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朝片場裏走了兩步,迎面來了兩個高大的身影,秦刀腳步一頓,打了聲招呼:“五爺。”
反正兩個都行五,叫誰都沒錯。
正交談的裴遠航和龍五卻沒聽到這一聲招呼,龍五猶自惱怒,舉起手中的勞力士叫道:“你看看!一個不高興就摔表!”
他手中原本金漆金面, 光可鑒人的表盤邊上掉了一塊漆,看上去便像是美人臉上長了一塊黑痣,顯眼至極。
龍五哼了一聲:“我不過是誇了句李麗英人靓又有禮貌——”
裴遠航打斷他:“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明知道她和那位——”
龍五頓住腳步,瞪圓了眼睛:“怎地!我還比不上那個大她十七歲的糟老頭子嗎?!”
說起來,這也是港島娛樂界衆所周知的一樁情事了:
情窦初開的林钰十八歲碰到了三十五歲的導演嚴銘,後者借《翠翠》一片捧紅林钰。
二人也成了情侶,相處四年後, 終因個性不合分手, 随後嚴銘娶了另一女星李麗英。
從那以後,林钰便将李麗英視爲死對頭。
裴氏影業上下皆知,幸好李麗英供職于榮昌影業,不然非得天天雞飛狗跳不可。
這龍五少爺不愧是雲貴督軍之子,真是什麽都敢說。
“哼!好的時候一口一個五哥!生起氣來就龍五怎樣——”
眼見龍五越說越是氣憤,漸漸涉及閨中密事,秦刀不得不從影中走出,再次招呼了二人一句:“五爺!”
龍五一怔,立刻閉上了嘴。
裴遠航倒是大方自然:“阿刀啊,怎麽沒回家?還在趕稿?真是辛苦了。”
和五老闆一比,六老闆就是個渣啊!
秦刀本不擅言辭,聞言木然地點了點頭:“你們忙, 我先走一步。”
身後傳來了兩位五爺的對話:
“那現在去哪裏?不要去澳門了, 渡輪都沒了。”
“随便找家新開的小檔口玩玩, 最好不要碰到熟人!”
龍五有些憋悶地拽了拽領口, 這女人結婚前後,怎麽能變化這麽大呢!
結婚前發個脾氣像隻小貓咪, 結婚以後直接變母老虎!
秦刀腳步一頓,“你們去哪裏玩?”
……
宋浣溪例行讀完了今日份的神雕俠侶和白發魔女傳,立刻就有熟客叫了起來:“小先生!昨天不是說,今天要讀本新書嗎?”
宋浣溪轉身從帶來的挎包裏摸出了本書,朝着熟客們揚了揚,笑眯眯地道:“我書都帶來了,怎會不讀!”
書的封面上,赫然是邊城兩個字。
坐在角落裏的陸興邦眉毛一挑,眸光中閃着興趣盎然:沈從文先生的書?
他不禁想起了并不久遠的往事,彼時還在讀書,大家都囊中羞澀,書非抄不能讀也。
誰手裏沒有幾本手抄書,都不好意思拿出去和人交流。
不過,如果他沒記錯,這一本邊城的結局,似乎并不美好。
那按照阿浣的脾氣——
陸興邦立刻來了興緻。
就在這時,一個面目普通的年輕人摸了進來,在陸興邦身邊坐下, 壓低了聲音道:“興哥,檔口來了三隻肥羊。”
陸興邦目不轉睛的看着面館中間的少女, 今天阿浣有哪裏不大一樣——
漫不經心的回了句:“不急。”
宋浣溪本準備把書中各個角色都演出來,私下采排了一番,發現難度太大,最後選了翠翠來試手。
翠翠的台詞也不多,往往這時,她就放下書,嘗試着表演出翠翠當時的神态來——
“狗,狗,你做什麽,不許這樣子!”
于是,滿雲吞店的人都見到了少女追着狗跑的嬌憨樣子,不少熟客輕笑出聲。
陸興邦沒有出聲,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盛。
他漸漸看出了門道:宋浣溪,這是在錘煉演技呢!
才上了幾天學員訓練班,真是讓人不能不佩服——這年輕女孩子身上,似乎總有一股勃勃的生機,就像是寒冬雪下積醞力量的春筍,隻等春天的一道雷,就要撐破天去!
宋浣溪讀道:“二老想出了個主意,就是兩兄弟月夜裏同到碧溪岨去唱歌,莫讓人知道是兄弟兩個,兩個人輪流唱下去,誰先得到回答,誰便用那唱歌勝利的嘴,繼續服伺那劃船的外孫女。”
“二老比哥哥晚到,就讓哥哥先唱——”
陸興邦精神一振,來了!
他記得原文中是大哥因占了車馬便宜,就讓弟弟先唱,結果弟弟唱的太好,做哥哥的就不肯開口了!
“二老聽着哥哥的歌聲,知道自己勝過哥哥許多,就不肯再開口,推說今日吃多了酒,喉嚨啞了。”
陸興邦:“……”
可以,這很宋阿浣!
乃至聽到了最後,翠翠嫁給了大老,又十裏紅妝,陸興邦隻覺出來至今,憋在胸間的那一口氣,都去了大半。
就好像被改寫的,不止是翠翠的人生,還有他的人生!
陸興邦這才起身,丢下點零錢,轉身出了雲吞店。
待宋浣溪聽了會熟客們慣行的美人榜争執,糾結于第三是留給異域美人,那位倫敦佳人,還是最新上榜的這個翠翠,再回頭時,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宋浣溪有點小失落,好像已經習慣了每次胡編亂造以後,被陸先生調侃幾句呢。
今日書讀的多些,池老闆見天色太晚,就不要她幫忙打烊了,不顧老婆的碎碎念,讓宋浣溪直接回家。
宋浣溪走到熟悉的路口,驚喜的發現路燈居然又壞了!
她小跑兩步,沖進了黑暗中,迎上來的卻是兩個陌生的年輕人,人高馬大,叼着香煙,忽明忽暗的香煙頭映出兩張兇神惡煞的臉!
吓得宋浣溪腳步一頓,直接就要跑!
其中一個把嘴裏的香煙往地上一丢,狠狠踩了一腳,低聲喝道:“你跑什麽!興哥見天晚了,叫我們送你回家!”
興哥說了,以後這段路燈,就不要亮了。
刀疤哥說,這叫沖冠一怒爲啥子紅顔,又叫什麽路燈藏嬌——
宋浣溪放下心來,再看這兩個高大的年輕人,便如兩尊門神一般,很有安全感。
她忍不住問道:“興哥呢?”
兩人對視一眼,倒是異口同聲:“不知道。”
顯然,非是不知,是不想告于她知。
宋浣溪反倒放心了些,看手下的樣子,陸興邦行事便讓人安心。
陸興邦:在宰肥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