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解我不明白我完全搞不懂不是他在搞什麽?”公孫策說,“他厲害到這份上了治個眼睛很難嗎?”
秦暝望着他的眼睛:“你也沒有治眼睛……”
“這是我想戴眼鏡!”公孫策急了。
“張老師說當下這樣對他的修行有益,但我想嚴契應當還是出于自己的理由,才不想睜眼看當下的世界。”秦暝說,“他的脾氣很頑固的,他不想做的事情,就算再好再對也不會去做。”
“搞什麽……好端端的瞎着幹什麽……”公孫策嘀咕。
他又随口聊了幾句,答應秦暝明日切磋,給秦芊柏買了些小零食,而後便告辭離去了。才幾句話的功夫,先前眉飛色舞的神态就從灰發青年身上消失無蹤了,夕陽斜斜得照下,将他沒精打采的影子拉得很長。
秦芊柏拽拽叔叔的袖子:“暝叔,他是你們的新同學吧?”
“嗯。”秦暝點頭。
“那他與嚴叔叔該是不太熟的,爲什麽還這樣不開心呢?”秦芊柏問。
秦暝想了想,說:“有一些人不需要很長的時間就能搞好關系,因爲他們的本質很相像。就像家裏有許多長輩教你武藝,但伱和我關系最好,因爲我們都不太在乎那些很麻煩的事情,所以我們活得都很開心。”
“但他和嚴叔叔一點都不像,嚴叔叔沒有這般多話的。”
“嚴契也常常因爲莫名其妙的事情生氣呀。”秦暝說。
秦芊柏琢磨了一陣,覺得暝叔說得很有道理。她看不太懂這兩個人在想什麽,從這個角度來說,公孫叔叔和嚴叔叔真是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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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策把自己丢回小木屋的床上,悶悶地望着天花闆。今日下了課之後的一系列事情都讓他不太開心,與帝國公務員的任務與嚴契的現狀相比,和司徒弈扯皮都顯得沒那麽令人讨厭了。他轉眼看到那個監視用的書櫃,頓感心煩意亂,生出一枚手裏劍丢了過去。
“這古老的城市就像一座監獄,縱使你手段通天也不得快活。”
“有道理。”公孫策點頭,“你怎麽來的?你爲什麽來的?你憑什麽能來?”
說話者坐在他的書桌前看着神京地圖,一身白色風衣一頭藍發。平等王将腦袋一歪躲過他的手裏劍,轉頭很無辜地說道:“看你一個人住這麽孤獨就出來陪你聊聊天咯,你這幅驅逐可疑人士的表情多傷人感情……”
公孫策懶得想這人是怎麽出現的了,這幫永恒王者神通廣大就是親手把這虛拟時空撕了他也一點都不意外。他沒好氣地揮揮手:“公孫先生忙着呢,就等着做完這一票好集中戰力領着大家夥一塊去揍你,您沒事先撤行嗎?”
平等王一臉的痛惜:“你看看你現在的态度!當年才明晰時對我那叫一個畢恭畢敬,擡頭先生低頭您,現在躺在床上跟我講話一點尊重都沒有。果真是力量使人異化啊,公孫策你現在簡直一副強者的醜惡嘴臉!”
公孫策虛眼瞪着他:“喂,誰強誰有自信不是你們荒相法使最喜歡的邏輯嗎?我要還跟以前那樣你又要噴我沒長進吧?”
“确實,所以我很喜歡你的醜惡嘴臉。”平等王翻臉如翻書,不知從哪摸出一把瓜子磕着,“不廢話了說正事,通過今日下午的小小冒險你應該能感覺到秩序王是個多爛的家夥。”
“我感覺什麽我手頭連證據都沒有。”
“你沒證據但你有直覺不是嗎?相信自己,那冷冰冰的爛人和你不對路。”平等王說,“但再這麽下去你會卡關的,所以我決定給你一點小小的提示。你今天漏了重要的情報。”
公孫策一愣:“我漏什麽了?”
“主觀上你什麽都沒做錯,但你該仔細聽聽劉同學之前的勸告,太過依賴幽冥之瞳會讓你忽視掉本該立刻注意到的迹象。”平等王搖了搖手指,“如果你以常人的視野去看全過程,就會發現嚴契在最後沒用任何幻術,他直接領着靖真人走上了神京城的大道。”
公孫策立刻反應過來:“沒用幻術……信息隐身?”
“棒極了,和你說話就是輕松!”平等王拍了怕手,“好好攻略吧夥計,目前進度還不錯,等待你的好消息。”
平等王放下地圖,像空氣那樣消失了。公孫策思考了片刻,拿出兔子,發覺灰兔子懷中的指針向着“正”的方向傾斜了一絲。這代表着他今日的行動促進了曆史向正确的方向行進……可今天下午的一系列行動本就不該有他的參與,如果他不在的話嚴契也沒理由參合這件小事。
本來沒有出現過的事件,卻讓曆史向正确的方向前進了?
公孫策思考了片刻,匆匆走出校園,重新回到神京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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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的冷風刮過灰蒙蒙的街道,溫暖如春的室内燈火通明。戲台上面塗油彩的演員們唱着古老的戲腔,戲台下觀劇的人群專注地聽着。司徒弈坐在觀衆席的最後一排,修長的手指随着伴奏輕動。
“和你的新同學混熟了嗎?”一旁的黑衣男孩問,“是個怎麽樣的人?”
“魔羅秘法演幻術,塵世練達仿真情。”司徒弈笑,“心機深沉,深不可測。”
“能得到你這樣的評價,真是可怕的人。”隐律主說,“附贈你一個有趣的消息,公孫策今晚在神京各處做了實驗。他在一部分常人面前用了些無常法的小手段觀察反應,我認爲他猜到了隐秘律法。”
司徒弈沒什麽表示:“公孫身懷重任,此事平平無奇。”
“不,這很奇怪。”隐律主反對,“巡宙司的人必定對隐秘律法有所了解,至少都會被上司隐晦暗示。如果他真是巡宙司的人,那他爲何會做這種實驗?他表現得像個一知半解的外來者,縱使以最高等級的保密規定,這樣的信息隐瞞也太過頭了。”
司徒弈不回話,哼着戲劇搖頭晃腦,隐律主有些不滿:“你有聽我講話嗎?”
司徒弈轉過頭來,笑得意味深長:“摯友本是戰将,絕非軍師智囊。不擅思辨,何必強求?”
“所以我在問你的意見。”隐律主皺眉。
司徒弈将頭一擡,瞧着戲台,笑道:“看戲,看戲!”
“你這人空有智慧偏偏鼠目寸光,利害大局與你講了那麽許多,至今仍是不聞不問,旁觀看戲!”隐律主無奈,“罷了,總歸現在還是做準備的時期,你總有一天會下決心的。”
司徒弈絲毫不爲所動,隻笑道:“摯友收獲頗豐?”
“在皇宮的數據庫裏找到了不少東西,過段時間拿來探探當下皇帝的底。”隐律主起身,“有時候會覺得很沒動力啊……過去兩千多年了人類與世界還是這番摸樣,肮髒得令人作嘔。”
司徒弈忽然舉臂:“燃起大火,焚盡宮城!”
黑衣男孩瞥了他一眼,稚嫩的面容上滿是老者般的滄桑。
“燒什麽了?”隐律主歎息,“終歸是爲了保住當下染黑手,大家都一樣。”
他快步走向出口,推開大門離開。街上的冷風從門縫中鑽來,讓前排的大爺打了個寒顫,他轉頭望着,沒見有人出門,隻瞧見後一排中間有個白衣高帽的書生,很愉快地看着台上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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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十點。上午第一節剛剛下課,公孫策趴在課室書桌上,百無聊賴地翻着劉忠武贈與的《太學弟子守則》。
昨夜得到平等王的提示後公孫策立刻去神京城中做了實驗,而結果與他推測的絲毫不差。無論是嘴中吐火,身上纏蛇還是雙手抛接手裏劍都沒能吸引任何人的主意,路邊人們往往投來驚奇的一瞥而後就無言走開。那不是那種神京人瞧土包子耍寶似的沉默而是如同什麽都沒看見一樣的漠然,他們根本就沒能認知到身邊的異常。仿佛某個強大的信息生命體編織出了一張虛無之網,用它麻痹了所有神京人的心靈,讓他們忽略掉身旁的一切異常之舉。
“悶啊!”公孫策感歎。
“悶就出去走走呗?”一旁劉忠武搭話。今兒早上的課難得五人都在,是張宏正講模因心意,整個課室就劉忠武老老實實記筆記,剩下的要麽沒聽要麽記腦子裏。
公孫策起身走出課室:“不是說環境,是說咱們這神京城,悶!”
“這天子腳下帝國中樞,哪有管得不嚴的道理?”劉忠武發笑,“帝國管理講究的就是一個穩定,沒事總比有事強。”
“管得太嚴會起反作用的你知道吧。”公孫策說,“不信你到外門問問去,我擔保普通學子們也煩得不行。”
劉忠武聞言面色古怪:“這我可不建議你去……外門學子這幾天苦得很,你個逍遙人就别刺激人家了。”
“又怎麽了?”
公孫策好奇心起,見離下節課還有些時間,便穿過石橋來到結界的對側。太學内外的格局對稱的,外門的布置與内門就如鏡子表裏。此刻外門也到了下課的時間,卻不見外出透氣,暢談詩書的學子。隻聽聞操場上隐隐傳來号令的聲響,幾個年輕人站在松樹下,穿着夏日時的短衣,面色個頂個的陰沉。
“我實是無法接受這般安排。”一位平頭學子憤憤道,“時局緊張,學子備戰,人人從軍。一聲聲口号說得倒是響亮,落實下來卻讓我們學了什麽?除了站軍姿搞體能,便是聽一群蒼蠅似的玩意嗡嗡叫嚷。就這般素質低劣的東西,也能進太學的門了?”
“少說兩句吧,夜間還要準備正經功課……”一旁雙腿發軟的學生勸道。
“我偏要說!便是上頭的腦袋當了夜壺使,裝了一頭的屎尿才能想出這般混賬主意!”那學子仍憤憤不平,“我便是去城中武館學10天的回天術,也比這愚蠢訓練要來的有意義……”
“集合!!!”
遠遠的操場上傳來尖銳的哨音,緊接着便是一句頤氣指使的号令聲。那一嗓子聽了便讓人不快,活像是隻上蹿下跳的猴子得意地叫嚷。樹下的幾位學子紛紛起身,咬牙啓齒地過了去。沒過幾秒先前那聲音就又響了起來。
“慢了2秒!和你們強調了一萬遍的紀律作風就是不聽是吧!都給我蹲下!”
公孫策難以置信:“這都他媽搞什麽?”
劉忠武聳聳肩:“太學軍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