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過去,在陳校辦公桌上見到的那紙支票,上面的數字,依然在宋浣溪腦中萦繞不去——
一篇文章,就抵得上她一個月的苦工,關鍵是還不需要什麽成本,一支筆,一張紙,即可開工,簡直是無本暴利!
宋浣溪回到家中,換下身上的青花瓷旗袍,把那一摞舊報紙搬到桌前,立刻翻找起來。
她記得,郭漢桑提到,陳校的那篇倫敦佳人,是發表在快報上的。
她便從這一摞尺高的舊報中,先把快報挑揀出來。
份數不多,寥寥七八份——最近美酒和咖啡的神雕俠侶大火,明報熱銷,連帶其他報紙買的人都少了很多。
宋浣溪現在隻擔心,這七八份快報中,沒有陳校的那篇文章。
幸好,在第五份快報上,她終于找到了這一篇倫敦佳人!
宋浣溪立刻讀了起來:
剛到霧都,就格外的懷念起港城的碧海藍天,長久彌漫不散的霧氣,讓一切都變的灰蒙蒙:街角,長椅,路燈。
目之所及,甚至街邊的樹,路上的行人,都帶了霧的顔色。
看的久了,人的心中不免煩躁,或許,這就是霧都的居民熱愛舞會的原因吧!
因了一年四季的陰雨天,倫敦的紳士們,出門時人手一把黑色雨傘,還可當文明杖使用。
路上碰到熟人,擡一擡禮帽,便算打過招呼。
我隻有一事不明,戴着帽子,再打起傘,傘頂會不會時常碰到頭?
……
看到這裏,宋浣溪會心一笑,陳校寥寥數語就勾勒出了一副異邦景象,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最後這一幽小默更是點睛之筆,她仿佛看到了陰雨連綿的倫敦街頭——
一把把黑傘下,戴着黑色禮帽的倫敦紳士們,彼此擦肩而過,忽地兩個熟人撞面,其中一個下意識的擡起禮帽,手一動,啊,撞到傘了!
……
上學,返家,漸漸熟悉了霧都的生活,我也終于碰到了倫敦的第一束光。
她叫溫妮,是面包店主的女兒。
和她那沉默寡言專注做面包的父親,以及喋喋不休總是抱怨的母親不同,溫妮的話不多,卻總能讓人感到别樣的溫暖:
“陳,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呢!”
“今天還有一點昨天賣剩的面包,我給你裝上吧?便宜很多的。”
“新出爐的司康,您一定要嘗一嘗!”
她會偷偷瞥一眼尖酸刻薄的母親,然後偷偷的拿一點剛出爐的邊角料給我——她的父親通常會縱容她的小任性,對此視而不見。
于是,我陸續吃到了熱乎乎的司康,剛出爐的白面包,充滿香氣的松餅——
投桃報李,我經常會給她帶一塊巧克力,或者一個蘋果,有時是在校園裏随手折下的一枝花,有時是繡球,有時是薔薇,要看季節而定。
交換禮物,成了我和溫妮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
宋浣溪看的有些入了迷,她沒想到,陳校,也有如此浪漫的過往,隻是陳校的妻子她見過,那是一位十分能幹的華人女性,所以,這個故事最後,會是個悲劇?
帶着對結局的些許擔心,宋浣溪繼續看了下去:
從什麽時候開始,溫妮漸漸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的呢?
哦,對了,就從我的新室友羅伯特搬來開始。
他有一頭英國人最常見的淺金頭發,是學校裏兄弟會的成員,非常的活潑,搬來第二天,就邀請我參加晚上的舞會。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客廳,難以置信:“這裏?晚上?舞會?”
他大笑着攬住我的肩:“哈哈,我的兄弟,你就等着美酒和佳人上門吧!”
他沒有騙我,到了晚上,客人們陸續到來:每個客人,都帶了禮物,或是半瓶紅酒,或是一盤蛋糕,也有帶了水果的。
一位來自印度的留學生甚至帶了一份咖喱!我們現煮了一鍋米飯來配他的咖喱!
舞會通宵達旦,漂亮姑娘從一個男生懷裏旋轉到另外一個男生懷裏,等到大家都喝的醉醺醺,不漂亮的姑娘也開始從一個男生懷裏旋轉到另一個男生懷裏。
總之,大家一直在旋轉,旋轉,旋轉。
從那天開始,我們的居所幾乎成了舞廳,隔三岔五的就要舉辦舞會。
樓下獨居的老太太先是用拐杖猛敲天花闆抗議,後又找上門來,被羅伯特的花言巧語打發後,也嘗試報過警。
結果警察一進來,就被一個漂亮姑娘拉去熱吻,所有人都在起哄。
那段日子,真是既荒唐,又美妙啊!
舞會總是持續到淩晨,我漸漸無法早起,不再需要早餐,也就失去了和溫妮碰面的機會。
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現在了舞會上,或許我真的要把她忘的一幹二淨。
溫妮真是一個漂亮姑娘,她一出現,就奪走了所有人的視線,男生們排起了長隊,隻爲和她共舞一曲。
而我,甚至連邀請她的勇氣都沒有。
溫妮和所有男生共舞後,直接來到了我面前,她喘着氣,彎下了腰,“陳,你不和我跳一支舞嗎?”
我有些擔心的看着她的細腰,她還穿着鲸骨做成的老式襯裙,把腰勒的比男人的雙手合握還要細。
溫妮大笑着拉起我,恰好是一曲爵士,我擁着她慢慢搖擺,她的臉貼着我的臉,長長的睫毛在我臉上刷過,讓我的心頭一陣發癢:
“陳,你怎麽不來店裏了?我給你留的面包都酸了。”
我無言以對。
從那以後,溫妮成了舞會的常客,她也從最初和所有男生跳舞,變成了大部分時間都在和我跳舞,乃至到了後來,所有人,都把我們當成了一對。
英倫姑娘的熱情讓她們勇于直抒愛意,那天晚上,大部分人都醉倒後,溫妮環住我的脖子,熱烈的吻上了我的唇,她熱情洋溢的喚着我的名字,眼中的倒影全是我:“陳!陳!”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手,艱難的把她熱情似火的胳膊拽下,我知道,我保守封建的父親,絕無可能接受一個金發碧眼的兒媳婦,更毋論一個同樣可能是金發碧眼的孫子了。
我該如何拒絕我心愛的姑娘?
……
渣男!
宋浣溪啪的一下把報紙摔到了桌上,又一個美酒和刷鍋水!
(本章完)