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警官将結論得出的瞬間。
那雪亮的手铐,憑空碎成了無數碎塊。
某種不可視的強大力量霎時間爆發,猶如一道冰冷的光環瞬間掃過劇團,令在場的所有人心中一寒。一聲沉重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出現,綠草與泥土轟然飛向天空,麥克唐納周圍的草地轟得塌陷了4米之深,隻留他一人腳下的土地完整,仿佛獨自站在孤島。
“啊……啊啊……”
麥克唐納驚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剛剛什麽都來不及做,他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隻見到黑衣黑發的少年快步走近,面上的表情可怕得像個惡魔。那少年一把拽過他的領子,怒吼道:“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
“是,是,是超能力犯案……”麥克唐納下意識重複,“他,他是兇手……”
“你的證據呢?推理呢?!”公孫策吼聲如雷,“他用了什麽能力?什麽手法?說!!”
麥克唐納抖得像個篩子,他求饒般望着公孫策:“他可能是超能力者啊!那些邪惡的小子做什麽都有可能做到……”
公孫策一把将這男人摔在地上:“超能力檢測都沒做過,什麽記錄都沒有,你說是他就是嗎?!”
“檢測和記錄又不是萬能的……”麥克唐納面色煞白,“好先生,您也是爲王國服務的人士。您千萬要小心這些惡魔的子嗣,超能力者都是該下地獄的——”
“超能力者刨伱家祖墳了?”公孫策氣得笑開了,“老子就是超能力者!!”
“你——!”
麥克唐納聞言驚駭無比,第一時間拔出手槍。他的手槍頓時被念動力扭成了麻花。公孫策将這廢鐵一把奪過,摔在腳下,如獅子般咆哮道:“這就是王國警察辦案的手段?!這就是他媽的你們莫頓的公平和正義?!抓一個恰巧在案發現場的孩子,說他是超能力者,然後把一切推卸到孩子的頭上,就這麽結案嗎!!!”
他看向菲利斯。小男孩被剛剛那一擊吓得半天沒爬起來,他飛快地看了眼旁邊的警官,開始搖頭,驚恐地搖頭。
他明白菲利斯爲什麽害怕警察過來了。這不是個案。他口中所說的就是東區的常态。
“嗨,第一次來東區?可不就這樣呗。”克麗基滿不在乎地說,“警官辦案要破案率的,先找個冤大頭逮了完事。等到重重審查後确定嫌疑人不是超能力者了,這案子也就過了兩個月偵查期了。這就算破了案咯,大家皆大歡喜~”
(冷靜,公孫先生。)
(閉嘴。)
公孫策緊緊握着拳頭,看向那黑衣的警官,冷言道:“你還有良心嗎?”
麥克唐納磕磕巴巴:“我按照王國法律辦事——”
“滾吧。”
公孫策懶得再和這人廢話了,索性直接将他用念動力捆起,扔到一旁。巴克子爵見狀連連後退,驚恐地指着他。
“聖王在上……你,你是超能力者?!你這樣的人怎麽能——”
公孫策冷笑道:“老子不光能審你還能宰了你,所以不想死就給我老老實實待着,别大喊大叫。”
巴克吓得不吭聲了,克麗基走到被捆綁的警官身旁,側身瞧着公孫策。
“消消火嘛,咱們還得查案不是?”她笑着說,“不管怎麽說,麥克唐納警官的結論還是挺合理的。這事确實像是菲利斯幹的啊。”
“現在到你下場了?”公孫策說,“過程呢?理由呢?”
“你看,這事顯而易見。老頭子是11:19分死的,在那時間點後唯一自稱見過他的就是菲利斯了,那就隻能是他說謊了呗。”克麗基吹了聲口哨,“巴克老爺在那之前就撤了,菲利斯進帳篷殺了老頭子,把茶放下,再撒個謊混淆視聽,多合理。至于動機嘛……”
克麗基一轉身閃到小男孩身後,動作靈巧得像個舞蹈演員。她那修長的手臂自上而下探入菲利斯的木盒子中,撥開那些爛俗的書本,在最底下挑出一個棕色的皮夾子來。
“呦,菲利斯,老頭子的錢包怎麽在你這兒啊?”
克麗基打開一看,誇張地歎息:“才五十鎊,真窮酸。”
菲利斯急得快哭了:“這是道格拉斯老先生在早上送我的!他說要發大财了,之後要換新錢包,這個破的不要了!”
“你當大家都跟你一個歲數不成,誰信啊。”克麗基将手一松,那錢包又掉回木盒子裏,“盜竊被發現後的沖動殺人,合情合理。怎麽說,超能力者?”
克麗基·海德将單手往褲兜裏一插,笑眯眯地瞧着公孫策,那樣子不像在找兇手,卻像是在與他玩一場遊戲。公孫策從這舉動中窺見了這女人的本質,她是個從骨子裏就冷血至極的人,視生死于無物,更不關心他人的下場。
公孫策穩定住情緒,冷冷地說:“胡言亂語。菲利斯不過一個小孩,怎麽有辦法擊殺道格拉斯這個無常法使?”
“他覺醒超能力了呀。”克麗基兩手一攤。
“王都結界不允許未登記者使用超自然力量!”
克麗基壞笑道:“一小部分剛覺醒能力,狀況不穩定的超能力者例外。典型例子是2000年的記錄……巴德曼·艾維斯覺醒時引發了大範圍破壞,我猜這人名字你聽說過?”
掠奪者,死之翼的副手。他的确是王都出身……公孫策心煩意燥,大手一揮:“你這話沒有證據——”
“我可沒權限調谟涅摩叙涅記錄,那是要打報告走程序才能看的機密資料呢。不信你問警官。”
“正是!”麥克唐納連連點頭,“要經過重重審批,走複雜的手續……至少要到分局長的級别才有資格直接調用,你不會想把事情鬧這麽大的……”
(這是事實,不是人人都有我的權限。)
(啧……!基層警官調用不了記錄的話,這玩意還有什麽意義!)
“那行兇的位置怎麽解釋?死者面朝工作桌倒下——”
“打鬥在工作桌附近發生,老頭起身,回避退後,菲利斯拿起錘子,一下子把他砸翻在地。咚!”克麗基比了個砸地鼠的手勢,閉上一隻眼睛,“然後他把錘子放在地上,期間不忘把茶水放在桌上。心理素質真好,這手段就算不是超能力者也能辦得到。”
公孫策一時間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隻得另尋角度:“巴克子爵的作案嫌疑更大。”
“他哪有空作案?”
“11:19分巴克子爵擊殺道格拉斯,匆匆離去,然後……”
察覺到不對勁的公孫策一下子收聲,巴克指着帳篷痛罵道:“那小子先前還說11:20見了他的面。要按照你這說法,他豈不是也在說謊?
莫非我們兩個爲了殺這老騙子齊心協力,提前還對了口供互證清白不成?荒唐!你接下來是不是該說我們一起用錘子砸他了?”
公孫策不由得看回菲利斯,小男孩無助地望着他,小聲說:“先生,我真的……我真的沒有說謊……”
這回他相信這孩子說的是真話。沒理由的,他公孫策在蒼穹之都待了6年,還看不出來誰是超能力者?菲利斯什麽超自然力量都沒有,他的性格決定了他不會采取這種方式犯案,他在聽說警察要來時甚至都沒有嘗試逃跑,這麽個孩子即使真的盜竊,又怎麽會因此而起了殺人的心思?
可現實不給他那麽多的時間,克麗基靠在帳篷邊上,笑道:“看來這事結了啊,把他倆都抓走就搞定咯~那我們趕緊請警官動手吧,我還等着吃午飯呢。”
“走正常程序!”公孫策怒吼道。
“這可是超自然案件,走正常程序就是大家一起手牽手去坐牢。”克麗基吐吐舌頭,“咱們四個犯罪嫌疑人在看守所裏并排蹲着,等哪天上面的老爺們有空查案了,翻翻檔案。呦!東區這兒有個謀殺案,瞧瞧去!然後随便找個人定個罪結案,那指不定都好幾年後咯~~”
公孫策一時無言,他知道對方所言不虛。他看着周圍四人,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相信誰才好。
死亡時間與證據矛盾了,更與證言矛盾了。他怎麽都想不到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也沒法反駁對方的推論。是巴克爲擺脫嫌疑而撒謊了?菲利斯爲自保而說了謊?還是警官的心相武裝壞了?亦或者克麗基用某種更隐秘的手法殺人滅口……
他沒有一點思路了,也沒有證據了。那麽……那麽……就這麽看着一個無辜的孩子被抓走頂罪?看他被“冤枉”成超能力者?
(啧……想想辦法,騎士艾蘭迪娅!)
拂曉騎士的聲音平穩而堅定。
(公孫先生,在懷疑之前,你應當先學會相信。)
(相信什麽?這些自相矛盾的證據中必然有些是假的!)
(那就先将其全部視爲真實吧。)拂曉騎士說,(假設證言全部爲真,令道格拉斯先生死亡的戰鬥會發生在什麽時間?)
公孫策壓住情緒,努力跟上思路:(11:00-11:19。期間他使用了第一次無常法,這次的能力效果是……)
(無人發覺帳篷中的戰鬥,無人聽到重擊聲或慘叫聲。答案顯而易見,靜音。)
(說不通啊。他是受害者卻自己主動開了靜音?難道他先動了手被反殺了?)
(暫且保留這種解釋。繼續思考。)
公孫策非常非常非常讨厭對方這種教導般的口氣,但他知道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他靜下心來,說道:(19分道格拉斯死亡。20分已經死去的道格拉斯複活了,和菲利斯見了面。21分這死人又用了一次能力……你自己聽聽這話有多離譜!這個死人像是個時間跳躍者,在這3分鍾内跳來跳去。他的無常法能實現這種願望嗎?!)
(這無疑超出了常規通神的能力範圍。)艾蘭迪娅說,(所以,11:21的能力使用記錄,就是本案的核心所在。對此,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公孫策越發感到焦躁:(你覺得他——或者其他人——隻用一個願望就搞定了這一切?怎麽可能……該死的!别當謎語人了,趕緊說吧!!)
(公孫先生,我的猜測不一定是真相。一個将被冤枉的孩子站在你的身旁,你要放棄思考嗎?)
你有必要這麽嚴厲嗎?你是我媽還是我班主任?還逼我動腦?我他媽是來度假的不是來當義工的。我受夠你們王國這些狗屁倒竈的東西了!
可公孫策忍住了咆哮的沖動,他知道現在發脾氣沒用。艾蘭迪娅的猜測也不一定正确……思考,思考……自相矛盾的證詞……自相矛盾的證據……
公孫策隐隐約約有了些思路,但他仍感覺身在迷霧中,像是有片葉子遮住了他的眼瞳。這時拂曉騎士再次開口。
(記得關于折刀的讨論嗎?)
(啊,菲利斯作案的猜想……)
他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推測,因爲他不知道貴族也會帶小刀。這就像昨夜給簡設圈套一樣,在錯誤的前提下,再合理的論述也會導向錯誤的結果。
(這次也一樣,你應當重新審視案件的前提。)
重新審視前提?本次案件的前提是……
(回到我們最開始的疑問,爲何死者面朝工作桌?)
“……………啊!”
眼前的迷霧被這句話給戳破了,眼前的葉片也不翼而飛了。公孫策恍然大悟。他在衆人困惑的目光中大叫起來,他在現實中拍手,心悅誠服:“我服了。你是對的,我也隻能得到這個結論了。這的确是本案的核心。我這次當真無話可說!”
克麗基害羞地捂臉:“呀,是在誇我嗎?”
“一邊去,不關你事。”
(最後的确認,請巴克子爵拿出折刀吧。)
(沒問題。)
公孫策站到帳篷入口處,打了個響指:“好了,讓我們将整起事件從頭到尾複盤一次吧!巴克子爵,請将你的折刀開啓,給我。”
“爲什麽?”巴克驚愕道,“我絕對沒用這刀殺人……”
“請吧,巴克子爵!”
巴克子爵用右手拿出小刀,以左手拇指小心翼翼地按着刀身,将他那把漂亮的折刀慢慢打開了。公孫策拿過小刀,手指靈巧地轉動,隻一下就将其重新鎖住。他将未開啓的折刀放進兜裏,面對入口處站立。
“殺人事件開始于11:19之前,在道格拉斯與巴克子爵的交涉結束後。犯人與兇手在帳篷内開始了纏鬥,道格拉斯在這期間使用了第一次無常法,造成了靜音的效果。”
“反對。”克麗基搖頭,“道格拉斯是被襲擊的一方,他沒有理由主動屏蔽視聽。”
公孫策雙手抱胸,胸有成竹:“所以,這個前提是錯誤的。事實上,道格拉斯才是在搏鬥中占據優勢的一方。因此他主動開啓了靜音,他要保證這件事情不被人發現。
帳篷中的兇殺案就在無聲無息間結束了,時間來到了11:20分……請注意,各位。此時道格拉斯先生可還活得好好的呢,因爲他還和菲利斯見了一面。”
“胡扯!”“反對!!”巴克子爵與麥克唐納同時高聲反對。
克麗基眯起眼睛:“自相矛盾咯,公孫先生。老家夥在11:19就死亡了……這可是鑒屍鏡上寫着的,血淋淋的真相。”
她指向公孫策,低喝道:“騎士團的外賓,你是想說我們王家法師學院的研究成果出錯了嗎!”
“不,王家法師學院的鏡子運轉正常,沒有一絲差錯。死者确實死于11:19分。隻不過……”
公孫策搖了搖手指,笑容中帶上了一分嘲弄的味道。
“這位死者,根本就不是道格拉斯先生!”
“啊??”菲利斯發出驚呼。他匆忙跑進了帳篷,隻掃了一眼就把頭探出來,顫聲道:“可,可,可他就是……”
“你憑什麽說他是道格拉斯?”公孫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因爲長相?衣物?指紋?dna檢測?這些全都可以僞造,孩子。隻要你有某些特殊的能力,将屍體僞裝成另一個人簡直輕而易舉!”
菲利斯是個聰明的孩子,他想明白了關鍵:“那,先生,您的意思是……!”
“正是,我們從最開始就把案件的前提搞反了。道格拉斯根本就不是死者,他才是本案真正的兇手!
在趕走菲利斯之後,他再一次使用了能力。就像童話中那個幸運的男孩,手捧着寄宿精靈的神燈。”
公孫策擡起單手:“這一次他要許一個大願望,能把自己的嫌疑完全撇清,讓自己得以安然無憂生活的好願望。他看着地上的死者,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如果道格拉斯已經在這世上死去,那他當然就不會再受任何懷疑。
老工匠許下了今日的第二個願望,他和自己親手殺死的人……互換了身份!”
這話說出口時,在場的衆人都爲之一驚。
克麗基眯着眼問道:“這樣啊……那,真正的死者是誰呢?”
“何必明知故問?回顧前因後果,真相呼之欲出。道格拉斯今日隻有一個動手的原因,那就是與大發雷霆的巴克子爵搏鬥。這位子爵不像他自稱的一樣有自制力,一怒之下,他是真打算殺死這位騙子學究!想來也是,當一個人已經氣到拔刀斬擊,他又怎麽會理智到中途停手?這就是死者面向工作桌的緣由,因爲是他先向坐在桌前的道格拉斯動了殺手!”
公孫策的手腕一抖,那把來自巴克子爵的折刀飛快地開啓,雪亮的刀鋒反射着冬日正午的陽光,燦燦生輝。他面向帳篷,以左手持刀,像數十分鍾前的巴克一樣一刀斬下。
“倉促之下,出于反擊與自保的念頭,道格拉斯拿起放在手邊的錘子,向巴克子爵兇狠地砸下!他爲數不多的理智讓自己開啓了靜音,但那理智不足以讓他停手。數次攻擊後大錯已經釀成,真正的巴克子爵躺在了帳篷中……”
公孫策将右手的食指舉起,指向了那位真正的兇手,他的指間正朝着克麗基的身旁,朝着早就一言不發的“巴克子爵”。
“而你才是本案的真正兇手,道格拉斯·伯爾斯通!”
巴克子爵像根木樁那樣僵在了原地,他像條落到岸上的魚那樣張着嘴,如掙紮般微弱地說道:“污蔑,一派胡言……”
“可惜許願能換身份,卻給不了你知識與記憶。桌面上的斬痕在左側,子爵多半是個左撇子,你卻用右手拿刀。真正的巴克子爵能快速拔刀斬擊,你這冒牌貨卻連如何開啓都不熟練。”公孫策以刀尖指着工匠,笑道,“要我再問點其他的嗎?說說你的父母叫什麽名字,你的祖父祖母又從事什麽工作?”
“……”
“巴克”顫顫巍巍地摘下金絲眼鏡,眨了眨眼。這動作讓他給人的感覺一下變了,不再像是個蠻橫的貴族了,而像個孤寡、怪癖的老者。
“我無話可說。”道格拉斯低下頭,“你全都說中了。可是,孩子,可是……你知道嗎,我剛剛說的那些話,那些唾罵我自己的話。那全都是他原原本本的話語,他先前真就是這樣責罵我的。
我廢寝忘食地搞研究,心想着我不能辜負投資人的期望,我要将真正的曆史送給他看……靠我自己的本事活下去,靠我的本領掙大錢……可他看不都看我的成果,他隻聽了結論就勃然大怒。他不在乎真相,隻想要能讓他填充門面的東西。他根本不願意聽我解釋,就要殺了我這個‘卑劣的老東西’……”
道格拉斯擡起頭來,隻在這寥寥數語間,他的臉上有近半就被粗而長的毛發遮掩了。他口中的牙齒也變得尖銳了,手指變成了利爪,那雙渾濁的眼中滿是絕望的淚水,爲他自己的罪過,也爲這異化的現狀。
“我殺了他。因爲我……想活下去……!”
老人的眼淚滾落在地,他的雙眼突變爲了黃色的豎瞳,猶如異界野獸的豎瞳。
周圍的環境刹那間變化,草地反轉爲沼澤,帳篷突變爲枯樹,迷霧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周圍,白晝悄聲無息變爲了夜空。霧氣中的血腥味道傳入衆人的鼻端,就在道格拉斯異化的同時,這片區域變化爲了影霧都的模樣!
(本案爲對福爾摩斯探案集中“恐怖谷”一案的拙劣緻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