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浣溪哭笑不得,抖了抖手裏的報紙,幹脆讀了起來:
“……郭靖柔聲道,‘芙兒,人生天地間,行事需無愧于心,爹爹平時對你雖然嚴厲一些,愛你之心和你母親并無二緻。’”
“說到最後幾句話,聲音轉爲柔和,郭芙低聲道,‘女兒知道。’,郭靖道,‘好,你伸出手臂來,你斬斷人家一臂,我也斬斷你一臂!’”
“好!”
“好!!”
……
數個叫好聲同時響起,打斷了宋浣溪的朗讀,阿水伯心情大好,雙眼都眯了起來,對藍伯偷伸過來抓花生的手,隻作未見。
阿水伯笑道:“這郭靖倒是個漢子,還記得射雕英雄傳裏,就有點憨,沒想到生了女兒,還學聰明了些!”
知道先給個甜棗堵住嘴,再給一巴掌!
宋浣溪抿嘴一笑,繼續讀了下去。
轉眼一個時辰過去,今日份的連載都已讀完,翻了翻,也沒有什麽值得一看的新文,宋浣溪宣布今日的讀報就此結束。
客人們飲盡杯中殘茶,三三兩兩的散了。
宋浣溪幫忙打完烊,出來已是星鬥滿天。
她并不急着趕路,懷抱着開禮物一樣的期待和欣喜,到了拐角處,果然,那一抹颀長的身影,正隐在牆邊,隻有唇邊一點火光,明滅不定。
宋浣溪有些歡喜的喚道:“陸先生!”
陸興邦并沒有馬上應她,吐出口中煙頭,皮鞋又輾了輾,這才笑道:“今天怎麽這麽高興?”
宋浣溪大大方方地笑着應道:“人生三大喜,久别重逢遇故知,怎能不高興!”
她如此坦率,反倒讓陸興邦愣了一下,那顆在紅塵中磨練的鋼鐵一樣的心似乎也有了絲裂紋。
他大笑道:“甚好甚好,我也深有同感。”
宋浣溪臉頰微紅,卻并不挪開視線,笑道:“那勞煩故交送我一程?”
陸興邦就喜歡她這樣大方的樣子,立刻應道:“顧所願也,不敢請爾!”
這句話讓宋浣溪微微側目,她父親那一代人,讀過四書五經的還是很多的,她這一輩人,上的都是新式學校,課程裏有國文,卻沒了四書五經。
她是家學淵源,略知一二。
沒想到,陸興邦,似也頗有淵源。
宋浣溪主動問道:“陸先生最近在忙些什麽?很久沒看您來店裏了。”
陸興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情有些複雜,他忙什麽?他忙了這幾天,全是爲了她!
卻又不能坦言相告。
四爺的世界實在黑暗,并不适合這樣這個幹淨的女孩子。
他輕笑道:“也沒什麽,我們會裏的一位元老,想投資拍部電影,幫他跑了幾天腿。”
宋浣溪立刻來了興緻:“哦?什麽電影?”
陸興邦眉毛揚起,突然起了試探之心:“是一部有些異域神話色彩的電影,不過,你也知道我是幹嘛的,撈的都是偏門的錢,拍個片,走的也不是正道。”
宋浣溪微微一怔,瞬間想起了今天那位,剛剛登場就被迫下台的羅唯導演,她試探着問道:“可是風月片?”
陸興邦愣住了:“你知道?”
宋浣溪點了點頭:“今天一位專拍風月片的導演給我們上課來了,他還留下了他的電話号碼,如果我們畢業以後,發展不順,可以尋他,走一走偏鋒。”
陸興邦忍不住問道:“你會拍嗎?這種片子?”
路燈一如既往地熄滅,兩個人行走在黑暗中,問出這句話後,陸興邦直接駐足原地,屏住呼吸,安靜的等一個答案。
宋浣溪思索片刻,慢慢擡起頭,夜色是如此的深沉,哪怕她和陸興邦面對面,也很難看清他的臉。
這深沉的夜,似乎把人的一切感官都放大了,也讓人有些肆無忌憚起來。
宋浣溪依從本心,認真道:“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如果連飯都吃不上了,我想,我會拍的。”
陸興邦:“……”
他竟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氣,有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似乎這個年輕的姑娘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如竹,堅而韌。
同時,他無比慶幸,自己尋了人來冒名頂替,否則,按照四爺平日裏的行事手段,是一定會把宋浣溪,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的!
那他隻有和四爺翻臉一途了。
而在和勝和,在港城所有幫派中,和自己的引薦人翻臉,乃是大忌。
毫不誇張的說,哪怕他把新義安的龍頭挑了,都沒有和四爺翻臉來的惡劣。
陸興邦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來,宋浣溪雖不知他爲什麽高興,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起來。
兩個人一起笑了一會兒,陸興邦擡腳向前走去:“走吧!我送你回家。”
宋浣溪腳步輕快地追了上去,同時聲音歡快的開口道:“對了,陸先生,過一段時間,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就要上映了,我請你看電影吧!”
“裏面有我客串的角色呢!”
陸興邦笑了笑,頭也不回地應道:“我知啊!”
他當然知道,宋浣溪客串了什麽角色!
宋浣溪立刻笑道:“那一言爲定!”
陸興邦卻隻是笑了笑,并沒有答應下來——連夜裏并肩,都要讓路燈熄滅才行,又怎能在白天光明正大的出現?
卻聽得宋浣溪又道:“我們看夜場,買好票,分頭進場!”
陸興邦腳步一頓,心情複雜:“……好。”
這丫頭,是他肚裏的蟲不成!
每次見宋浣溪,都是一副少女老成的樣子,隻有他促狹逗她的時候,她才急得露出些豆蔻少女的樣子。
今天倒是格外的活潑,确認了一起看電影後,宋浣溪叽叽喳喳的問起了他的喜好:愛吃什麽點心?甜的還是鹹的,軟的還是硬的?
陸興邦耐着性子一一作答,來港以後始終漂泊不定的心,第一次有了安穩的感覺。
到了宋浣溪家不遠處,陸興邦駐下腳步,笑望着少女:“送君千裏——”
宋浣溪已經搶答道:“還可以再送一萬裏!”
陸興邦啞然失笑,不再多言,轉身擺了擺手,大步離開。
真是愉快的一晚。
就問一句,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