霁，神色茫然，“我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她對我的态度怎麽發生了這麽大的轉變。”
初霁露出一抹單純無辜的笑容，“啊，我不知道。”
更可疑了。
羅金玉洗完碗，親熱的又拉起林喬，“走吧閨女，我們一起去逛逛商場。”
她借用了林德順放在客廳桌上的車鑰匙，一台廢車場裏拉出來的改裝車，他們唯一的貴重資産。
羅金玉開着車帶着兩人到了流浪城的購物商場，林喬問她：“我買什麽都可以嗎？”
“當然親愛的。”羅金玉語氣縱容的說：“你買什麽都可以。”
媽媽從不會叫她親愛的，也不會說買什麽都可以。
這些都是對林逾才有的話術，林喬總算明白原來從今天吃晚飯開始，她就把自己當成了林逾來對待。
一股生理上的惡心湧上喉嚨，壓抑的感覺環繞着她，林喬看着滿目的商品，用力壓下喉嚨内的翻滾。
“謝謝媽媽，那我就不客氣了。”她有些發白的唇角展露一抹笑。
初霁伸手拉過她的手腕，阻攔了她的步伐，俊逸的臉上神情疑惑，“你不高興？”
人類的情緒實在複雜多變，祂的處理系統到現在還沒發很好的區分，特别是關于林喬的，她的心情簡直像在坐過山車，祂總是預測不到她下一秒會有的真實反映。
比如祂認爲她現在擁有了一個獨屬于自己的母親，她應該會感到高興，事實恰恰相反，她惡心到想吐。
那麽，讓那隻嬰兒寄生在羅金玉的肚子裏，是否是祂做過的錯誤選擇？
林喬揚着的唇角不落，背後是一塊巨大的虛拟屏，火紅的篝火顔色映照着她的臉龐，在怪物灰白的世界裏造成極其強烈的視覺沖突。
“不，我很高興。”
被初霁陰恻恻目光掃到的“羅金玉”，轉過頭來滿臉慈愛的問林喬，“你還在等什麽呢？衣服可不會自動飛到你的手上。”
“來了媽媽。”
林喬從來沒有爲自己認真購物過一回，她通常隻穿最便宜的工作裝，隻買家裏的必需品，隻吃最便宜的食物，她的人生被父母折磨的無趣又悲慘，曾經種種的催化下，她變的報複性購物了。
她買了自己根本不需要的昂貴衣服和包包，也爲初霁買了兩套像樣的黑色休閑服，柔順的布料貼在祂高大挺拔的身軀上，就像廣告屏裏的科技偶像。
直到将羅金玉的存款刷的一幹二淨，林喬才滿臉抱歉的将卡片還給了她，“媽媽，怎麽辦？我不小心把錢花完了。”
這并沒有惹怒羅金玉，她隻露出了相對心痛的表情，又裝作慈愛的模樣說：“沒關系，隻要你喜歡。”
多假啊，多麽虛假的對話，林喬又想吐了。
”回家吧，我玩夠了。”
她将那些袋子全部丢到初霁身上，心中燒着一團怎麽都滅不下去的火焰，直直的往車邊走。
她發脾氣了。
毫無預兆的。
初霁撿起幾隻落在地上的袋子，與“羅金玉”并排站立。
小怪物很疑惑，“我不理解，我探尋了羅金玉的記憶，用了她會喜歡的方式對待她，她爲什麽要生氣。”
初霁也不明白，但不妨礙祂戾氣橫生的威脅别人，“說明你做的還不夠好，你再想想别的辦法。”
兩隻怪物加一個人類，各懷心思的回了家裏。
莊懷的屍體明天就要被丢進焚化爐燒毀，她唯一的丈夫就藏在她家的冰箱裏，隻剩下一顆腐爛的頭顱。
新世界的普通人沒有選擇自己墳墓的權利，他們的骨灰會被統一撒進黑海或者直接拿去給植物當肥料，長成後的植物開花結果，供給上等公民。
林喬隔日換了一件黑色襯衣和黑褲準備去參加莊懷的葬禮，莊懷沒有親人，她出于某種愧疚感，決定去捧回她的骨灰進行抛灑。
林喬說：“媽媽，你陪我去一趟吧。”
剛從外頭丢完垃圾回來的羅金玉露出不解表情，“爲什麽我也要去？我今天還要工作。”
林喬回答：“我希望你陪着我。”
羅金玉解下圍裙，笑着說：“隻要喬喬想，我當然願意陪你。”
被忽視的初霁覺得不适，“你不帶上我麽？”
“不帶。”林喬出乎意料的果斷，她回頭說：“我和母親需要享受單獨的母女時光，況且你呆在我身邊也會難受不是麽。”
經期最短也要維持三到四天，祂在身邊确實時刻都注意力不集中。
初霁不太滿意她這個決定，送他們到門口後，俯下身在她呼吸間的距離時停了下來，不高興的說：“親子紐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可以讓你随時在選擇中抛棄我。 ”
溫熱的呼吸落在面頰上，林喬看着祂，輕哂，“你是這樣認爲的？”
初霁拉起她的手，指腹輕輕揉捏，“嗯。”
“所以你也清楚。”林喬甩開祂的手，轉身出了門，啪的一聲将怪物關在了門後。
鼻尖落了淺淺一點門上震落的灰，初霁柔和的眉眼一寸寸的冷了下來，清隽的面頰上不自覺裂出了幾隻狹長的怪物眼睛，惡狠狠盯着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