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販子的居所位于定翼區西部，在一片隐藏于鋼鐵森林下的花園式住宅小區裏。小區門口站崗的中年保安氣質像是退役的軍人，步行道兩旁的灌木修建的齊齊整整，一座座設計精巧的小洋樓錯落有緻，坐落在各家的私家泳池、花園與車庫之中。
這地方的每個細節都透着讓愛麗絲陌生的富貴氣，使得獵人小姐的面上滿是豔羨的色彩：“啧啧啧……真好啊……”
“怕你誤會我說一聲，本地房價相比外界要便宜許多。這兒嚴格來說都算偏僻，真正富貴的地方在中心和蒼首。”
“我是饞房價嗎？我是饞這房子！”
公孫策撓了撓頭發：“我記得王國那邊住房資源不算緊張吧，很多家庭都住電視劇裏那種小樓不是麽。”
愛麗絲的臉垮了下來：“你都說是電視劇了，現實中我這種獨自打拼的無常法使照樣是租公寓住啦。”
公孫策感到有些詫異：“通神法使賺得都不多？”
“單看數字是不少啊！問題是心相武裝要花錢，普通的裝備也要花錢，出任務時損耗的材料道具這些全都得花錢，把這些零零碎碎的一扣剩下的數字就不怎麽漂亮了。近幾年加入狂獵了能報銷大筆支出，賬面上才終于好看了點，可惜離擁有自己的房子還遙遙無期。”
聽上去像獨自在外打拼的女白領一樣……
“一直住公寓不好嗎？”
愛麗絲沒精打采地說：“人總要追求自己夢想中的生活嘛……我們還沒到嗎？”
“馬上。”
愛麗絲看上去狀态不佳，而公孫策也能理解她的心情。這位獵人在陌生的環境中面臨着種種困難，現在所能做的卻隻有求助于民間的情報販子，單隻是有些焦躁已經是心理素質過硬的表現了。
在這環境下還仍有餘力讨論房價的愛麗絲小姐，也是個粗神經到不着調的人吧。
公孫策在一棟有着紅色屋頂的小樓前停步，說道：“愛麗絲小姐，我們要拜訪的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人很好但不一定會直接把情報給你，可能會單獨問你幾個問題。有需要叫我就行。”
“隻要不是那種常年蝸居在家的心理變态就好說……”
“安心，他很陽光的。”公孫策按下了鐵門前的門鈴。門鈴旁的電子屏幕閃了兩下，播出一段電子音：“是哪位呀？”
“是我是我。”
“什麽老式詐騙？我要叫保安咯。”
“警告你啊，我旁邊這位小姐現在情緒不是很穩定，再多廢話兩句她殺進門裏我可管不到。”
愛麗絲配合着公孫策的話語，用修長的手指敲着腰間的短箭，做出一副威脅十足的樣子。
情報販子做作地說道：“哇，這麽可怕的？請進啦，讓我看看委托人是什麽樣子。”
鐵門應聲而開，小樓厚重的木門也一并開了。愛麗絲在青年身後走入玄關，觀察着這棟小樓内裏的模樣。
進門是堆放着各類奇怪擺件的鞋櫃，拐個彎就能看到客廳裏敞亮的落地窗。一張長沙發，兩張木頭椅子，當中放着長桌，正對着沙發的牆上是幾乎占據了大半牆面的屏幕。一間不整潔但舒适的屋子，這就是情報販子的家給愛麗絲的第一印象。
“我今天還沒搞衛生，不用脫鞋了。進來坐吧！”
情報販子就坐在長沙發中央，手裏拿着罐剛開的可樂。他留着亂糟糟的黑色短發，圓圓的臉盤子笑起來很是和善，特意購置的大号T恤似乎是想拿來遮一下身材，可惜頂着衣衫的肚子讓這努力沒起到任何效果。
公孫策一進門就笑着打趣道：“阿凱，體型維持的很好哦。”
情報販子瞪大了雙眼：“哇你這小子，有客人過來都不給我留點面子的？叫莫先生啦！”
關注點居然在于稱呼而非體型，難不成他對這方面已經放棄了嗎……暗中嘀咕着的愛麗絲見此場面越加堅定了維持身材的決心，放縱到最後變成這樣可就沒救了。
“什麽莫先生，大上幾歲而已。跟你介紹下，這位是這次的委托人，來自王國的愛麗絲·艾達爾小姐。”
莫姓青年咧出個大大的笑容，朝愛麗絲揮着肉呼呼的手：“艾達爾小姐你好。免貴姓莫，叫垣凱，你叫我莫先生或者直接稱呼名字都可以的。這是我的名片……”
他的聲音渾厚，語速不快不慢，和如推銷員一樣的話語内容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愛麗絲連忙擺手：“不了謝謝你，我隻是臨時辦事而已，不會在這座城市久留。比起這個，我想要的情報你找到了嗎？”
沒見莫垣凱有什麽動作，客廳中的大電視就亮了起來。顯示在屏幕上的不是晚間的電視節目，而是從不同角度拍下的五個人的照片，其中三人正是公孫策在今天下午打倒的巨龍崇拜者。
“今日潛入蒼穹之都的危險分子共有五位，排除你們已經打倒的卡普洛·博利爾，提爾洛斯·凱文與東城丈二，還剩餘兩人行蹤不明。”
被莫垣凱點到的照片一一暗下，隻剩下陌生的兩人：右下角的吊眼角長發男子，與位于正中的短發中年男性。莫垣凱笑眯眯地交叉雙手：“愛麗絲小姐你正在找的就是這兩個男人的下落，我的情報應該沒錯吧？”
愛麗絲簡直喜出望外：“請告訴我他們現在在哪裏！開多少價都沒問題，王國會負責報銷的！”
用官家的錢跟用自己的就是不一樣哦……
“價錢不重要的。我請你親自過來這裏，主要是想看看委托人是什麽樣子，這樣我才好做決定。”莫垣凱朝友人打了個手勢，“阿策，我朋友新送來一幅水墨畫放在二樓書房，你沒事做就幫我看下成色如何啦。”
公孫策心領神會，站起身來：“好咯，我幫你掌掌眼。你注意啊，愛麗絲小姐很敏銳的，敢扯謊你可就要大失面子了。”
“安心，我一向言而有信，從不說謊。”
莫垣凱安靜地等到友人從一樓離開。他往沙發靠背上一靠，伸手一招，一層的天花闆就無聲裂開了。四堵厚重的金屬牆壁從中落下，不留絲毫縫隙地結合在了一起，将客廳變成了固若金湯的密室。
“莫先生家裏的裝修很别緻啊。”愛麗絲面不改色。
“這是我新近購置的一組隔音牆，效果非常好，自帶的立場能屏蔽絕大多數的竊聽與窺視。大學的白大褂說是連超能力者與無常法使的手段也能應對，我是不太信，就當心理安慰聽了。”
莫垣凱說話時一點不像商人般精明，反而帶着匠人般的溫厚。
“艾達爾小姐，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這份情報嗎？”
“我想有很多。”
“非常之多。你都想不到有多少個勢力在打聽，我好久沒見過這種陣仗了。現在你從我這裏要情報，卻又不告訴我具體細節，這讓我怎麽做？”
愛麗絲緊緊抿着嘴唇：“你的情報再過上半小時或一小時就會變得一文不值——”
“我不在乎。”莫垣凱豪爽地揮手，“你是阿策介紹來的人，我本來就不會收你的錢。我想要知道的是，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我是個獵人——”
情報販子說話慢條斯理，卻在三言兩語間就抛出了重磅的情報：“别繞圈子啦小姐，你知道我在講什麽。召喚巨龍的線索可不是一件能輕松交易的情報。你是想把這幾個人綁回王國向你的上司邀功？還是想用這線索另外做些事情呢？”
愛麗絲一下就明白了他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多，包括現在的局勢，包括他們的目的。
公孫策究竟是從哪認識的這麽個家夥？他又是從哪得知的這些内幕？明明這人看上去也才是上大學的年紀，談吐間卻找不到一點青澀的味道。愛麗絲不禁感歎這幫超能力者當真難纏得驚人，在一般人看來怕是個頂個的怪胎。
若是放在平常她會很樂意和此人相互試探談談條件，可現在主導權掌握在對面手中：莫垣凱大可再換個人做交易，而自己卻要速戰速決。因爲狀況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她必須要趕時間。
愛麗絲将短箭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她的聲音中帶着前所未有的冷漠，仿佛一位即将行刑的劊子手。
“我在公孫策面前不想說這話。我希望自己能趕在其他專家抵達前，把他們全部殺掉。”
“我厭惡殺人。”莫垣凱擺弄着手指頭。
“我同樣不喜歡殺人，但我更不喜歡龍災。如果龍瘋子們的狂想确有其事，那無論他們的秘密是被官方掌握還是被無法無天的自由人們知曉，對這個世界都隻會帶來壞的影響。”
愛麗絲直視着眼前的青年：“我的目的隻有一個，身爲最開始掌握情況的人，我要把龍災降臨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中。”
莫垣凱擡高了聲調：“你是最開始掌握情況的人？”
“在今早之前我都以爲這不過是一起稀松平常的狩獵任務，直到我逮住了東城丈二。那個奇相法使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告訴我巨龍馬上就要來了，他很興奮，也很害怕。”
愛麗絲疲憊地說着：“我第一時間把它轉送給了王國在本地的機構，期望他們能告訴我那隻是巨龍崇拜者的幻覺。我等了一陣子，沒得到任何解釋，隻有他被劫獄的壞消息和以最快速度将全員狩獵的指令——那時我就知道這事大發了。”
這是實話，她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我是個獵人不是騎士，對王國利益沒有多強的責任感。我隻是不想再看龍災降臨，信不信由你。”愛麗絲從木椅上站起，“給我個答複吧，莫先生。”
莫垣凱終于點頭了。
“這樣……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沒有不幫你的理由，但這次畢竟事關重大。我都不想看到龍啊，愛麗絲小姐。因此我不僅會把情報告訴你，也會告訴行人和特工當做保底。”
這言之鑿鑿的口氣，仿佛确信自己的情報一定比官方還要更靈通一樣。蒼穹之都的情報機構都是吃幹飯的嗎？上層的人員們對狀況的把握怎會比不上一個學生？
可愛麗絲無意探究這些内情，因爲她剛剛沒聽到一句謊話。在得知言語是否值得信任後，做出判斷成了件簡單的事情。她向莫垣凱伸手：“我能理解，我隻要一個機會就好。”
“合作愉快。”
樓下的兩人将手一握，達成了意見的一緻。
同一時間，在二樓的書房中，一張畫卷自書桌上掉落了下來。
“……嗚！”
卷軸的一頭順着地闆攤開，卻不見筆墨，唯有空無一物的純白。這卷軸曾經被公孫策握在手中，此時卻在地上滾落，因爲灰發青年已經失去了将其拿起的氣力，而靠着牆壁跌坐在地。
他的雙手無力地耷拉在身旁，金色眼瞳中失去了神采，就連近乎無所不能的念動力也沒能激發出分毫……
因爲公孫策的心髒，在此刻停止了跳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