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與至高冠的大戰仍在繼續，他們已經接近蒼首區！”
解說者的聲音因過于激動而變了調，哪怕是從早年就在蒼穹之都生活的老市民也因如今的大戰而難以保持平靜。
骸首、巴德曼、曹信……醫生、卡爾黛西亞、會長……
選擇與惡魔爲敵的人，選擇支援惡魔的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仰望着遠方的激鬥。
不知何時開始已沒有人戰鬥了，莫垣凱淡定地舉着望遠鏡，拍拍身旁老校長的肩膀。
“校長，你不是說要交涉？”
“還交涉什麽，現在誰有功夫說話？”奧諾威爾說話時像是夢遊，“我的天……他又舉起了一棟樓……摩天大廈在他手裏像是石子！”
秦芊柏在殘存的建築中站着，仰望着空中的少年。
在旁人的角度看來，戰局已進入了僵持階段，無論何者都有可能将力量耗盡，誰先倒下也不奇怪。
但女孩不這樣想。就像奧魯斯堅信着最後的結局一樣，她也有着自己認定的結局。
于是，女孩将手像喇叭一樣環繞在嘴邊，大聲地向空中喊道。
“——打倒他，公孫策！”
·
毫無疑問，少女的聲音無法穿透暴風與噪音，抵達兩人激戰中的高空。
少年聽不到她的聲援。少年感受不到她的心意。
公孫策閉着雙眼，幾乎是靠毅力支撐着自己的行動。
——念動力已經開始暴走了。
這毀滅性的力量到現在還未波及全城，單純是因爲少年的心中懸着一條極其薄弱的絲線。
維持新的秩序，接過大哥的職責，這些支撐着他的重要的信念，在激鬥的最後關頭也像損毀的承重柱般一點點消失了。那條懸挂住意志的聯系，令少年堅持至今的絲線，是其他的念頭。
不像個英雄，更稱不上多麽大氣，不過是少年人幼稚的意氣之争。
“我可不能輸啊。”
無意識的，将心聲轉化爲了言語。
“有人相信我。”
自逐漸模糊的意志中浮現出的，并非是标志着過往的霧氣。
那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某個單純的少女，說着相信自己的話語。
因此得意忘形的少年人，扯着大話說要将整座城市打倒在地。
“哪怕是爲了不讓她失望……”
戰鬥正式進入了蒼首區的範圍。無數根深葉茂的大樹拔地而起，在念動力的作用下迎向空中的光雨。
物質與空間被一同泯滅，破碎空間的破片也随之消失。雙方的交手一刻不停，将所到的每一處都化作地獄般的圖景。
然而，戰線正穩定地向某個方位前進。正在後退的人是單臂的至高冠。
半身慘白的惡魔迎着光雨向前，用海量的物質将戰線推進！
“——我也要赢！！！”
如回光返照般，公孫策的意志恢複了清醒。灰發少年将雙眼睜開，壓迫至極限的念動力再一次提升出力。又兩棟大樓升起，如神明的手掌襲向空中的奧魯斯！
“休想！”
奧魯斯同樣在嘶吼，他将光點集中至兩側，用抹除空間的力量将建築物撕碎。然而公孫策的攻勢還未停息，他将雙手猛得擡起！
“起！”
念動力再次卷起了樓房，這次被拔起的建築物足有十棟！摩天大廈如導彈般在少年的身前排成一列，一棟接一棟發射，在念動力的加速下接連砸向掌握空間的能力者！
奧魯斯故技重施，用瞬間移動規避攻擊。可這次的攻擊範圍太大了，在常人視角看來範圍極廣的攻勢，在樓房大小的兵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樓房導彈接連轟擊，終于奧魯斯的瞬移地點誤入了飛行的大廈之中。公孫策将雙手一拍，大喝道：“合！”
所有的大廈都向一個方向撞去，如巨神的箭矢般飛射，在奧魯斯的附近相互碰撞，擠壓，最終在念動力的作用下壓實成巨大的灰色球體，宛如一顆隕石飄浮在蒼首區的空中！
·
公孫策死死捂着胸口，感覺連視力都快要消失了。
他抓緊每一秒鍾回複着氣力，思索着對抗那力量的辦法。念力突襲在瞬移能力前慢了一拍，單純的白質攻擊會和光雨碰撞泯滅……這一次用質量直接把他埋起來，能不能……
“……切。”
他看到了光芒。
無數道白光從球體深處滲出，像是太陽在地平線上升起。灰色的巨球轟然碎裂，撕裂空間的光之破片爆散而出，托舉着頭破血流的奧魯斯飛起！
一道道鮮血從奧魯斯頭顱上的傷口滲出，讓他那俊美的面龐顯得無比可怖。可奧魯斯也在笑，如同在飛空艇的囚牢中一樣瘋狂地大笑！
“看到了嗎，公孫策！我克服了你的力量，你的磨煉令我變得更爲強大！”
“将天賜才能用于偉大事業上的我，與揮霍才能沉淪于無意義人生中的伱。看到這現狀還沒明白嗎！”
那天選的精英論調，如不可磨滅的信條般深深刻在至高冠的心中，驅動着他在這狂氣的戰場中搏殺。堅信着自己擁有才能。堅信着自己行動的正當性。堅信着戰鬥本身的正義性。堅信着自己應當站在最高點。堅信着自己的勝利必然能帶來所渴望的結局。
并非是因強大而正确，而是因爲正确而強大。正因相信着自己站在正确的一方，才會如此不擇手段地渴求勝利！
“行走的道路決定了終點，己身的性格決定了命運。會勝利的人早在最開始邁步時就定下了，這就是早已注定的結局！”
奧魯斯身後的至高冠光芒大作，無窮無盡的光之破片彙聚在一起，如洶湧的海洋向遠方的少年湧來！
·
他媽的。
那種攻擊下居然還能跑出來，奧魯斯這垃圾還真有點本事。空間抹消什麽的，靠現在的理論根本就解釋不了吧？
【……王……梵相法……】
不妙，腦子裏已經出現幻聽了。那破爛帽子到底是什麽玩意啊。
【……支配之力……】【殺無赦】
提起精神來啊。馬上就要挨打了。被那玩意碰到會死的。想想辦法。
【……釋放力量】【撼動世界】
體内的力量不知道還剩多少。可以确定的是，現在的自己沒有力氣再維持那麽快的移動了。
絞盡腦汁，思考着應對的手段。靠這具破破爛爛的身體移動沒什麽指望。大範圍攻擊手段早試過了。遠程攻擊不夠那玩意快。接近戰根本就沒戲。
還能怎麽辦。還能怎麽辦？思考，想象，來點靈機一動的點子。手頭的力量無非是念動力與白質，試着組合他們，把他們扭在一起？
【不可能】
把它們混在一起。該怎麽做呢。【寂相法與空相法】混沌的思考中混進了雜音。【在根本上矛盾】是誰在說話。【沒有共存可能】劍的聲音？【釋放力量】【撼動世界】又是幻聽嗎。如果連劍都出聲了，這法子說不定可行。
【我不認可】
管他呢。
【釋放力量！】
總會有辦法的。
公孫策将右手伸出，做出了一根白色的投槍。
那兵器看上去實在有些可憐了。不過是常人用的兵器，做工也粗糙得狠，看不出一點作用。
然後，在第一批光雨将至之時。
公孫策将超能力強制揉入了白質槍中。
投入念動力的一瞬間，白質的投槍立刻開始了不穩定的震動，它在公孫策的手中狂震不止，單薄的兵器開始劇烈膨脹！這奇景讓公孫策立馬精神起來，他咬牙将膨脹了數倍的投槍向前一扔，自身強撐着飛退！
急速膨脹的白質投槍接觸到了一片光芒，像是一點火星躍進了海量的易爆氣體，前所未有的爆炸在霎時間開啓！急速迸發的光芒讓昏暗的天空變得明亮，宣洩而出的力量躍至空中，沖擊着看不見的某物。所有人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撼動，仿佛世界本身都因這一次碰撞而受到了損傷！
“……呵。這就是最後了嗎？這就是你的全力了嗎？”
在光芒散去過後，奧魯斯發出了笑聲。
那突如其來的爆炸的确将破碎空間的光雨淹沒了，然而……
至高冠本人，卻絲毫沒有收到波及！
“你确實很強，公孫策。可就像你看到的一樣，一切的反抗在我的意志，在我的能力面前，都是無意義的掙紮！”
至高冠光芒大盛，又一批新的光雨升起，規模更甚于前，密密麻麻遮蔽了整片天空！
“啊……我明白了。直接混在一起是不行的。”
奧魯斯聽到了敵人的聲音。
不像是回應着他的話語，不過是無意義的自言自語。
惡魔以左手緊握着自己的右臂。白色的長槍再度生成，卻憑空扭曲起來，與看不見的某物糾纏在了一起，化作了一根螺旋的投槍。
“要換一個手段。想到了。那就……”
純白與無色的螺旋，開始在公孫策的手中回轉。那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如同鑽頭一樣化作幻影，引發開天辟地般的狂風。狂暴的念力将奧魯斯控制的光雨也轟得飛散，氣流席卷向下方，僅靠餘波就讓大地開裂不止！
如果兩種力量本身就會彼此相斥。那就将這份排斥本身化作攻擊的動力。爲了擺脫彼此而運轉，爲了掙脫束縛而回旋。爲自滅而生的螺旋投槍，因自身的性質而化作了無盡的破壞力！
“試試看吧！”
公孫策發出狂吼，他抓住了旋轉不休的投槍，不顧自身的安危，親自舉着那可怖的兵器向前邁進！
“我說過了吧。這樣無謀的莽撞行爲……沒有意義！”
至高冠發出至今爲止最爲刺目的光芒。奧魯斯·奧提密斯同樣陷入了幾近癫狂的狀态。他将單臂擡起，控制着所有的破片彙聚在一起，要以正面擊破公孫策莽撞的攻擊！
距離在瞬息間拉近，二重的投槍與撕裂空間的光芒正面撞擊。在此刻進行搏殺的已經不再是能力的表象了，兩人的意志，兩人的心靈，依靠個人意念支撐着的那本源的力量與規則，在這一刻發生了真正的激突！
以攻擊的接觸點爲中心，無形的裂痕遍布整片天空。實在的世界在字面意義上破碎，無比璀璨的星河自世界裏側展露！
這簡直就像巨龍降臨……簡直就如同兩隻人形的君主，在實在的世界中打破了桎梏！
而激鬥中的兩人已經沒有餘力在意環境了。他們的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要戰勝對手……
一定要赢！
“啊啊啊啊——！”
像他最鄙夷的那些街頭混混們一樣，奧魯斯怒吼着揮拳！無窮無盡的光之破片随他的心意聚集，前突，要将公孫策與他的投槍一同淹沒。
而公孫策的投槍仍在旋轉。
“哪怕隻有這一刹那也好……”
帶着少年的信念回旋，帶着少年的鮮血回旋。那投槍就如同茫然的少年一般原地打轉，無比迷茫。
但是每一次回旋過後，投槍都會前進一寸。
正如每一次徘徊過後，少年都會向前進發！
“回旋吧！螺旋啊！！”
向前，向前，向前！螺旋的旋風向前推進，無比緩慢，但卻實實在在的，将那無窮的光雨擊退！
少年的手臂早已在無止境的回旋中磨滅，可他的意念卻依然堅硬如鐵。在公孫策的怒吼之中，在奧魯斯不敢置信的表情中，遮蔽天空的光之雨逐漸稀薄。終于……螺旋的力量沖破重重阻礙，直達天空，将整座城市上空的陰雲一掃而空。
刹那間的矛盾螺旋，将至高的威光擊破！
·
“爲什麽……”
獨臂的奧魯斯躺在一片廢墟中，意識模糊地喃喃自語着。
無法相信。
沒有理由。
在事先用車輪戰極大消耗了那個人的力量。在全力以赴的戰鬥中也榨幹了自己的大腦與心靈。即使如此，爲什麽，爲什麽……！
奧魯斯的拳頭砸在地上。他兇狠而絕望地站起。
他的敵人在前方落下。同樣失去了一根手臂。眼神同樣兇狠而瘋狂。
“根本就沒有理由！我做好了一切的計劃！我做足了一切準備！”
奧魯斯壓榨出最後一分力量，揮拳跑向那灰發的少年。
“我擁有才能，我擁有夢想。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你！任憑感情支配大腦，揮霍着自己的力量！”
公孫策同樣揚起拳頭。
他的吼聲從正前方傳來。
“什麽意義啊！什麽正确啊！！”
“連道德都抛棄，連共情都做不到，眼裏隻有利益的無心者！”
理所應當的。
即使奧魯斯進行過格鬥術的修行，即使奧魯斯系統地學習過戰鬥的技巧。
常年在街頭浴血奮戰的少年，也遠比總在屋中算計的貴族，要更擅長戰鬥。
“你根本就不是什麽自以爲的天才！”
“你隻不過是個躲藏在他人身後的膽小鬼……”
奧魯斯的拳頭揮空。
公孫策僅剩的左拳，帶着滿腔怒火砸在棕發少年的臉上。
“隻不過是個，利用人們心靈的卑劣之徒罷了！！”
拳頭擊打肉體的沉重聲音響起，奧魯斯的身體打着旋飛出。公孫策毫不善罷甘休，他一步踏前，用念動力一把扯掉了奧魯斯的左臂！
“啊——！”
棕發少年因痛苦而叫喊，慣性使得他揚起頭顱。奧魯斯驚愕地瞪大了雙眼，現在，他終于發現了自己所在的場所。
他正站在蒼首區的中央。站在那棟蒼藍色大廈的，正門之前！
奧魯斯想起了某人戰鬥前的話語，那可能性讓他從内心深處感到恥辱。失去了雙臂的少年，以近乎同歸于盡的勢頭撞向他的敵人，如死到臨頭的狂徒般吼着仇敵的名字。
“公孫策——！”
理所當然的，失去了雙手的至高冠未能成功反擊。
公孫策毫不留情地将左手刺出，以僅存的單臂抓起敵人的脖子。
他騰空而起，躍至蒼首統合辦公樓的頂部，站在這座城市中一切大人物的頭頂上空，拼盡所有力量，将奧魯斯的身體砸下——
将奧魯斯·奧提密斯的面孔，以臂力砸在了這建築的頂層！
“滾！！”
于是，蒼穹之都權威的象征，蒼首統合辦公樓的頂層，被發狂的超能力者砸出了巨大的坑洞。
卑劣者的身體随着碎石磚瓦一并掉落至大廈内部……
與這座城市過去的權威一起，墜入黑暗之中！
·
“呼……呼……”
暴雨，終于停歇。
濕潤的空氣中泛着血與硝煙的味道。
公孫策站在大廈的頂端，站在他親手砸出的空洞之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累死了。快昏迷了。
這絕對是超負荷發揮了。暴走成那種程度的力量。能維持下來還真是奇迹啊。
他想就此昏死過去了。但還不能倒下，還沒能倒下。還有最後一件事情要做。
“……給我……聽好了。”
惡魔氣若遊絲地說着。
他的聲音通過機器傳達至整座城市。他那可怖的樣貌刻進了所有人的心中。
“蒼穹英雄累了。他退休了，他不想再管這個垃圾城市的破爛事了。”
“沒有人能成爲第二個英雄。蒼穹都市也不會有第二個英雄。”
“都給我記好了，以後沒有好心人會來救你們了。扯着嗓子求援也沒有用，想辦法自救去吧！自己的事情，給我自己處理！”
公孫策仰頭看向天空。
在權力的最高點嘶吼。
“從今以後，這座城市是老子的地盤！”
“不準再有逃跑，不準再有騷亂，不準再有莫名其妙的暴動！今天這幫人的下場你們都看見了……”
“再有誰敢惹是生非，老子就親手宰了他！”
蒼穹都市一片寂靜。
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直到碎石被踐踏的聲音響起，一個面無表情的女孩走到大樓下方，大聲地說道：“好！”
緊接着，第二個人出現了。那是位長發的青年，有着一部分人極爲熟悉的臉。他笑着喊道：“同意！”
越來越多的人出現了，都是全市有名的強者。
紅獅子響亮地拍手，笑眯眯地說道：“贊成~”
醫生提着醫療箱，平淡地說：“沒有異議。”
互助會的會長在肩上扛着他那把長刀，高聲說道：“出來混，就要看拳頭說話。公孫策你實力強悍，無人可敵。你做話事人，大家都安心！”
至此，再無一人敢于反對。
灰發的惡魔獨立于龍首。
以一己之力，威震蒼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