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愛麗絲·艾達爾忍不住發出了驚奇的歎聲。
超能力者用能力攻擊,自己轉移到敵人的影子裏刺出短箭,雙方同時開啓了奇襲……
戰鬥本應以這樣的方式開啓。然而在巨龍崇拜者用出他的顯現後,事态就向着無人能預料的方向發展了。
她的短箭刺在了空處,風衣男人和超能力者同時消失了。
是敵人的無常法。愛麗絲迅速做出判斷,某種她尚不知曉的機制令兩人從現實中離去,從顯現的名稱粗略推測,那極可能是開啓強制決鬥的能力。
“哎……?”
藍發女子眨了眨眼。
隻是眨眼般的功夫,巨龍崇拜者和超能力者又同時出現在了她的眼前,要不是他們的位置相較之前發生了改變,愛麗絲簡直以爲自己看到了幻覺。
前一刻還狀态完全的風衣男子仰面朝天倒下了,毫發無傷的公孫策用雙手撐着膝蓋,正在原地急促地喘息着。
決鬥結束了?超能力者赢了?瞬息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都令她感到迷惑。
愛麗絲快速走近兩人,警覺地問道:“什麽情況?”
·
折斷的雙臂,破裂的内髒,從四肢百骸襲來的痛覺,這一切都消失了。
他的眼鏡沒壞,正好端端地擺在臉上,視野與平時一樣清晰,能看到那男人的表情。
“什麽情況?”
青年聽到同伴發問,他顧不得回應,在找回語言能力的第一時間對巨龍崇拜者說道:“不許做出任何行動。”
“……”
徐君義躺倒在地上,一言不發,連眼都沒眨一下。
超能力者緊接着說道:“隻允許說一個詞,告訴我你打算用來召喚巨龍的物品或方式是什麽。”
中年男子幹澀地回答:“幽冥之龍的眼瞳。”
“隻有這一個嗎?”
“隻有這一個。”
“在哪裏。”
“在我的右手中。”
“張開右手,然後不許再發出任何聲音。”
徐君義緩緩張開了右手。他絕不願意聽從敵人的吩咐,可在鬥局中輸掉的卻是他自己……寸陰鬥局的力量将這男人牢牢束縛,今日之内,他再也無法違抗勝者的指令,也再無法對勝者造成一點妨礙了。
巨龍崇拜者滿是老繭的手掌中躺着一個玻璃珠。
黏在木頭碎片上的玻璃珠,像是什麽手工藝品被砸壞後的殘片。
“……!”
看到那東西的時候,公孫策忘記了呼吸。他絕不會忘記這玻璃珠的意義,他也絕不會忘記自己見到這東西的那一天。
自從三年前的事件結束後就未曾離去的噩夢,每次出現都會提醒他那一日發生的事情。灰霧之中的七座鍾塔,躍出鍾盤的木頭鳥,因此而降臨的幽冥之龍……
從那一刻開始,事态真正走向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鳥的叫聲在腦中回蕩,過去的回憶又在腦中浮現出來。不需要任何專家的确認,他也能知曉手中之物的正體。這正是三年前那隻木頭鳥的眼珠。
幽冥之龍的眼瞳。
青年握緊了玻璃珠,木刺紮進手心,刺痛感将他從思緒中喚醒。公孫策轉過身來,向一臉迷茫的獵人說道:“結束了,愛麗絲小姐。我戰勝了巨龍崇拜者,最關鍵的觸媒也找到了。”
愛麗絲看向倒地的男子,又看向超能力者,如此重複了兩三次。
“——真的假的?!你單挑戰勝了一個顯現境的荒相法使?!”
然後發出了不敢置信的驚呼。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鏡:“他的無常法應該比較特殊。禍福無定寸陰鬥局的效果,是在迷之空間強制進行的一對一近身戰決鬥,雙方均不能使用超常能力。實在是有夠不利的對決,我一番苦戰後好不容易才取得勝利。”
“沒超能力都打不過你這家夥好廢啊……”
“還請稱贊我智謀過人。剛剛那場打得着實驚險,要不是對方中途失去了理智,現在的場面可會很難看的。”
仔細想想。
如果在方才的決鬥中失敗,必須聽從指令的敗者就變成了自己。
如此一來,就會變成公孫策與徐君義聯手攻擊愛麗絲的戰局。怎麽像都是過于糟糕的盤面,幸好是他赢了。
獵人晃了晃腦袋,看上去還是對目前的局面感到困惑:“這個等會再說,先辦正事,你說的媒介是指……?!”
話還沒說完,獵人便擡高了聲調。超能力者向着她的視線方向看去,漂浮在這片空間正中的圓球正以出奇快的頻率閃爍着綠光。
在空中遊蕩着的巨龍虛影前仆後繼地沖向球體,化作瑩綠色的光點融入了疑似巨龍心髒的球中。當所有的虛影都消失後,球體四周的管道也紛紛與核心脫離了。宛如星球般的巨物離兩人越來越遠,它撞向了空間的盡頭,被富有生物質感的牆壁吞沒,從兩人的視野中消失不見。
這壯觀的景象總共也才持續了不到五秒鍾就宣告結束,超能力者和獵人隻來得及往前走了兩步,綠色的星體就從他們眼前離去了。
兩人面面相窺。
愛麗絲試探性地說:“……緊急防衛機制?”
“怪不得蒼穹之都的大人物們能悠哉地觀望,怎麽看方才的儀式都是需要龍的心——我猜它是心髒——才能舉辦的。結果這幫人居然能把這招藏到現在。就連我也無話可說了。”
公孫策苦笑着說:“看來是到剛剛才終于做出了緊急決策,以某種損失爲代價隐藏了龍心吧……這可真是,根本就是幫大人物們打白工了啊!”
愛麗絲還望着龍心消失的方位,似乎是被蒼穹之都高層的做派深深震驚了。
他笑着搖頭,心想,這樣也很好。
一切都在大人物們的掌控之中,他的擔憂果不其然隻是多慮。這次的事件說不準讓他不認識的某人得到了好處,他辛苦奔波了半天也沒什麽太大意義,中途做的保險也全沒用處。
但是,巨龍不會在蒼穹之都現身,徐君義等人的狂想終究也隻是幻夢。
這座城市的住民們能夠安然無恙地度過一個平常的夜晚。
這就很好。超能力者滿足地想,這就足夠了。
本市的官方做出處理,就代表三國的高層也在此事上達成了一緻。其他專家來搶玻璃珠的概率不大了。這樣一來,手中的玻璃珠就得交給某個令人厭惡的男人處理,這方面的事他還得想辦法跟愛麗絲解釋一下……不過在此之前,辛苦了一天的兩人也該先休息休息了。
從地底出去之後找個地方吃宵夜吧,在離别前好好聊幾句,戴面具的大小姐說不定也會來,正好把他欠的甜品一并請了……等明天再想辦法和嚴契一起解決自己的事情……
超能力者松了口氣,他終于能從持續了整整半日的緊張感中脫身了。
公孫策招呼着同伴:“走吧,愛麗絲小姐!”
愛麗絲無奈地歎氣:“搞什麽啊!偏偏巨龍崇拜者的首領是這種能力,偏偏這時才告訴我那東西是能被快速轉移的,這種最後關頭才上演的無關緊要的大魔術實在是……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完全能理解對方的想法。
提前做好了決戰準備,結果對方的能力是強制單挑,之前都快被災厄将至的危機感壓垮了,最後才知道一切都盡在高層掌控之中。
雖說過程永遠比結果更重要,但這樣的結果也着實令人無語置評。
公孫策聳了聳肩,說:“不妨往好的方面思考,結果好就沒問題。”
“嘛,算了,就像你說的那樣,隻要結果好就沒問題!”
愛麗絲回過身,向他歡快地笑着,“這件事總算結束了,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她伸出手來,像是要與同伴擊掌慶賀。
“說得沒錯……”
公孫策笑着擡起右臂。
令他感到詫異的是,愛麗絲的手掌越過了他的手臂。
從露指手套中探出的指尖碰觸着青年的胸膛。
尖銳的指甲刺穿了衣衫,刺破了皮膚,手掌深入體内,捏住了不斷跳動着的鮮紅的血肉。
而後。
愛麗絲的手臂貫穿了青年的胸口。
“……啊。”
他呆滞地站着。
溫熱的液體從口中流出,鼻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思維的運轉在此時變得遲緩起來,這是不知何人的能力影響嗎。
青年一時間未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
愛麗絲應當會告訴他什麽的,青年恍惚地看向與他面對面的女子。
她臉上的笑容與平時一樣,不怎麽從容,但卻友善,值得依靠。
“接觸不到蒼穹之龍的心髒,就隻能用你的代替了。畢竟,這就是你們超能力者被稱爲不定時炸彈的真正理由啊。”
藍發女子抽回手臂。
好像有什麽至關緊要的東西從體内消失了。
公孫策注視着她的手心,被血液染紅的手套中央,躺着一團緩緩跳動着的血肉。
他反應過來。
那是自己的心髒。
“要是沒有你的幫助,我無論如何也走不到這一步吧。”
就像兩人達成一緻時那樣,就像戰鬥結束後慶祝勝利時那樣,獵人向他展露美麗的笑顔。
“真的,真的是,謝謝你了,公孫策!”
無法理解。
到底發生什麽了。
剛剛還在思索着,要不要邀請她在之後舉辦慶功宴。
獵人不是什麽好工作,拿到一大筆報酬後趁這個機會轉行也不錯啊。
這樣她就可以買自己想住的房子了,也可以過上更好的,安全的生活了。蒼穹之都其實也是個不錯的去處,如果愛麗絲小姐打算在這座城市久留的話,還可以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們。她是個好相處的人,大家在一起聊天也會很開心的……
可是,爲什麽。
爲什麽,一切結束之後,會變成這樣?
“愛麗絲……”
困惑與迷茫在身軀中空轉了幾圈,找不到任何解答,因而轉化成了怒火。
“愛麗絲·艾達爾!!”
狂暴的念動力在地底空間中引發了暴風。
用盡最後的力量,他向曾經的夥伴射出無形的尖刺——
“下位者的能力無法将我觸及。”
像是在叙述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她平淡地說着。
公孫策最後的攻擊就在這一聲宣言之下,沒有聲息地消散了。
青年再也沒有任何力量。
他在最後一刻想到,心髒是超能力者的力量源泉……
不是寸陰鬥局中的勝負,而是現實生活中的實戰,他真真切切地受到了一擊斃命的損傷。
沒來得及再說出一句話語,灰發的超能力者倒下了。
他趴倒在地,用渙散的目光仰望着曾是夥伴的獵人。
“臨别之前,說些讓你開心的事情吧。之前約好的,在一切結束之後,我就告訴你自己真正的名字。”
他看到那頭秀麗的藍發褪去了顔色,變得猶如暗夜般漆黑。
愛麗絲以手拂過自己的面龐。她的五官發生了微小的變化,眼瞳也變爲了黑色,看上去與先前完全不同。現在的她看上去優雅又甯靜,像是位适合在圖書館出現的文弱女子。
他曾見過這張臉。
在哪裏,究竟是在哪裏?意識渙散前浮現出的最後的碎片,那是在某起新聞中出現過的照片,零島東部發生的特大血案,令時雨研究所全滅的事故……
黑發女子彎下腰,從他的手中拿起玻璃珠子。
她對公孫策輕聲說道。
“我的真名是時雨零。”
她擡起身來,一撩長發,背對着青年離去。
隻留下最後的話語,在沒有生機的空間中飄蕩。
“永别了,超能力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